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如果要做什么的话,就请先进来吧?”
见门外的人影许久也没有什么动作,我终于是忍耐不住,试探性的对着那扇木门说道。
但同时,我也并不打算坐以待毙。虽然不见了那把我随手捡到的长刀,可单论手上功夫,我可不觉得我会轻易的输给谁。就像在与黑泽的战斗那样,如若不是给他机会抽出了佩刀,他压根不是我的对手。
…………
无比漫长的几秒钟过后,门口的人影动了动,似乎是在犹豫着。而我也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响动,眼睛不由自主的咪了起来。
那是手搭在门把手上的声音,对方要开门了。
下一刻,我直接翻滚下床,光着脚踩在了地板上。随着木门不断的发出一阵阵的吱呀声,我便尽力的压低身体,十指紧贴地面,死死盯越来越大的门缝,作出扑击的姿势来。
不得不说,雷神大人给我的【化身】十分轻盈,整套操作做下来愣是没发出一丝声音。是因为这是女性身体的原因吗?
由不得我多想,木门在眨眼间便已经完全打开,露出一个矮小的身影,一声不吭的站在门外。
好,趁对方发愣的瞬间,立刻……唉?
我的动作再一次的僵住了,紧接着就有冷汗从额头上滑下来。
“你是……”
片刻的安静后,我有些尴尬地向对方问道,并悄悄将自己比划作爪子的手缩了回去。
“我……我叫长次……”
站在门口的小男孩似乎被我这阵仗吓住了,瘦弱且单薄的身躯颤个不停,泛紫的嘴唇哆嗦着念叨出了自己的名字。
于是我便趁机将他浑身上下打量了一遍。粗糙的草鞋、破烂且潮湿的衣服、大大的宽边斗笠和满脸泛着菜色的、凹陷下去的脸庞。或深或浅的伤疤密密麻麻的分布在他的四肢各处,又与湿漉漉的泥土混杂在一起。
这令人一时间眼前模糊,分不清究竟哪里才是生活所带给这个孩子的痕迹。
“哦?原来叫长次吗?真是个好名字呢。自我介绍下,我叫文……呃……我是……呃……”
吞吞吐吐了半天后,我十分干脆的转移了这个话题。略微僵硬的嘴角抽了抽,便摆出一副笑呵呵的样子对着长次问道,“那个……是你救的我?”
这就是纯粹的没话找话了。
此刻,八酝岛的环境无疑十分恶劣,能在这里生存的人家多半不会太简单。而我眼前的这个小男孩既然可以在八酝岛如此恶劣的环境下安然的待着,自然身边有大人相随。
而我只不过是一时间没想出唬弄人的假名,只能勉强拖延时间罢了。
事实也正是如此。在听到这句话后,长次飞快的摇了摇头,斗笠边缘随之撒出一圈浑浊的雨水。他开口道,“不是,是我妈妈和保本叔叔救了你。”
“唔……你妈妈?还有……保本叔叔?”
闻言,我有些发愣。
正当我在脑海中试图梳理出一个人物关系图的时候,长次突然扭头,冲着屋外的某个方向大喊道,“保本叔叔,那个奇怪的大姐姐醒过来了!”
几乎是同时,我听见了一连串的脚步声响起,由远及近,很快便来到了门前。
“怎么样,你还好吧?”
下一刻,一张满脸焦急和兴奋的面孔猛的出现在了我眼前。那是一个非常憔悴的男人,四肢细长,头发乱糟糟地在头顶相互周旋,深凹下去的眼窝此刻正闪烁着光芒。他期待的看着我,而我反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默默的转移了视线。
“嗯,还好,感觉没什么大碍了。”
“那就好,那就好,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得到了我肯定的回答后,保本仿佛是卸下了什么重负一样,嘴里不断嘟囔着,抬起头,露出有些呆呆的表情来,眼神空洞的望着天花板。
但很快,他的表情就发生了变化,如同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突然毫无征兆的嚎啕大哭起来,面孔扭曲,边哭边念叨着,“我真的会治病,我真的治病,我不是什么骗子医生……可是村长,我没有办法救那些发了疯的村民们,我没有办法啊……人的身体里,怎么会长出晶化骨髓呢……呜啊啊啊……”
哭着哭着,他便瘫坐在了地上,本来还有些高大的身体此刻却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并不断的抽搐着。
“呃……他这是……”
搞不清情况的我摸了摸脑袋,思索半天后,只能眼巴巴的看着长次。而小长次则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神色有些麻木的看着保本,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就在这时,又是一个女声响起,温和而坚定。
“保本先生,别自责了,那并不怪你。快起来吧,地板很潮湿的。”
话音刚落,一位少妇模样的女人便缓缓的从保本的身后走出。长次瞬间眼睛一亮,惊喜道,“妈妈!”
闻言,女人对长次笑了笑,随后便看向了瘫倒在地的保本。她眼神柔和,俯下身,伸出手握住了保本那双宽大的手掌。另一只手则伏在了他的头顶。
仿佛有魔力般的,本来情绪一度濒临奔溃的保本竟然缓缓的平复了下来。片刻后,他松开了女人的手,十分自然地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又整理了自己的表情,瞬间就从一个疯子变成了一个正常人,甚至看上去还有些可靠?
总之,恢复正常的保本看了看我,神色淡然,和刚才完全般若两人,再一次的开口向我问道,“没事吧?伤口还痛吗?有骨折的迹象吗?”
“唔……应该没事了,浑身上下一点也不疼。”
我回答道,顺便挥了挥胳膊,活动活动了筋骨。
说起来,我这一路一直处于负伤状态,身体总是会隐隐作痛。现在浑身轻松,我甚至还有些不习惯。
“那就好。”
得到了我肯定的回答后,保本点了点头。随即他的神色就变得很严肃,厉声道,“你一小姑娘,没事跑到这八酝岛来干什么?还有,你是怎么从被封锁的踏鞴砂那边过来的?”
“我……”
这一连串突如其来的灵魂拷问顿时就把我难住了,勉强张了张嘴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幸好,长次的母亲及时看出了我的窘迫,便对着保本轻喝道,“好了,保本医生。人小姑娘才刚苏醒,你上来就问这些,让人家怎么回答你呢?亏你还是个医生……再给人好好休息一下吧。”
“嘁……我这是在警告她。”保本医生依旧有些愤愤不平,“要不是你正好出门采堇瓜和鸣草,她这会还指不定死在哪个疯子的刀下了呢。”
“好了,埋汰话少说两句吧。”长次母亲回头又瞪了一眼保本,然后便径直走到我的面前,满脸关切的看着我,问道,“怎么样?还需不需要休息了?要不要让你单独静一静?”
我低下头,沉默了好一会,随即点了点头。同时,我还抬起手,重重地按住了自己的额头,好似很痛苦的样子。
“那你再休息一会吧,饿了就可以去隔壁的屋子里找我,我现煮的堇瓜汤。”
叮嘱完我过后,长次母亲缓缓地转过身,率先走出了房间。长次紧随其后,而保本在关门时却用复杂的眼神瞥了我一眼,像是在确认什么一样。
而我没有去考虑这个眼神背后的含义,因为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东西吸引着我的思绪。
确认他们走后,我放弃了装模作样,眼神逐渐凝重起来,若有所思的念叨着,“从人的身体里长出晶化骨髓……这不正是我之前遇到的那两个海乱鬼吗?听起来,这好像并不是什么特例……”
雷神大人的话果然不假,八酝岛内的确隐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危机,甚至要超出我的预料范围。
是怪病?
是阴谋?
还是……某种邪神的诅咒?
“不管是哪个都很棘手啊……”
思考了几种结果后,我情不自禁的发出一声哀嚎。低下头,看着这并不属于自己的、柔弱无骨般的双手,我却毫不怀疑这双手中所蕴含的力量。
可是,光有力量……真的可以吗?
…………
“对了!”突然,正在沉思中的我猛的想起了什么,顿时慌乱起来,“我要想一个适当的理由和背景啊,不然就太可疑了。必须想办法糊弄过那个保本医生的盘问。”
“还有,得有一个符合自己目前形象的名字,文介什么的一听就是男生吧?”
“emmmm,这我又该怎么办呢……”
我陷入了新的苦恼之中……
…………
……………………
离去的长次三人此时正待在一个较为宽敞的屋子里,每个人手里都端着一个小碗,盘坐在地,对着桌子上的一盆堇瓜汤默不作声。
保本医生是客人,是长次母亲特意找来治疗“我”的伤势的。所以,按理来说,应该是客人先动筷子,主人才能正式宣布吃饭。
桌子上并没有什么好酒好菜,只有一盆十分简陋、咕噜冒泡的堇瓜汤。但规矩依旧是规矩。即使生活条件艰苦,长次母亲也不愿意破坏这些约定成俗的东西。
可是,保本医生像是傻了一样,迟迟不肯动筷子。不仅如此,他还一只手扶着额头,一只手不断地敲着桌子,眼神飘忽,似乎在努力思考着什么。
见保本医生久久没有反应,长次母亲看了看一旁有些按捺不住饥饿的长次,终于忍不住的轻声问道,“保本医生,您怎么了?在考虑什么呢?”
闻言,保本抬起眼皮,看了看长次母亲,有些出神的喃喃自语道,“长次妈……你看那个你捡回来的小姑娘,看着是不是有些怪怪的?”
“是吗?我怎么没看出来?”
长次母亲被问的一愣,很自然的说道。
但保本医生却不依不饶的追问,“真的吗?你再好好想想,我总感觉这个小姑娘我看着有些眼熟,有一股很奇怪的感觉……”
“噗,什么嘛。”看着苦思冥想的保本,长次母亲却突然控制不住的笑出了声,“我算是看明白了,感情这稻妻好看的小姑娘多了去了,你是不是个个都眼熟?”
“啊?不对,我不是这个意思。”
听到这句话,保本顿时有些惊慌失措,那张憔悴的脸也红润了起来。
而长次母亲却露出一副“我什么都懂的”表情,甚至苦口婆心的劝诫道,“我说保本医生啊,你也要适当的给自己考虑考虑了。八酝岛现在越来越危险,能回去的话,就尽量回去吧。”
“唉,别说这话,我会带你们走的。哪有医生不为自己的病人负责的?”
保本有些无奈的嘟囔道,摇了摇头,伸手夹起了一块堇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