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好满足……”
我心满意足地放下了手里的木碗,眯起双眼,深深陶醉于这碗堇瓜汤之中。
汤里的堇瓜被切成块状,并经过了长时间的炖煮,使堇瓜的口感变得软烂又不失嚼劲。而点缀其中,被切碎的海灵芝和海草,本身并无多少滋味,没有丰富口感的作用,但却起到了些许提鲜的效果。
总而言之,虽然使用的食材单一,调料也很有限,没有任何口感上的层次,只能品出堇瓜的本味。但这碗平平无奇的堇瓜汤,依旧胜于我在乌有亭或木南料亭里所尝过的任何料理。
片刻后,于美味中回过神的我抬起头,这才发现长次母亲正一直微笑的盯着这边看。于是我便有些腼腆地冲她点头示意,并弯了弯腰。
“那个……非常美味!多谢款待!”
“哎哟哎哟,不客气不客气……”
长次母亲闻言,不禁抬起袖子掩面微笑起来,似乎对我的表现非常满意。
这同时让我暗地里松了口气。要知道,我这一路上基本没遇到什么好事,也没遇到什么好人。不经意间,我开始对其他人的反应非常敏感。
现在看起来,长次的母亲似乎并不讨厌我,这着实令我感受到了些许安心。
长次不知何时遛出去了,保本也不在。听长次的母亲说,保本医生匆匆吃完饭便赶回了踏鞴砂,似乎要进行什么实验,临走时还带走了长次母亲放在屋外的一筐鸣草。
于是,屋子里就只剩下了我和长次母亲两人。接连不断的雨滴敲打在屋顶的茅草上,发出一阵阵轻微的闷响。桌子上摆着两杯冒着热气的白开水,有淡淡的腐烂气息从地板里散发出来。
我盯着眼前的这杯水发呆,只感到空气中的氛围越来越凝重,甚至让我感到有些窒息。
我并没有多么的精于言辞,也不善与陌生人交谈。早在天领奉行当兵时,我便发现了这一点。因此,我只能僵硬的端起桌子上的水杯,企图通过喝水来缓解尴尬。
谁料……
“那个……这位姑娘啊,还没问你叫什么呢?”
“噗!咳咳咳——”
长次母亲只是试探性的一问,却惊得我差点被那口水呛死。等我好不容易缓过来,看着长次母亲期盼和关心的目光,迟疑了好一会,才轻声念道,“我姓雷电,名叫……呃……”
此刻,一种奇异的感觉突然从我的胸口处传来,正在说话的嘴巴也不知何时脱离了我的掌控。一张一翕之间,一个名字便脱口而出
“我名叫……影!对,雷电影!你可以叫我雷电影。”
“这样吗,真是个好名字啊影小姐。”
听到这个名字,长次母亲并没有表现出异样,而是十分欣然的接受,没有怀疑这个名字的真假。
于是我再次松了一口气,紧接着便假借喝水的动作低下头,捂住嘴巴。看似是被夸奖名字后的不好意思,嘴角却是控制不住的咧了起来。
“吓死我了,还以为穿帮了。“雷电影”,哈哈,真的有人会给自己起这样的名字吗?”
我悄悄的在心里暗付道,顺带将自己嘲笑了一番后,便想找借口逃离这里,至少先出去再说。谁知长次母亲的问题并没有结束,而是像早就准备好了一样,在我正欲起身时,她又是一个问题抛了过来。
“那么,影小姐,你是怎么到这种地方来的呢?八韵岛现在这个模样,根本不适合靠近啊。”
啊。
好熟悉的问题。
一定是那个叫保本的医生撺掇的吧,一定是吧……那个该死的家伙……
心里这样想着,脸上却挂上了优雅而不失尴尬的笑容,对着长次母亲低声说道,“我来自鸣神岛,家里原先是开剑道馆的。后来家境没落,父亲也在与别人的决斗中受伤。我便试图通过经商的方式补贴家用。今天我一如既往带着货物出海,准备前往九条阵屋,与那里的士兵做交易。结果却被卷进了巨大的海浪中。醒来后我便发现我来到了这座岛上。又因为饥寒交迫,没有吃的,我又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就是在这里了。”
一个十分粗糙的回答。许多细节没有兼顾到,许多问题也没有解释,基本上都采用了非常笼统的说法。但凡稍微在脑子里转一下也能看出这个说法漏洞百出。
但我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我只需要说出这个框架就够了。然后,我便低下自己的头,再稍微用力地握紧手里的杯子,最后狠狠地咬住嘴唇。
这样,便足以说服大多数人。
果然,长次母亲不疑有他。她在见到我这番颇受打击的模样,甚至还没听完我说的话,看我的眼神中就已经带上了些许怜悯。
“真是苦命的孩子……”
长次母亲看起来还想要说些什么,但这次我提前预判、先发制人,迅速地抬起袖子擦拭了眼角那些并不存在的泪水后,便对着长次母亲故作惊讶的说道,“哎呀,小长次人呢?是不是出去玩儿了?”
“嗯……”
闻言,长次母亲先是愣了一下,似乎是没反应过来话题的突然变换,下意识四下扫视了一圈,确认长次真的不见了才顿时面露急色,声音中也充满了慌张。
“啊!长次呢?跟着保本医生后面偷偷摸摸的出去了吗?这个孩子,现在的八酝岛可不能随便乱跑啊——”
嗯,这反应,真是正中我下怀。
“没事,夫人。”我一边强忍下心中的欣喜,一边上去安抚她,并非常自然的说道,“长次估计走不了多远,我出去找他吧。”
“什么?”长次母亲听到我的话后,原本就焦急的心情变的更焦急了,连忙抬起头劝我道,“你吗……不不不,你个女孩子家家,怎么能出去冒险呢?这八酝岛上可什么人都有啊……”
我看着长次母亲手忙脚乱的神态,不知为什么,突然从心底浮起了一些异样的感觉。
于是,没由来的,我盯着她因紧张而放大的瞳孔,竟柔声的对她说道:
“没事的,相信我吧,我可是【雷电影】呢。”
“影小姐……?”
在听完我说过这句话后,长次母亲绷直的身体顿时放松了下来,像具有魔力一般。她呆呆的看着面前那对亮紫色的双眸,就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令人安心的存在,使人情不自禁的就想要去相信她,相信她可以解决任何事情。
接着,长次母亲似乎是有些失神,张了张嘴巴,喃喃道。
下一刻,神明的名讳脱口而出。
“雷神……大人?”
!
这一句话虽然只有短短的四个字,却差点没把我吓的魂飞魄散。这句话的威力完全不亚于先前把我劈飞出去的那一刀。事实上,那一刀我宁可再多挨几次,也不愿意别人发现我和雷神大人有什么关系。
于是,我立刻转移了视线,向别的地方看去,并佯装疑惑的问道,“夫人,您在说什么呢?”
“……啊!走神了。真是不好意思,我最近常常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似乎是被什么给影响了吧……”
回过神来的长次母亲十分尴尬的朝我笑了笑,顺手捧起来桌子上的水杯送到嘴边。
不过,经过这件事后,她也不再阻止我出门了。随后,我在被她叮嘱了几句后,便戴上了足足半人宽的斗笠,踏出了房间。
“刚才真是吓人,我还以为她认出我了呢……”
虽然行走在连绵不断的细雨之中,脚下是泥泞不平的土路,头顶是诡谲压抑的黑云,我却依旧对先前的那一幕感到后怕。
很显然,我可不希望别人像对待神明那样对待我。唯唯诺诺,毕恭毕敬什么的,想想就觉得很可怕。
想到这里,我若有所思地从身后拎过一截长发,沉吟着,“话说,我是不是该把自己的这头长发扎起来啊,这样子给人的感觉的确挺像雷神大人的……”
嘴上还在说呢,手上便已经行动了起来。不加多时,我便在绑了个十分干净利落的单马尾,多余的头发则分别于鬓角两侧垂了下来,末端的发丝堪堪抵到胸口。
“OK,这样就好多了。”
做完这一切的我心情大好,嘴里甚至哼起了简单的调子。
“哼哼哼哼~♪哼……嗯?”
正当我踏着欢快的脚步向前踩去的时候,突然感到全身一阵僵硬,似乎是后背被某种十分锐利的东西迅速扎了一下。虽然这种感觉只出现了短短的一瞬间,但仍然被我精准的捕捉到了。
这,意味着此刻我在被什么东西凝视着。之所以没说是人,因为这岛上的情况非常诡异,我也不敢保证是不是有“人”在盯着我。
手头上没有刀剑,没办法,只能转过身,得先看清楚对方的长相。
于是,我收起了脸上的笑意,并摆出了防御的姿态,同时在心中默默的倒数着。
三、二、一……转!
念罢,我拧身回转,脚腕舞动,在地面留下了一道深深的扇形辙痕。大开大合的动作掀起了一大片泥点,也打散了眼前的雨幕。
然而,我的身后什么人都没有。只有不远处的一座巨大的骸骨默默的瞪着它那空洞的眼睛,似乎在直视我的灵魂。
空气中的气息越发令人难受起来了。
“嘶……这就是大蛇的遗骸?那么近距离看还真挺令人震撼的。”
我双手抱胸,眉头紧锁,远远的看着那具骸骨,情不自禁喃喃自语起来。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这玩意似乎真的一直盯着我看。我甚至能从这目光中解读出悲伤和愤恨的感情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
难不成……大蛇还没死吗?不可能的吧。
我满脸疑惑,正打算朝着大蛇骸骨走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下一刻,一阵子杂乱无章的打斗声毫无征兆的从一块凸起的巨大岩石后响起,时不时还伴随着人类的惨叫声。
嗯?这里正有人在打架吗?
我思索再三,最终还是放弃了前往大蛇骸骨的想法,转而朝着那块岩石悄悄摸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