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
当妹妹温和细腻的声音穿透耳膜直击心房之时，安清沐只感觉一阵仿佛电流般的律动倏的一下令身体为止颤抖。当少女的思绪被拉回现实之后，从两侧眼角旁边倘过的温热水痕令安清沐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我居然，哭了吗。
上一次流泪是什么时候，安清沐自己已经不记得了。也许是很久以前，也许就在昨晚的同一时刻，只是当时安清影并未发现安清沐自己也未曾察觉。但不论真相究竟是什么，这种情绪在安清沐自己看来是绝对无法允许的。
流泪是懦弱的象征，特别是对于安清沐这样在豆蔻年华时就被迫扛起家庭生活重担的少女而言。衣食无忧的大小姐们偶尔一次哭哭无伤大雅也就罢了，但是如果是安清沐这种外表看似坚强，其实内心精神身体各个方面都已经紧绷到极限的人而言，哪怕是内心之中最为细小的裂痕，都有可能让内心的堤坝再也无法阻拦中内中满溢而出的名为感情的洪流从而导致全面崩溃的决堤。
赶忙随手用本来是用来给妹妹洗澡的毛巾胡乱地擦了擦眼角，安清沐强忍住想要马上跑到一个无人的角落大哭一场的冲动，半是强硬地按住安清影的肩膀让妹妹背对着自己。
“你看错了...时间也不早了，姐姐先早点帮你擦完吧...”
以擦澡为借口，其实是想要借机从妹妹那虽然幼小但其实犀利程度与安清沐相比不遑多让的视线中躲闪出去。当妹妹那透亮的目光不再盯着自己后，少女连自己都意识到地重重地叹了口气。
“...姐姐。”
“...怎么了。”
光是为了不让说话的声音带上欲哭而又未哭时那种特有的颤音就消耗了安清沐好多的忍耐力。
“...一个人的话，会不会好过一些？”
“你说什么？”
稚嫩的嗓音穿过少女的耳膜，宛如一阵隆冬的寒风一样给本就贫瘠的心田带来凛冽寒冷。虽然安清影还没有明说，但身为姐姐又怎么猜不到其中的含义。
像是明知故问一样，安清沐还是问出了口。
“如果姐姐不用操心我，自己一个人生活的话，会不会轻松一些？”
“小影，你在、说什么啊...”
当安清沐终于意识到自己早已微微哽咽起来的时候，从自己口中说出的语句就好像妹妹佝偻的身体一样磕磕绊绊。
“那个，我只是，有这种感觉...”
姐姐会在自己面前表现出动摇的情况不能说没有，但至少对于没有进入发狂状态的安清影来说见过的次数并不算多，因此现在即使没有直接看着姐姐，安清影也能够明显地从姐姐的语气之中窥见些许端倪。
“你多心了...要说一个人生活的话，现在我不就没有住在这座房子里嘛...”
“我不是指这一点——”
“你看，小影你现在不就是自己一个人住吗，生活起居不还是需要姐姐来照顾..根本、根本就没有更轻松啊...”
“不是啊，不是这样的...”
安清沐连珠炮一样的反驳在安清影听来完全就是牵强附会漏洞百出，即使安清沐再多说十条二十条这种所谓的“证据”，在不会骗人的肢体语言的展示下其内心真实的疲惫与混乱早已经是不言自明。意识到安清沐的思维已经有些不清晰之后，安清影的语气也微微有些发颤。
但是——
但是，即使内心已然比手中这条用来给妹妹擦澡用的旧毛巾还要破烂不堪，驱动着语无伦次的少女向着妹妹不停倾倒着自己一厢情愿的理由的，却是一个连安清影也可以毫不费力就察觉到的内核。
不论生活有多么艰难，安清沐都绝对不会放弃抛弃这个唯一的妹妹。
“说起来，要是小影能够去学校上学的话，姐姐大概确实会轻松一些吧...不过不过，果然还是得先想办法控制你的病情——”
哗啦。
当安清沐还如同一个唠叨的家长一般兀自喋喋不休之时，水盆打翻的声音突然间响起。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感觉一阵冷水的凉意一下子浸染了跪坐的双腿。
接着，面前那娇小的人影直接扑进了安清沐的怀中，让少女的胸口结结实实地吃了一记充满了温暖的冲击。
也多亏了这一下，让安清沐彻底地清醒了过来。
“对不起...”
似乎是对刚才自己入魔一般的失态毫无自觉，安清沐只是怔愣地杵在原地，还是怀中的妹妹先抽抽嗒嗒地开口了：
“姐姐，对不起...”
“小影，你又在说什么啊...”
“对不起、对不起...”
“不、你没有错，怎么可能是小影有错，你不需要道歉啊...”
见到妹妹梨花带雨的样子，安清沐身为姐姐的可靠一面终于被唤醒。她赶忙将妹妹用力地揽进怀中，极力想要用自己的身躯抚平妹妹内心中最深处那道狰狞未愈的伤痕。
“如果我能去上学的话，姐姐就会轻松一点——”
“没有的事，小影即使待在家里也不会有什么不方便的。再说了，你这种样子怎么可能让你去上学嘛。”
俗话说关心则乱，安清沐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这看似嗔怪其实内中满是担忧的话配合着这种急切的语气在安清影听来就变成了全是责怪，女孩一阵颤抖再次道起了歉：
“对不起...都怪我的病...如果不是因为这个——”
“傻孩子、傻孩子”
安清沐不顾自己脸上的泪痕已然清晰地暴露在了妹妹的眼中，她轻轻地腾出一只手抚摸着安清影的小脑袋。
“病就是病啊，不管是什么病，没有人会愿意得的，也没有人会因为你得了病就迁怒于你本人的，至少姐姐不会。”
“可是，你之前说每隔一个月就要去开药，而且带我去一次精神科医院复查也要很多钱...”
“那种问题不是小影应该操心的，钱的事情交给姐姐来想办法就好。”
遇到钱的问题安清沐倒是从不含糊清醒得很，毕竟她来钱的渠道即使是对亲人也是无法坦白的。同时这也算是为她们好。因此遇到这个话茬安清沐直接斩钉截铁地挡了回去。
“啊，我好像不小心把水盆打翻了...”
该说是安清影的感知稍微有些迟钝呢，还是她也和姐姐一样因为彻底地动了真情因此没有察觉到周遭的其他事情。浑身光溜溜的女孩见到姐姐的裙子已经被打湿，便忙不迭地想要爬起来。
“对、对不起！我去找毛巾...”
“傻孩子，”
见到妹妹这种可爱的样子，脸上表情苦涩的安清沐也终于忍俊不禁轻轻地笑了出声。她随意地用一只手像放风筝一样拉住了急匆匆站起来想要找些擦水之物的妹妹那纤细的手腕，将那盈盈一握的娇小身躯再一次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