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身一人,实在是一个很微妙的状态。
这是最令人胆小的时候,因为没有其他人可以帮你,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必须自己独立解决。
这也是最使人有骨气的时候,因为没有其他人可以帮你,无论发生什么事,你只能自己独力解决。
怕疼的人摔断了腿,一定会抱着前来帮助他的人痛哭一番,劝也劝不住。但若是在野外,稍微抹两下眼泪之后,也只有想办法撑起身子继续前进了。
毕竟语言也好眼泪也好,都是在与人交流的时候才有用的。
……话说回来,我的腿到底断了没有?
在这么危险的时候居然开始思考起人生哲理,看来我也是有点太过紧张。右脚传来的痛苦持续不断,但又似乎没有具体的疼痛部位,用手去摸或者试着活动时也是毫无反应,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我想起进山之前宝儿说的话,该说她乌鸦嘴吗?还是说我太过自负了?无论如何,这回事情真的糟糕了。
我扶着旁边的一棵矮树勉强站了起来,将一直未曾离手的镰刀架在胸前,看向那个令我受伤的怪物。那是一片黑色的物体,虽然勉强算是人类的外形,在它头上却看不到五官,身上也没有衣物之类的东西,纯粹只是混沌。
最为诡异的是,那个东西很薄。当它正面对着我时,还能借着明亮的月光看清它的轮廓,然而当它稍微一扭身子,变化成了一条深黑的细线隐没在了夜色中。
这么奇怪的东西别说看到,听都没听说过,若要找个恰当的形容,大概就是一道从地上爬了起来的影子吧?想到这里我忍不住低头看看自己的影子还在不在,不过就算月光再怎么亮,黑暗的地面上本来也难以找到影子。
也许,我今天真的是活见鬼了吧?
我想不出解决的办法,只能这样与它一直僵持,心里期盼着只待太阳一升起此物便灰飞烟灭,然而它却并没有给我等待和思考的时间。
那个一直看着——确切地说是对着我的东西忽然之间动了。纯黑色的身体在夜幕中若隐若现,我没法明确地捕捉到它的动作,只能隐约察觉出前方某处的黑暗似乎忽然间膨胀开,随之涌动的气流形成了强烈的爆音。
好快的速度……
我打算用镰刀护住正面挡下这一击,右手刚刚抬起一点,身体忽然感受到一阵微妙的寒意。之前跟着老师练习武术时积累的经验似乎发挥了作用,虽然我说不清楚这一击到底有多强,直觉告诉我这不是我可以应付得了的。我急忙压低身体,右脚的伤令我无法顺利蹲下,而是有些狼狈地摔倒在地上。
黑影的手臂从我头上呼啸而过,仿佛猎猎作响的长鞭击打在我刚才倚过的树上,足有一抱粗的树干伴随着慑人的响声拦腰折断。
骗人的吧!?
木屑和叶片纷纷落在我的身上,不断透过皮肤传来的微妙瘙痒感,提醒着我这既非幻觉也非梦境。我看了看树干的断口,发出一声干笑,将手中的镰刀胡乱向前一扔,连滚带爬地往地势低的方位逃去——这可不是什么表现手法,而是完全的字面意思,因为右脚的伤,即使我勉强站起来,踉跄地前进几步之后也很可能再倒下去。
这种逃跑方式显然很没效率,那个黑影速度并不是很快,我没有被立刻追上,但它的脚步声无疑在一点点靠近。和我想象中的不同,那个东西的脚步声并非巨大而沉重,而是稍显锐利的“刷刷”声。
大概是因为它很薄吧?
也就是说,一旦被追上了,我的结果除了被砸死,也有可能被砍死——
我下意识想象了一下那血肉横飞的惨状,心中不禁有些慌乱,脚下本就不稳的步子一时失控,整个人栽倒在地上。这一下摔得太重,我一时之间没法爬起来,脚步声终于来到了我身后。
怎么办……?
与强大的敌人英勇战斗慷慨就义是件值得称道的事,但这种天灾一般莫名其妙的情况显然不在此列。只是,在这种情况下存在投降的可能吗?
无论如何,还是先试一下吧。
“住手!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转过身向黑影喊话,语言能相通的话,无论它会不会放过我,总归是要有所反应的,然而它根本连一丝细微的停顿都没有,毫不犹豫地对着我挥动了手臂。
果然没办法交流啊。
在觉悟到自己将死的一瞬间,恐惧的情绪反倒淡了下来,随即涌上心头的是无奈与悲哀,明明有那么多事想要做,却连完成其中最微小的一件的机会都没有。如果早知道会遇上这种怪物,那些需要时间谋划准备的大事暂且不谈,至少也应该拿出勇气向喜欢的人表白的……
我闭上眼睛等待着死亡的到来,黑影的手臂却在即将落到我头上之前停了下来。我顶着头皮发麻的感觉等了数秒,前方再没有动静,我小心翼翼地睁开双眼,看到了让我惊讶之极的一幕。
黑色的影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名美丽的长发女子。她穿着一身宽松的白色长衫,容姿成熟秀丽,眉目间又有着一抹孩童般的灵气。我困惑地仰视着她,她却也一语不发,面无表情地看向我。
我这是被人救了吗?
“那个怪物是你——”
我的话刚问到一半,她忽然之间大为动摇,接着冲着我深深行了一礼。
“对不起!”
……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