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蚁走在回巢的路上。
这是她第三十五次战胜归来。作为兵蚁部队中拥有最大特化颚的成员,每次战争她都是斩下最大敌人头颅的蚁,常胜不败。蚂蚁们尊敬地叫她“巨颚玛娜”。她实际上是这只部队的灵魂。
在离蚁穴五百六十蚁步的时候,兵蚁发现先头部队传来了警戒的信息素。分泌物的气味显示有三只外族的蚂蚁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他们手无寸铁。声称有话要对‘巨颚玛娜’说。
兵蚁沉吟片刻,晃了晃触角。
“让他们过来。”
“大人,此地不便明说,还请大人……”来到跟前的三蚁为首者狡黠地晃动着触角,看着身旁戒备森严的兵蚁们。
兵蚁阻止了那些愤怒的士兵,因为她看见,为首者身后的蚂蚁以隐秘的动作做了一个万福。
土丘后。
“万福,大人!您将成为未来的皇后。”
兵蚁看着他们口中发烟的岩粒。“即使你们的占卜准确无比,我又为什么要言听计从。成为蚁后也不意味着完全掌控群族。”
“大人害怕了吗。”巫师笑了。
多年以后蚁后回想起巫师那天说的话,还是不知道他说的害怕到底指什么。是指她害怕篡位失败万劫不复,还是指她害怕有朝一日身死将位?
蚁后静静地想着,停下了触角。
一只工蚁走了过来,虔诚地献上了食物。
“请用,我们的新皇。”
一把铁铲铲进了泥土,把土穴掘了开来。很多蚂蚁从地里爬了出来,四散而逃。
“杰克,我说过你不要在花园里换土,你看这些可怜的小生命!”
“可是妈妈,公园也太远了!还有,蚂蚁是掘不尽的呀!”
小男孩说着,又一铲子铲进了蚁穴里。
几百年后。
小工蚁站在长途甲虫客运站边。
她为数不多的积蓄在颚中快要被攥碎了。
离家出走。
逃离族长蚁后的控制和每天重复而无趣高压的生活。
桃色般的未来在她的眼前,她几乎已经看见了她自由的生活。
现在她要去做第一件事:买票。
窗口售票员敲了几下键盘,将百无聊赖的脸从屏幕后伸了出来。
“卖完了。”
小工蚁站在售票大厅里,不知该去何处。通往最近安全地的客车一周只有一班,现在她连可以住的地方都没有了。
常年的封闭式生活剥夺了她处理当前情况的能力。
一个声音突然在他身边响了起来。
小工蚁抬起头,看到了很多对热情的复眼和单眼。
“小姑娘,是买不到票了吗?”老工蚁说。
小工蚁点点头。
“那要不要买大妈这里的?一张就加价百分之十,一点都不贵的哦。”
“额……这个……”
“不要紧的呀,你买了不行还可以退的呀!”
正当小工蚁犹豫时,另一只老工蚁凑了过来:“我这里只加价百分之五,比她的便宜,你买我的吧!”说着就把票往小工蚁颚里塞,同时试图去拿她的钱。
先前的那只老工蚁恼了,一下子把票从小工蚁颚里拍了下来:“你不要信她,她的票那么便宜,肯定是假的!我的价已经是最低了,再压肯定赚不了钱了!”
后来的老工蚁哪能忍这个气,当场和先来的拉扯了起来。
小工蚁有些害怕,转身想走,被后来的老工蚁拽住了一条腿:“你不要走呀……”
其他票贩听到声音也赶了过来,蚁越聚越多,把小工蚁和两个大妈围在了中间。小工蚁快哭了,可又不敢甩开老工蚁的颚,这时先来的老工蚁又拽住了她另一条腿。
在小工蚁的钱马上要被抢走的时候,只听一声怒吼:“住手!”一只老工蚁挤了进来,拍开两个票贩的手。“有你们这么欺负小姑娘的吗?”
两个票贩和老工蚁对视了一会儿,灰溜溜地走了。
人群散了。
老工蚁拉着小工蚁到一旁坐下,安慰了她一会儿,又去给她买了瓶水。
“不要急,慢慢喝。”老工蚁说。
小工蚁很感动,一时间有了把心里的话都倾诉给老工蚁听的冲动。
“小姑娘,你为什么一个人到这来呀?”
“我是……”小工蚁低下了头。
老工蚁看了她一会儿,若有所思地笑了。“不想说就算了。”
小工蚁抬起头看着老工蚁。老工蚁又说:“你刚才为什么被她们缠着呀?”
“票卖完了……她们想让我买她们的票……”
“那你现在有地方去吗?”
“……”
“这样好了,”老工蚁想了一会儿,对小工蚁真诚地说:“我有个亲戚在客运站工作,我让她今晚先给你在招待所安排凑合一下,明天早上一大早她们职工有趟回家的特快就是你那个方向,我们想办法给你添个座位,挤一挤应该没事的吧,小姑娘?”
小工蚁有些难以置信,接着喜出望外。“这是真的吗?”
老工蚁慈眉善目:“你看你,傻孩子不信干什么,阿姨这就去办手续。”说着就从兜里掏钱,小工蚁一愣,接着赶忙把自己的钱塞进老工蚁颚里:“阿姨,用我的!”
老工蚁有些惊讶:“小姑娘,你就不怕我骗你?”
“我不怕!我相信阿姨!”
老工蚁又笑了:“那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办好了就回来叫你。”
“好!”
老工蚁再也没有回来。
两天后,小工蚁被抓了回去,继续以前的生活。
这种充满尔虞我诈的生活持续了几百年,直到那一天,蚁族发明了时间力场。
六百年后,蚁族在掌握时间旅行技术后,开始穿越时空并改写现实。通过纠正过去的错误,将所有灾难扼杀在萌芽中,蚁族终于获得了安宁的未来。
然而这种“绝对安全”的未来也在某天迎来了终结。
时空工作者看着眼前自己的爱人,颚抖得几乎拿不住枪了。
片刻之后,他把枪一扔,目送着时空机慢慢变淡,消失在微薄的晨曦中。
他们选择了私奔。
时间力场发明者的拯救任务,就这样被抹消了。
时间旅行,不再存在。
Mr.Ant合上了面前的小说,关掉了正在播放戏剧的电视,把荧光屏上显示着新闻的手机摁灭。他有些难受。他不知道为什么三个媒体会同时提醒自己摆脱命运是痴人说梦。
水池里的泡沫和胡须旋转着流了下去,Mr.Ant看着它们,右手在胸口划了一个十字,默默许了一个以前许了很久的愿望,转身返回房间。
当他出房间经过正衣镜时,他手中的公事包掉在了地上。
镜中17岁的他正以惊讶的表情看着自己。
一只神之手把他的人生路提了起来,组成了一个扭曲的、回到过去的,莫比乌斯环。
*
我敬仰圣杯战争的原因是,它将愿望,抑或是人欲以最原本的面貌揭露出来。
在那样强大的力量面前,人类许下的任何愿望都会改变命运,自己的或别人的,过去的或未来的。
这时候的愿望不会再有那么复杂的情感,可以很容易的归为两类:恨和爱。
这两种人类最伟大、最本质的感情,在人类历史长河里导演着悲悲喜喜,存在到历史尽头,随着时间变得越来越深沉似海,或是化为不及沙粒的尘埃。
在追求愿望、改变命运之时,我们作为人类存在的所有证明——人性,因此得以完全展现。
我认为,人类文明到现在做的所有事情,就是抗争命运。
我们就应该饿死吗?我们就该沦为野兽的盘中餐吗?
我们就该手无寸铁吗?我们就该听天赐粮吗?
这种和自然及人类本身无力的抗争,一步步构成了现在的文明。
我们力不及虎,速不及狼,我们弱小到一只鸟都能把我们啄死。
但就是这样的我们,靠着自己的力量,成为了这个星球最顶级的智慧生命。
圣杯战争——
它将一切人欲融合,并以由此构成的力量,挑战着人类最阴暗的底线。
它美丽无比。
它污秽不堪。
它赋予了凡人与命运抗争的最大力量,让人之手得以使天空斗转星移。
这是围绕我们最伟大力量展开的战争。
在这次漩涡的核心,一个孤寂的少女悄然出现。
她的一切不幸都来自她的魔术刻印。
她的一切幸福,也即将来自她的魔术刻印。
八分咲——
这个少女,将要背负世界上最圣洁的使命。
---五年前---
“IL proiettile!”
黑色的魔弹准确地击中了吊灯链,巨大的水晶灯轰然砸下,房间门口顿时烟雾弥漫。少女趁此机会反手按下了墙上的暗格,消失在了房间里。
轻巧的牛皮鞋踏在铺着红毯的走廊上,组成了一组奇妙的鼓点。
【为什么?】
“击伤她,让她丧失行动能力!必要的时候可以杀了她!"
身后追兵的喊声在狭长的走廊里回荡。
【为什么?】
"Gliuccelli!"
几只雪白的飞鸟从身后飞速超过,美丽的羽毛在少女脸上划下了一道血痕。
少女的虎牙咬破了嘴唇。飞鸟抬翅上升,转身悬停空中,身上的羽毛正要飞射,随即在一声高昂的咏唱中被击成了星屑。
“马上就要到大门了!杀了她!”
人群中,父亲的喊声尤为清楚。
少女的脸看不见表情。
【为什么……呢?】
“因为外面的世界……真的很美丽呀。”
那天下午草坪上洒在男孩笑颜上的金色阳光,又一次在眼前出现。
少女单脚一沉,双手护头撞碎了玻璃,从二楼跃了出去。
男人疾步跑到窗前,双手扶住窗台向下张望。
四下无人……看来少女早已没入了四周森林的阴影中。
源昌家从窗口回过身来,向身旁伏首待命的仆人们大声喝道:“全员出动,结界最大功率输出!一定要把源咲抓回来————!”
“任田先生!快打开车库!我们马上就要去追击了!”
“喔、好,好……”唯唯诺诺的老仆起身,按照扬声器所说按下了门旁的按钮。
红莲烈焰,直冲而起。
森林里被追击的对象听到了爆炸声,从树后转了出来。
“魔术工房坍塌,车库全毁……应该能拖一段时间了吧……。”
看来网购的炸弹没有失灵呢。
车库门前布了结界,任田爷爷一定不会有事的。
少女的身影没入了森林。
从此,源咲这个名字,从世上消失了。
———两年前———
“那么就辛苦你了,拜了。”
“拜拜。”
成秩从便利店里走出来,结束了一天的工作。
“我回来了—”
自然无人回应。
成秩打开玄关的灯,脱鞋走入屋里。
这是他从小在家里养成的、能让自己安心的习惯。就算自己现在独居了,他也不会改掉它。
电脑屏幕幽蓝的光映在成秩脸上,照亮了房间的一角。
“啊……是老爹的视频。”
窗口跳了出来,显出了一张中年人的担心的面孔。
“成秩啊,在日本过得怎么样啊?过不惯就回来!”
“老爹我出门都三年了,你还是喜欢问这个问题……”
“废话!你可是家里的独子!俗话说父母在不远游,你跑那么远还不许我担心了,你这个不孝子!”
“……对不起,爸。”
成秩在江南长大,是成家,一支资历平平的魔术师家族的单传香火。
成太爷爷在清朝五口通商时,跟和传教士一起进来的魔术师学了魔术,天赋很不错,不过老爷子当时心怀天下忧国忧民,对「探寻根源」什么的根本不感兴趣,尽干些白娘子治病救人的事,成了民间传说。直到成秩爸爸这里,每天干的也不过是用空间折叠箱藏藏零花钱或者炼成水晶赚赚零花钱的事,没什么说得出口的。成家五代魔术一般,家风却很好,个个都是有血有肉的好男儿,加上成爹疼儿子,成秩在这种家庭成长得很健康。是个好儿子,好学生,好男孩。虽然有些吊儿郎当。
16岁生日那天,成秩看着眼前生日蛋糕的蜡烛,突然感到非常的贫乏。
父亲催促他吹蜡烛,他闭上眼睛,在心里说道;
“希望我可以经历更多东西。”
半年后,成秩坐飞机离开了中国,留下了在机场抹眼泪的老爹。
周游东南亚,尝试各种职业,学习新的语言。
日本是在亚洲的最后一站。
明天,他就要前往澳洲了。
“一下三年了……时间不够用啊……”
“喂,小子!”
老爹生气的脸打断了成秩的思绪。
“整天就知道往外跑,也不想想成家的祖训!‘习术养身安天下’,你哪个做到了!就知道让父母担心!”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扯那老黄历!我还没有救资本主义国家人民于水火之中的本事,再说看病不上医院找江湖游医,你以为老百姓傻啊!”
“你呀你,歪理一大套,一点也不像你太爷爷……”
成爹在那边痛心疾首。
“……”
“老爹,太爷爷当年也没干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吧?”
“你知道什么!”
向来滴水不漏的成父因思子心切,竟一时失言了。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成父立刻不留痕迹地把话题转了开去,没有再提一个字。
成秩仿佛也没有听懂什么,继续和老爹没大没小地聊。
但他眼中流露出的那份摄像头捕捉不到的笑意,足以说明一切。
*
贝西家族生来就是卑微的。
他们的祖先就是可耻的,源自一个本不该出现的私生子,一个**导致的错误。
原本名门之后的骨血,只能换一个名字,在主家的接济下苟延残喘。
但血脉之中流传的出色的魔术回路不会变。
当发现旁支里有出色天赋的孩子后,主家就会挑选出他将其收养,家属也得以鸡犬升天。
于是贝西家族的生活里,就只剩下了魔术、魔术。
当凯瑟琳·贝西牙牙学语的时候,妈妈就再也没有抱过她。
当她爬行着向桌前的父母伸出手的时候,他们在修炼魔术。
当她够不着牛奶哭泣的时候,他们在修炼魔术。
当她在学走路时摔倒在地板上,希望有人伸出手的时候,他们,还在修炼魔术。
慢慢的,心就冷了。
凯瑟琳学会了一个人做早饭,一个人洗衣服,一个人在早上背好书包,向仍在实验台前忙碌的父母说声再见,然后一个人出门。
但在她8岁那年,一切却发生了改变。
当她回家时,会有妈妈高兴地说“欢迎回来”。
当她在拼字比赛获得冠军时,会有爸爸温暖的手在头上抚摸。
当晚上睡觉前,妈妈会静静地坐在床边,轻轻地,跟她讲那些温柔而古老的童话故事。
凯瑟琳感到很幸福,很幸福。
她开始变得阳光起来,会向妈妈撒娇要买喜欢的娃娃,会在爸爸生日的时候,偷偷在蛋糕上的一朵奶油花里加上辣椒酱。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但在一年后的那个傍晚,爸爸从使魔脚上接过那封信后,一切又变回了原样。
她第一次看到爸爸那么颓然地跪下,还有随之而来的,妈妈的痛哭。
他们哭得好伤心好伤心。
凯瑟琳去问,可他们只是哽咽,并不回答。
于是凯瑟琳又去看那封信,信上只有短短一行字:
“目标逃亡,放弃计划。”
凯瑟琳看不懂。
但在看到爸爸妈妈那么伤心后,她也跟着哭了起来。
她隐隐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永远和她远去了。
从那以后,宅邸里就一直笼罩着阴惨的阴影。
凯瑟琳的父母,再也没有打起精神来过。
凯瑟琳后来明白,由于自己出色的天赋,主家要把不成器的大小姐的魔术刻印移植到她身上,并将她收养,代替大小姐的位置。
可在大小姐12岁那年,觉察到杀意的她从家里逃了出去,永远地消失了。
当凯瑟琳知道这个真相后,恨意开始像蛇沼一样在她心里蔓延开来。
她恨那个大小姐。
是她,夺走了自己的家庭,自己最快乐的时光。
在恨意满溢之后,她开始疯狂地研究魔术。
如果就是这个东西让她的父母放弃生活,让那个大小姐奋死逃亡,让她的童年满是不见天日的阴霾————
那就让我看看,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吧。
现在,时钟塔破格录取生,凯瑟琳·贝西的眼前,摊着一本落满灰尘的旧书。
【圣杯战争】————
所有魔术师的梦想,所有魔术的精华,到达根源的通道————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们最后的夙愿吗……”
【日本·仙台】
“啊啊!终于有人拿起来过了!”
【意大利·罗马】
“这就是所谓的黑色意大利面「尼洛」吗……虽然早就听说过制作过程中加了墨鱼做佐料,不过这也太黑了吧……”
【英国·爱尔兰】
“艾薇儿?叫你艾薇儿就可以了吗?”
【希腊·爱琴海】
“神圣的力士啊!给我实现愿望的力量吧!”
13岁少女的脸上浮现出了无限的悲悯和其他一些交织起来的,扭曲的神情。
“就让我来,好好研究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