下火月
10日
蓝天在脚下，波涛却在头顶喧嚣。母后的身影在前方若影若现。慈爱的微笑，温暖的拥抱从记忆中苏醒。受伤的少年向前奔去，那身影却渐行渐远，直到融化在虚无的天际线。好想哭，但血却代替了泪，滴落的鲜红将湛蓝点燃。
少年放声痛哭。波涛化作灰烬，直到目光所到之处皆被火焰吞噬。
身体里的血似乎流干了。终于，一滴泪代替血落下。滴落在燃烧天空的眼泪激起阵阵涟漪，涟漪又化作温和的浪涛将火焰驱赶开来。
“妈妈要走了，”熟悉的温暖从远方传来，少年停止哭泣，默默聆听着。
“照顾好妹妹，妈妈爱你们。”
“不要！不要！不要走！”呐喊声响彻天际。终于，少年在悲痛中失去意识，脚下的天空也分崩离析。
“不要！”
“哥…哥”
克尔忽然从床上坐起，汗水打湿了额头。坐在床边的艾蕾含着泪，一脸惊恐地看着哥哥。
“我…”克尔攥攥拳头，似乎在确认这个真实存在的世界。
“哥哥！”艾蕾扑在克尔怀里，啜泣的妹妹让哥哥不知所措，少年只好温柔地抚摸着艾蕾的头。
阵阵清香从旁边的锅里传来，火在锅下安静地燃烧，小巧木桌摆在锅旁，桌上放着木质餐具和一大块黑面包。房间里没有多余装饰，只有阳光透过圆形木窗懒洋洋地洒在转角的楼梯上。
艾蕾慢慢停止啜泣，克尔帮妹妹抹去泪水
身着紫色短衫的格纳抱着一堆木柴从楼梯走了上来，见克尔没事，小刺客开心的笑了笑。
“太好了，终于醒了。”
“这是…哪里？”克尔环顾四周，似乎还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
“这是我家。”格纳把木柴放在火堆旁，见克尔不放心便补充道，“在熔岩城远郊的森林里，暂时是安全的。”
“克洛怎么样了。”克尔向格纳询问，小刺客没有回答，明白发生什么的克尔缓缓叹了口气。
格纳从锅里盛了两碗粥，一碗递给克尔，一碗递给艾蕾。乳白米粥中飘着几片绿色植物的叶子，原本无味的粥有了丝丝甘甜。
“谢谢你救了我和哥哥。”艾蕾接过粥，满怀感激地看着格纳。
“没事，举手之劳而已，要不要来点面包？”格纳从身后取出匕首把面包切开，克尔接过面包，大口地吃着。经过这么多场恶战，少年早已饥肠辘辘。
端起一碗粥，格纳却没有想喝的意思，只是好奇地看着克尔。
“你的样子变了好多。”
少年停下了狼吞虎咽，不知所措地看向格纳，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外表的变化。
“我去找找镜子。”说完，格纳便起身下楼了。
克尔从床上下来，审视着自己的身体，原本洁白的礼服早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黑色卫衣搭配白色衬衫却也很合身，和卫衣同色的裤子显得无比干练，一双配套的黑色的战靴放在床边。
“我变了很多吗？”克尔穿上靴子，困惑地艾蕾询问，少女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格纳走上来，将一面方形镜子递给克尔。
克尔被镜子中的自己吓了一跳，蓝色双眸成了火红，血色长发取代了湛蓝的短发。不过少年可爱的脸庞和灵动双耳却没有丝毫改变。
“火族特有的外表。”克尔低语着，一脸难过的表情。
看哥哥很失落，艾蕾强打起精神，拽了拽少年的长发。
“我帮哥哥剪头发吧。”
克尔戴着白色围布坐下，艾蕾找来一把小凳子，站在上面为哥哥剪头发。格纳坐在克尔对面，一脸好玩的表情看着这一对儿兄妹。
“这衣服很适合你嘛。”看了一会儿，格纳满意的点点头，“这是克洛小时候的衣服，感觉克尔穿着也很帅。”
少年害羞起来，脸颊一阵红晕。可是背后的艾蕾却不高兴地轻哼一声。
血红的头发落在地上。克尔看着格纳，还称不上少年的格纳摆弄着匕首，儿童无邪的表情和面容和手中的利器显得格格不入。
“你的家人呢？”克尔问向小刺客。
“死掉了。”格纳轻描淡写地回道，小小的手灵巧地将转动着匕首，匕首尖端划出道道银光。
“抱歉…”克尔急忙道歉。
“没事，我早就习惯一个人了。”格纳微笑着接受了歉意，“克洛收留了我，我也就在这里定居了。”
气氛变的有些尴尬，短暂的沉默后，克尔还是无法压制心中的疑虑。
“格纳，我很感激你救了我和艾蕾。但是眼下情形让我无法真的信任你，这些接踵而来的事端太突然……如果你真的拿我当朋友的话，你能告诉我你知道的一切吗？如果有忌惮也请告诉我，我不会再问。”
原本在手中灵活转动的匕首掉在地上，格纳将其捡起插到了桌子上，匕首刺穿桌面的响声让克尔心头一紧，但在议会学到的礼节让他保持住冷静，少年只是默默地审视着格纳。身后的艾蕾也停下了动作，紧张地看着格纳。
“抱歉，我有点激动。”格纳阴沉着脸低声道歉，小巧的手攥住匕首握把猛地一提，匕首被抽了出来。
克尔还是默默地看着他，身后的艾蕾更加紧张了，紧握剪刀的手开始有点发抖。
“这件事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但是在战争快要结束时克洛曾告诉我做好长途旅行的准备。”格纳将匕首插回腰间的鞘中，“我曾以为哥哥是要逃跑，毕竟火精灵的失败已是必然，虽然他是宏伟屏障内公认的最强魔法咏唱者，但凭借一人力挽狂澜也是不可能的。但在最后他却告诉我要去先假装投降，就为了将你们两个带出来。”
“凭一个人的力量冲破结界，并在那么多国王直属精英战士在场的情况下也是不可能的事情吧，这么说克洛事先知道风精灵要奇袭我们。”克尔明白了什么，压抑着心中的怒火询继续询问，“还是说这件事是他策划的？毕竟这么突然的袭击绝对是严格保密。”
“有人告诉他了，在两族合作对抗外敌时风精灵就有所打算。”
真是一群恶魔，克尔攥紧拳头，心里咒骂着。
格纳看着克尔略带怒意的脸庞，却满怀恶意地回击起来。
“我知道贝壳里有封信。深泉王后竟把这么大的事托付给两个小孩子，真是太不负责了。”
沉默的艾蕾突然从凳子上跳下，情绪激动的看着小刺客。
“不可能，母后只告诉了艾蕾一个人！而且………不许你对母后无理！”
格纳脚下出现了小小的水潭，四只透明触手瞬间钻出，就在触手要捆绑住到格纳时，一阵狂风卷起，趁触手动作被打断，小刺客弯下腰，右脚蹬地向艾蕾冲去。
“确实天赋惊人，只是太犹豫。”刀鞘架在少女洁白的脖子上。
“如果我是敌人，你就死了。”
看着两个年纪差不多的孩子在一瞬间结束的打斗，作为哥哥的克尔激动地吼道：“闹够了没有！”
格纳将刀鞘插回腰间，一脸我赢了的表情看着艾蕾。
“快向格纳道歉，毕竟你先动手的。”作为哥哥，克尔却没有袒护妹妹。
少女眼里噙满泪水，啜泣着向格纳道歉。
“对…对不起。”被召唤出来的触手也卷了起来，似乎在陪主人一起道歉。
“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克尔还是心疼地摸摸艾蕾的头，少女却躲开了。哥哥无奈地坐下，但妹妹还是回来继续帮哥哥剪头发。
“毕竟事关重大，甚至动用了克洛保命的药水。”格纳盯着触手消失后留下的水迹。
“就是你说的药水把我变成这样的吧。”
“嗯。”
不止保命那么简单，少年看着地上火一般的头发沉思起来。
又是一阵沉默，克尔最后还是选择将心里最大的疑虑说出。
“最后一个问题，你是典型的风精灵，也没有别的血统特征，而且还有超越这个年纪，甚至说许多成年风精灵战士无法拥有的力量。可你为什么要服从炽烈国王子的命令。”
格纳没有回答，只是默默转过身看向窗外的森林。握着匕首的手在颤抖。
克尔没有继续问下去，只听到格纳小声嘟囔着：“你答应过我……”
就像被欺骗后难过的孩子。
看来还是要去找父王，毕竟父王的安危最要紧。而且我是摄政王子，深泉王国还需要我，母后的遗嘱还要我完成。结束思考，少年下定决心，不能继续逃跑了。
“完成了！”艾蕾从凳子上跳下，将镜子取来。
被剪短的头发正适合这个年纪的少年，适中的长度让克尔多了几分英气，也没有愣头愣脑的感觉。
“很好看。”克尔满意的照着镜子。
“我先去打探消息。”格纳披上斗篷，“一会儿就回来了。”
“我和你去。”
“人多容易暴露。你还是留下来照顾艾蕾吧。”说着格纳便出门了。
克尔关上门，转过头去沉重地看着妹妹，少女低下头，就像要被主人训斥的小狗一样。
“艾蕾，这件事为什么要瞒着哥哥。”
艾蕾低着头没有回答，红晕的脸颊被蓝色头发遮住，轻轻咬住的下唇让人怜爱。要是以前，克尔是不会再去逼问妹妹的，只是如今事关重大。
面对艾蕾，哥哥将双手搭在妹妹肩上，俯下身，少年换了一种轻松的口吻。
“母后希望你能找萨洛和我一起弄清父王的力量。”
艾蕾攥紧拳头，突然哭了起来，克尔吓了一跳。
仰起脸，豆大的泪珠从少女脸颊落下，情绪也变的激动。
“父王说要是让哥哥知道这件事就杀了哥哥，而且要不是萨洛哥哥保护，艾蕾可能已经见不到………”
妹妹的话如晴天霹雳，少年缓缓直起身，震惊的同时脸上也浮现出痛苦的表情。
感到一阵眩晕，克尔转过身，不想让妹妹看到自己含泪的双眼。
“为什么？”少年一拳打在墙上，愤怒的质问声从咬紧的牙关发出，“为什么？”
突然，爆炸声在房子不远处响起，惊醒了沉浸在悲伤和愤怒的少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