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挂钟的时间指向了凌晨两点钟。距离正常的下班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8个钟头,如今只有科长的办公室还亮着灯。瑞秋叹着气,为米尔顿端来了今晚的第四杯咖啡。
“啊,谢谢,”米尔顿抬起头,对他的助手勉强地笑了笑,“你也下班吧?这么让你陪着也不好……”
“你到底在干些什么?“瑞秋没好气地回道,“上头给你的规划作业早就完成了吧?本身就是个小项目,即便是核对也不需要这么长时间。你在忙活什么?”
米尔顿指了指面前铺陈在桌上的设计图。“还记得上午我让你去档案馆拿的那份旧城设计图吗?就是有关这个的事情。”
“发生什么了?”
“看看这个部分。”
他指着图中用红色马克笔圈起的部分。在这张泛黄的旧城设计图上,一条贯穿曼楚尼城头部、中部和尾部的大型流通空间赫然呈现在瑞秋面前。格格不入的巨大长方形留白与周围精密且复杂的城市机械结构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它高约20英尺,宽约42英尺,占用了地下10层和9层的城市中线。“这个规格……难道是铁路?”瑞秋惊呼出声。
“没错,铁路。”米尔顿答道。他转身从书柜里取出了另外一册较新的设计图,“这是1075年规划局统一印制和派发的版本,也是我们如今能够拿到的版本。而与这个1050年的旧版不同的是,你看,”他的手指拂过原本应是空白通道的地方,那里已经被冗余的楼梯和人行通道所占领,“没了。”
瑞秋开始感觉不对劲。她看着米尔顿,这才发现他的脑门上全是汗珠,“你的意思是,有人在城市地底修建铁路?还试图掩盖过去?”
“根本不是'在城市地下修建铁路',而是'城市建在铁路之上'!”米尔顿激动地低声吼道。他焦虑地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城市机械结构在建设完成之后是不会再做修改的!如果真要改,那必定也是小范围的修补,毕竟整个城市都建立于此。更别提在机械结构里修铁路了,简直闻所未闻。啊,对了,还有这个。”
他又拿起马克笔,分别在“铁路”的两端尽头标注了红色的圈。“铁路连接的两头,分别是曼楚尼游泳馆和感染者聚集区的源石精炼厂的地下。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吗,瑞秋?”
“怎么会……”瑞秋惊诧地说,“内部偷运?”
“我猜应该是偷运,”米尔顿说道,“我听说曼楚尼城一直以来都有非法源石在黑市上流通,但屡禁不止,我相信警官们应该比我知道的更清楚。但谁又能想到,我们的脚下就有一条运输源石的流水线?“
瑞秋终于明白为什么她的科长会一直忙活到现在了。一旦这种假设得以证实,有多少人的利益会牵扯其中?如果在城市建成之初就已经规划好了这样规模庞大的源石偷运线路,恐怕和远在伦蒂尼姆的那些贵族们分不开关系。她和米尔顿就像在海边寻常觅食,面对突如其来的风暴瑟瑟发抖的候鸟一样。要是选择向社会曝光这一惊天的丑闻,他们是否能够活着见到法院开庭?
瑞秋不愿再思考下去。她看着冷汗涔涔、神色疲惫的米尔顿,反而平静了下来。“别瞎想了,好吗?在我看来显然是你太累了,几张旧图纸就能把你弄疯。想点别的事情吧。明天晚上六点。。哦不对,是今天晚上六点。”她看了眼办公室的挂钟,“别忘了来希格斯吃晚餐。老位置,好吗?”
她俯下身子,用手帕为米尔顿拭头上的汗水,然后笑着吻了他的侧脸。米尔顿看着她的棕色眼睛,勉强地跟着笑了笑。
“啊,当然。也许你是对的。我把手头工作做完就下班,你先回去吧。”
他口是心非地端起桌上的咖啡抿了一口。瑞秋拎起衣架上挂着的外套,转身向着门外走去。
身后传来的清脆的碎裂声止住了她的脚步。瑞秋下意识的回头,但当她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她僵在了原地。
米尔顿手中的马克杯掉到了地上摔得粉碎。毫无疑问,发出声响的罪魁祸首就是它。而它的主人正痛苦地双手捂着喉咙,难以置信地瞪着瑞秋,嘴里发出不可分辨的咕噜声。随即他一声咳嗽,鲜血连同着一些细小的黑色颗粒一起被泼洒到了旧设计图上,与红色的马克笔印记融在了一起。他向后仰去,靠着书柜慢慢滑下,最后瘫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地板上的咖啡渍蔓延开来,沾湿了他的白色衬衫。瑞秋完全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当她终于回过神来的时候,尖叫声响彻了夜晚沉寂的规划局大楼。
………………
“就在今天凌晨两点40分,曼楚尼城市规划局发生了一起谋杀案。当时一位名叫瑞秋·卡拉尔的年轻菲林走进曼楚尼警察局并向值班的警官报案,声称她的未婚夫米尔顿·莫斯在市规划局大楼被他人用咖啡毒杀。但经过警方初步诊察发现,死者喉咙处被明显的黑色块状物体刺穿,疑似为源石结晶,且现场并未发现其他嫌疑人的踪迹。目前警方已经逮捕了这名26岁的犯罪嫌疑人,但她坚称自己是无辜的。这已经是今年发生的第三起涉及源石的谋杀案件,这些骇人听闻的事件背后究竟是否有所关联?为此我们今天请到了源石犯罪专家欧文·赫德曼,你好赫德曼教授,能……“
“又是一起源石杀人案?”佐伊饶有兴趣的看着电视,“你怎么看,弗雷?”
“我的看法是,好好吃饭,别想这些东西。”弗雷回应道。他刚解决完面前的牛角包,开始享受剩下的卡布奇诺,“而且这又不是我们的案子。要我说,我更关心的是我们明天能不能再吃到萨拉米香肠。”
“还不是因为你前些天突然开始发疯,说什么维多利亚式早餐改变了你的口味,然后开始每天往早餐的奶油牛角包里加香肠的,”佐伊抱怨说,“要是麦克莱恩太太知道你现在这么糟蹋你的西西里舌头,她明天就能用她家那根传家宝擀面杖敲烂你的脑袋。”
突如其来的门铃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弗雷疑惑地望向佐伊,而她也摇了摇头。谁会在侦探所还没有开门的时候敲门铃?
“估计是有熟人来了。”弗雷站起身,捎上了帽子,“我去开门。你还是上楼换衣服去吧。还有,别再把睡衣穿出来了,”他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我也不是你爸。还是注意一点好。”
佐伊瞪了他一眼,随即转身上楼,故意跺着脚来发泄她的不满。木质楼梯发出不堪重负的巨大声响。弗雷苦笑了一下,在第二声门铃还未响起之前打开了侦探所的大门。
………………
门外站着一位鲁珀老太太。她看起来身材矮胖,戴着一副金丝镶边的眼镜,脸上总是挂着温和的笑容。“真是说到就到,”弗雷哈哈一笑,吻了吻老太太的左右脸颊,“最近可还好,萨拉?”
“当然,当然。要不是我那个短命老伴还能再陪我一段时间的话,我会过的更好。”
麦克莱恩太太总是喜欢拿她过世的丈夫开玩笑。弗雷知道,那是一种对死亡和过往时光的特殊怀旧方式,所以他保持了沉默。“我大儿子也是,早上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急急忙忙走了。还亏我昨天晚上烤了那么多西西里面包,本来打算给他做三明治吃的……”她展示了一下手里提着的塑料袋,“所以我就来了。反正我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就打算分给你们点。佐伊在里面吗?”
“啊,是的。请进吧。”
弗雷连忙接过萨拉手中的袋子,把她请到了屋里。“抱歉,我们刚吃完早饭,”他注意到萨拉正盯着桌上未收拾的餐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佐伊还在楼上换衣服。要叫她下来吗?”
“那就不用了。话说回来,弗雷……我找你有事。”
果然是如此,弗雷心想。看来她是碰到了什么特别棘手的事情,特意要避开她的儿子,在清晨6点就急急忙忙跑到这里来。他拉开餐桌旁的椅子坐下,习惯性地翘起了腿,“坐吧,萨拉。坐在那边的沙发上。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