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释一下我怎么了……

作者:Lee太白 更新时间:2024/4/29 21:20:13 字数:6158

大家好,我是成为了钢铁侠的太白。

25号那天早上我出门跑步,跑到一个上坡那莫名其妙晕倒了,被路人大爷叫救护车送我进了医院。然后查出我有心肌梗塞的可能性,做了个造影检查,发现的确是心血管堵塞,于是就当晚直接做心脏支架手术了。

整个过程大夫都是笑着的,我还以为不是很严重,直到他笑着说,你这不做不行啊,再严重点你就没了。

我连发生了什么都还来不及消化,就被推进了手术室,然后出手术室就进ICU了。

ICU里也不能用电子产品,我也没法跟别人联络。夫人当晚在手术室外面徘徊一晚上,担心一晚上,最后在我出手术室之后的十五分钟,误以为不能探望于是回家了。

我也就没能见到身边唯一的家人。

ICU里旁边躺着的都是很严重的患者,上了年龄的老爷爷老奶奶,听着他们没力气的咳嗽,基本回答不出医生的话,唯独我是意识清醒,但身上麻醉没过,左看右看。

没有新鲜的感觉,只有绝望在蔓延,爬在我身上的感觉。

我身上都是管子,还有个在心血管上的气球,不停鼓动,每一刻的思考都在增加焦虑。

护士还过来要给我插尿管,我说千万别,我知道我起不来,但是唯独是这个,千万别。最后她给我换了个手提的尿壶,我自己尿,或者请人来帮我都可以。尿完侧挂在床边就行,他们固定会收拾。

其实我对于在这种时候被人照顾是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的。包括被看光全身,被人帮着擦洗不敢乱转的飞禽部,我都没怎么有关系。反而是自己不能做的时候有人能帮忙,这是值得感谢的事。由衷地谢谢。

可尽管明白这个道理,这一切还是让我联想到,我是不是开始走向病弱的人生了。

觉得自己是不是要完蛋了。那一刻想到了我太太,想到我都没能跟她说一声我爱她。想到了母亲,家人们,眼泪就流下来了……

第二天,26号,大夫跟我说治疗很成功,但几个月后还需要做第二次的手术,因为还有一根血管堵塞,需要考虑一下方案再做一次支架。也就是我心脏以后会有两个支架。

那个时候我还没完全理解意思,只是觉得妈的,给我做了一个还想再放第二个?你看我出去了回不回来,我就不信你找得到我。

然后医生告诉我中午可以去掉气球,呼吸会好受一点。

我在床上苦等不来,虽然只有几个小时,但对于电子产品和信息中毒的我来说,几个小时什么都不做实在是枯燥得太过分了,我跟护士要来纸笔,在上面默写古诗词,写金庸小说梗概和人物特色,写词语接龙,跟自己下五子棋,反正什么能稍微解决一点枯燥就玩什么。

但别说,在没有外物的时候,纯输出信息会有一种大脑干涸的感觉。很快就变得不好玩了。

十二点很慢很慢才到,结果医生们没来,等到一点多才来帮我拔掉气球。这次更不好玩。他们四个人过来,先是没麻醉给我把动脉钉起来,免得破裂流血,因为我还喝了抗凝血的药物,怕动脉拔气球会大出血,所以拿出来之前要固定。然后要死命按住我动脉上的伤口。打个比方就是你被戳了个洞,他死命按的就是那个洞,要按足足二十分钟。痛得我裂开了。但这时候忽然护士说夫人来了,我精神一振,不知怎么地咬牙忍住了。

等拔出了气球,问我状态还行吗,要见你太太吗?我自然点头,毕竟我进ICU就没见过她了,我手术后连一个熟人都没见到过,连一个朋友的声音都没听见过,见到的只有陌生的,可怕的,心里的绝望也没地方说。

然后护士出门去叫她,我就在床上忍着刚才残余的疼痛,得意地想,我夫人总算来了,我要跟她好好说话,说好多话。

这时候护士回来告诉我,夫人离开了。

沃日……

那一刻我真的差点哭出来,然后有点着急地说她应该就走开一会儿,您帮我看着门口可以吗,或者去超市找找可以吗?

护士只好笑着说会帮我注意的。

我也知道强人所难,而且也不知道夫人去哪了。我甚至怀疑护士刚才说夫人来了是为了给我鼓劲,什么调虎离山转移注意力大法?明明是**……

总之我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这次是连涂鸦都不想涂了,这时候夫人总算来了。

我一见到她就哭出来了。不夸张,真的流泪了。我这次是体会到了病时见亲人最杀我的意思。有好多委屈想告诉她,我也不知道怎么说,说的语无伦次的。

我说我就是跑个步,做个检查,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在这了,流了好多血,他们给我拔气球好痛……

夫人也跟着哭,她昨天回家一个人在家,也是哭了一晚上,白天还要上课,真是委屈她了。夫人有胃病,不能挨饿,刚才是去超市买了点吃的。没吃完就又上来了。

我们说了一会儿的话,医生过来跟夫人解释我的状况。我这时候才听明白,我是家族遗传的胆固醇高,血糖高,长期损伤血管,还容易引发血管堵塞,这次及早发现是个运气,及时先清理了主动脉上的堵塞,暂时没有危险了。但从长期来说另外一条堵塞的血管也是要清理了放支架的。我挑着几个在意的点问了一下,医生回答完,也就笑着离开了。

我牵着夫人的手,一直不肯放开,我说这里探病时间到六点,你留到六点吧。夫人笑着说好,我陪你。但说了一阵子琐碎的话,护士忽然来说,不好意思ICU只能逗留十五分钟,您已经在这二十五分钟了,其实超时了。

我又差点哭了……然后我哀求夫人给我带两本书看看,不然实在太无聊了。夫人说要回家拿你的书太远了,楼下有书店,我买了托护士转交给你,我忙不迭点头。

后来夫人的书送来了,我拿起来一看,一本叫做‘躁郁大学’,看着是个幽默的书,其实内容是教人怎么避免躁郁症,是个学术书;一本叫做‘九十岁的情书’,看着是个浪漫的爱情小说,内容是九十岁的老头死了老伴,然后怀缅他们这一生的感情故事。

开头第一章‘你不在的早上’,老头在很温馨地给老伴做早餐,然后回头,老伴死在了床上。然后就是很悲痛地讲述他们这一生的故事……

我看得是绝望交加,偶尔抑郁,间接失神,需要交替看看躁郁症的疗法来治愈心灵。然后学术内容太枯燥了,所以又回头看九十岁的情书……杀我其实可以用别的办法,这么残忍真的好吗?

然后我又开始下五子棋,默写诗词……这一晚就没前一晚这么枯燥不好睡了,因为我还能看看那两本书,起码可以做个惊恐的噩梦。

27号。

第二天起来状态更差,精神状态非常紧绷。因为自己的事谁都没告知,感觉跟外面的世界隔绝了,又没有现代文明,感觉要憋疯了。

又看那两本天书,又在纸上乱画,总算熬到了三天来第一顿饭。之前两天都是靠输液活着的,第一次可以吃饭了。

但太久没吃饭,也没什么胃口。别说输液还挺管饱的,输了两天没见饿也没见渴,脖子都瘦了。

再熬一会儿,夫人又能来探病了。

这次她帮我带来了手机,因为我能转普、通、病、房啦!!那里可以用手机,也可以长时间探病,是天堂!!

不过我们才说一句话,夫人就把手机塞过来,让我给我妹打电话。因为她已经通知了我妈和我妹,我在我家那两天属于被通缉的要犯。想必是担心得要死了。之所以先打给我妹,是因为我妹夫的亲戚正好是心内科的医生,她已经详细咨询过了,想跟我了解一下我的情况。

我妹因为跟我一样,是天生或后天家族培养的焦虑内耗体质,喜欢把一个问题想到走进死角才罢休,所以她说的情况也开始让我焦虑。比如放了支架之后要小心活动,你的人生有了重大改变之类的。

我一时间很烦恼,我怕她说的不真,又怕她说的太真。我有时候希望她会学着安慰我,往轻了说,但又怕她真这么做,我无法信她。结果她就只是很坦率把最坏情况告诉了我,要终身服药,要小心胆固醇之类。

短短几分钟,我天堂地狱坐了几次电梯。

说实在的,写到这里,为了让各位稍微体会一下我的感受,我很想贱兮兮地写上‘欲知后事如何……’。

不过我也其实很想说完它,所以就先放过这个精彩的又贱的桥段吧。

之后反正我是心情复杂地说先挂了吧,有事发微信给我,ICU不让打电话,而且我要跟你嫂子多说说话,她只能来15分钟。

不管那么多,有事慢慢商量,我先跟夫人温存要紧呐。

我跟夫人说了几句过瘾又没瘾的玩笑,再度说了几次跟昨天一样的话,基本就是好想你,好想见到你,我好爱你之类。最后又流眼泪了。

然后才告诉她,你的书,买——错——啦!!!

什么破书看得我深夜emo,好人看了都想上吊,你还给病人看。

她笑着说对不起,以为是什么好看的书,最后我们又聊一会儿,她将人类社会的重宝,手机留给了我就回家了。

没多久到了下午,我顺利转入普通病房。

真是手机在手,敢称霸王小老弟,敢怼皇帝一脸屁啊。

瞬间就跟所有人联系,到处疯狂找人聊天。一方面是发泄这几天挤压的所有的想说的话,想沟通的欲望,另一方面,也是想要将已经缠绕上心灵的这份不安和惊恐宣泄出去。只要跟人说话,说不定就有机会能遏制,使其不成为心理疾病。

我已经有了预感,因为这次忽然送医做手术,有了某种程度的PTSD,我看什么都有些悲观,忽然会很失落,陷入悲伤,让我无法自拔。

所以我立刻找人聊天,第一时间找群友们吐槽,也回复我妹的消息。

没敢找我妈,不知道第一句话能说什么。找了我的发小,他是信基督教的,所以想请他倾听开解我一下。

还有就是疯狂在网上搜索,支架之后能活几年,有没有案例之类的。当然搜出来都是些理据,其实没什么让人惊恐的部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恐惧不能平止,反而还逐步加重。

这里解释一下,其实心脏支架是跟寿命无关的。导致人寿命减少的是心血管疾病,支架仅仅是个医疗辅助道具。就比如你不会认为假肢是残疾人寿命减少的缘故是一样的。所以如果有人跟我一样心血管上有支架的话,其实不必太过担心。真正要做的是减少三高的状况,减少心脏发病的几率,只要你是个身体健康的人,血管里有支架,是不会影响你的生活的。

也就是说,造成你是个病人的,不是支架,而是你本身有疾病。所以要改善生活和身体素质,才能使你真正获救。支架仅仅是辅助道具,是帮你,而不是害你。

不过我上面那通狗屁只是理智的我说的,真正的我恐慌极了。(为了不让以下我发疯和胡思乱想的反应影响有同样病情的病友,我还是特殊说明一下,支架其实是跟助听器,义眼之类一样,对人体是无害的,而且技术成熟,不用担心自己是病人)

我明明知道什么是对的,但就是忍不住恐慌,害怕,惊惧,看见什么都会触动情绪。怕自己活不久,怕夫人对我的付出和期望白费,怕我爸妈再也见不到我,他们会多伤心……当然自恋一下,我也想到很多读者看不到武林结局也会很遗憾,只是自己说出来难免不够谦虚。你知道,咱们文人,最喜欢捏着鼻子的谦虚了。

总之这一天的我,更加的不安,更加的抑郁,更加的容易陷入胡思乱想里面。

惊恐万分,失去了自我判断的那种惊恐。

我再度感受到了在ICU时候的那种无助。是一种让人会陷入迷茫的无助。

所以我到处找人聊天,试图能够减轻这种感觉。群友们帮了我许多,夫人也帮了我许多,我的发小更是告诉了我祷告的方法,让我试试看平复心灵。

我在睡前做过了祷告,这时候忽然有个群友说跟我私聊几句,他也是位病人,但他看待人生的观点很独特,给了我很多启发和开解,让我豁然不少。

我又从圣经里看到了一段,牧羊人为羊舍生的字句。使我思考,生有其意义,死有其意义,是不是就不恐惧死亡了。当我为了保护而牺牲,我是否就不恐惧死亡。当我的愿望是死亡时分来临时,我是为了捍卫我所相信的真理而死,那是否会不恐惧。

想想曾为家国抛头颅洒热血的英杰先烈们,他们会否为死亡恐惧。我想即便是,也定然跟我不同。他们的恐惧里,绝不会有孱弱和无助。

如果要死,为了一个高尚的理由而死,而不是碌碌无为死的窝囊,是否就会令人少些恐惧,趋近平安?是否远离了自私的欲望,无私为公,就能脱离这样的恐惧?

若我为了救人而死,可能我不会如现在这般战战兢兢。

也不知道是不是神迹。

这一晚我睡前的躁乱减弱了许多,不再必须捧着手机乱搜,睡到了第二天。

28号。

醒来之后有种减弱了,但跟前一天一样的低沉包围了我。依然觉得情绪低落,并且什么都往坏的方向去想。

从此我很害怕单独在一个空间里。

无论看见什么,都是坏事,听到什么,都是坏事。只要不跟人交流,沟通,我独自一个人的时候,那阵低沉的情绪就时刻包围我。

我害怕极了,我不知道我怕的是什么,说的话逻辑在哪里,为什么要这样想,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可我控制不了。

因为这样我时刻捧着手机,我怕一会儿没人跟我说话,我就开始胡思乱想。群友们也多次帮助我,让我一次次走出来,真是辛苦他们了。

我过了很躁动的一上午后,开始非常地想念家人。

我开始疯狂地想如果这一刻,家人们在身边,那会有多好。如果手术室一出来,我能看到夫人,能看到我的家人们,父母,弟弟妹妹们,我大概不会这么怕。

因为有人陪着我,他们关心我,会问我怎么了,会骂我,告诉我你不该让自己的生活习惯这样糟糕,我听着他们的话,微笑认错,然后心里平安。

可他们谁都不在。

我出手术室的时候,只有天花板和压抑绝望在回应我。

那一刻我疯狂想要跟家人联络,于是我跟我妹妹说了很多,跟夫人说了很多。我说我好希望我妈在,我想听她骂我。

这时候我妈真的来联络我,第一句话就是在骂我,然后到结束都是在骂我。

我的第一句话是,妈妈我错了……之后我就一直在哭。

看到我妈骂我的所有的话,我都没觉得她在骂我,我觉得她在关心我,爱我,害怕永远失去我。我从小听着她骂我的声音长大,这次我只想多听一会儿。

这时候我心里有个想法萌芽。我过去向来不喜欢跟家人住在一起,觉得束手束脚,妨碍我海阔天空,随着自己习惯过活。年轻人就是要四处闯荡才是。

但这一刻,我却只想见到他们。听他们用家乡话跟我说几句话,听他们用我小时候听惯的口音聊几句,几句就好。我想听听。

所以我跟我妈说,等我过了这一关,我身体好了,我搬回去,跟你和爸住。

我妈说你终于想通了,想通了就回来。

于是我在生病之外,又获得了蹭吃蹭喝蹭住的福利,不得不说是因祸得福啊。

这一天跟我妈打完电话,又跟我弟打,然后下午夫人来探我,我拉着她不让她走,结结实实地陪了我四个小时。

等他们一走,又空荡荡的了。

情绪反复出现,我反复寻友人们聊天,一整天都是这样反反复复。

觉得谁都是救命稻草,谁的话我都听,谁的话我都信。

只要能把我从溺水的地方救上来,什么都行。

29号。

醒来又开始觉得抑郁,就找人说话,越来越多人陪我聊天,我开始觉得又好转了。

然后下午抓着我弟猛唠嗑,夫人来了再度唠嗑,心满意足。

可在吃晚饭的时候,我在咀嚼食物的时候,再度觉得一阵悲伤。因为仔细咀嚼是我与夫人的约定,是个很单纯幼稚的约定,就是让我好好咀嚼才咽,能帮助我养成好的生活习惯。

我觉得悲伤,是因为想到这个约定的美好,又想到了如果我就算做到了这件事,也做到了所有的事,还是没能活很久呢。夫人会有多绝望。

因为我吃完饭为了复健还会散步,散步时又去想这件事,同时更觉悲伤。因为散步也是这微不足道的努力里的一部分,万一这些自以为是的努力,其实全都不奏效呢。

那该怎么办啊。

我敢说这时候的我,一定是个诗人。

我把这件事发到群里问大家,大家又给了我很耐心的答复和劝慰,我终于又好了很多。

我想通了一个道理。

就是我是不是病人,与支架是无关的。我是病人,没有支架也是。不是病人,有支架也不是。这让我觉得好受了很多。

那代表我的努力不会是白费的,我跟夫人的幼稚的约定,也不是错误的。

如果最后这番努力呗辜负,夫人仍是会伤心,那只是因为我仍然不健康,没有让自己的身体维持在一个健康的状态而已,并非是因为支架才如此。

自怜自伤解决不了这个问题,让自己健康起来才行。愿我越来越少拿这件事去烦身边的朋友,愿我能不辜负夫人和家人和大家的抬爱期盼,愿我也不辜负我体内的支架,不辜负钢铁侠的侠名,愿所有人健康,愿在看的你,愿大家远离灾病,靠近平安,愿所有人都是自己的宝物,都把自己呵护得好。

阿们。

今天电脑才送到我这里,我也终于能写个通知了。

抱歉这么久才告知大家近况。

其实有手机的那天也能写,不过我可能还是没能整理好心理状况吧。

所以——

你们知道的,这个月就没更新了,我下个月复更,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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