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强调基础练习的一天，折腾各种立体图形的阴影又过去大半天。
到了自由练习时间，璃儿忍不住又升起把天使小姐画出来的心思，这种心情催促着她落下了第一笔，可是铅笔仿佛在和她作对，大略画出的轮廓的每一笔她都觉得不满意。明明已经极力控制笔尖了，可是线条还是没有画出她想要的样子。连笔划过纸面的声音都那么叫人烦躁，不觉手上一用力，笔尖在纸上留下深深的印痕。
“你有些急躁了。”天使小姐说道。
璃儿只是默默换了另一张纸。
她急躁了？也许吧……每天都在来来回回地练习差不多的东西，一个多月过去了还在最基础的阶段打转。她怎么不急躁？
虽然她早就不是那个幻想用一个月画出一个有趣的故事，然后投稿发表连载出名的她。她已经知道不可能一蹴而就，愿意、也觉得有必要耐住性子继续学。
可当她意识到天使小姐甚至没认出她画的是她的时候，她忽然觉得她一切的努力意义都变得含糊了起来。
*
“我不想画画！”这天早上璃儿死鱼一样躺在床上用被子盖过头，一动不动，她每天早上这样摆烂已经好几天了。
璃儿从前其实也有睡过头的时候，但不会像现在一样，明明醒了，还要这样赖着。
不过即便如此，她的斯巴达天使教官还没让她成功赖床过一次。
要如何挡住这位天使小姐呢？这几乎不可能。毕竟第一次见面是她就是直接出现在她房间，所以作为凡人的她无论如何也是挡不住天使的，也就披上被子这样有点掩耳盗铃的效果，但她也可以扯开被子把她拉起来。
“璃儿！璃儿？起床啦！”天使隔着被子叫着她的名字，语气里尽是不满。
璃儿恨被子不够厚，隔音不够好，只权当听不到。
外面沉默了好一会儿，璃儿不敢松懈，怕被瞅准时机破除他的棉被铁壁。又过了一会儿，外面还是没什么动静。
趁着这份安静，她便把脑袋埋到枕头里，期待可以什么都不想。
这几天无论她怎么拖延，天使都会把她抓去练习。被抓起来坐在在书桌前她也没办法继续装睡了，在天使的监督下她会习惯性地开始练习，甚至效率也没有变低太多。
只是璃儿觉得自己毫无进步。
璃儿感激天使的行为，但厌恶无能的自己。
天使的帮助无疑是有前提的，那就是她要能成为漫画家。但如果她如此无能的话，那么天使到时候离去也是理所当然的。
她甚至怀疑天使这样管束是无意义的，只会让她和她都变得疲惫。
如果这样的话，不如早点结束，她无法控制这种颓丧的想法的出现。
毕竟现在仍是夏天，她空调开得也不是很冷，棉被里的空气似乎越来越闷了，璃儿闭上眼，想干脆睡一会儿，却无法停止胡思乱想。
外面已经许久没有动静了。针落可闻的安静，这份安静叫璃儿害怕。
天使现在是仍在房间里看着把自己裹在被子里逃避的她，还是已经气不过离开了呢？
无论怎么样她肯定生气了。
天使当然也是会生气的，平日里她练习走神的时候她可没少生气。
但那虽然有些严格，但仍显得可爱。而非如今这样，沉郁，仿佛要堵住呼吸。
生气，璃儿咀嚼着这个词。但这份沉默真的是生气吗？璃儿想到另一个词——
失望。
脑中闪过天使小姐看着她瘪着嘴生气的模样；转念间她抿起了唇，嘴角下拉着，眼神黯然地看着她。
失望。
或许被子里越发闷了，璃儿竟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天使小姐？”璃儿很是心虚地隔着被子呼唤道，没有回复。
她是走了吗？
是啊，她理应生气，理应失望，理应离开。
心头悔意蔓生，嘴里好像被塞了30个苦胆。她现在应该立刻去找到天使，然后跟她道歉。
但璃儿仍是害怕，害怕揭开被子后看不到天使的身影。如果她真的离开的话，她要如何找到她呢？如何向她认错呢？
她并不是人类，她是天使，她甚至能虚空消失，如果她想躲着她，就算她翻遍全世界也肯定找不到她的。
“……”
璃儿感觉有人用手指隔着被子轻轻戳着他的背，听到了本以为离去了的天使小姐的声音。
这一瞬间，她感觉得到了救赎。
但天使的话语却极大地震撼了她。
却听天使小声地说道：“每一天都画画的话肯定会累的吧……今天就休息吧，怎么样？”
听她那失落自责的语气，她怎么责怪起自己来了？
“不，不是的，我……我只是……想自闭一下，不对，我……”她急忙翻开被子七零八落地解释着。
她瞄了眼天使的表情，却发现她显得更低落了，小翅膀都黯淡下来了。
“是我没有察觉到……”她说。
璃儿痛恨让她露出这样表情的自己。
“怎么会呢，错的是我，是我不够坚定。”她急忙认错，是啊，天使小姐怎么能觉得错的是她呢？
天使摇摇头，“怎么会？”
璃儿的话没能说服天使小姐。
无法说服也是正常的，连理由都不说，怎么能让人信服？但发现天使没有离开，璃儿那些坦白的话又变得难以启齿了，她不想让天使知道她害怕自己无法达成她的期望，她不想让天使知道她画过一幅连她本人都没认出来的肖像画。
但这样叫天使小姐认为是她的错而自责，实在过于卑劣。
璃儿只能试着表现出刚才的事情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看看能不能打消天使的想法。
毕竟天使的任务安排是没有任何的问题的，全都只是因为她不够努力罢了。
没时间打什么腹稿，她立刻开口说道：“今天，也画画吧。我只是突然想偷一下懒。那个，就是，松懈了之类的吧……”
璃儿生硬的话题转移叫天使很忧虑地看着她。
但璃儿不想沉闷的气氛再继续下去了，没等天使说话，就继续说着今天的练习：“今天还是要练习素描吗？”
“嗯。你的阴影处理有待加强……”
天使终于开口说起了练习相关的事情。璃儿松了口气。
之后就进入了日常的练习节奏——听天使小姐讲完要领，按她布置的任务开始练习。
这样就好。
又排完一块阴影，璃儿呼了口气，注意力从画画上转移下来后，马上就感受了来自身侧的视线。用余光一看，果然是天使小姐，她的眼神又踌躇又忧心，好像一直想说些什么。
天使小姐不会还以为今天她现在是在勉强自己吧？罢了，只要画下去，天使小姐就知道她一点都没有勉强了。
璃儿收回了目光，继续把精神放到绘画练习中去。
她早该明白的，画画这种事情本就不可能一蹴而就的，一个月不行的话就两个月，半年，一年，她总有一天会成为漫画家的。
只要她能保持这样的自觉和努力，天使小姐也就不必再忧心了。
让天使不再忧心，不再画出一幅本人都认不出的画，这些都叫璃儿憋着一口气努力地画着。
她就这样画着，天黑了，就吃了个外卖继续画。
平日里她对下课的时间总是很敏感，差不多到点了，便等着天使小姐说时间到了。在到了休息时间后，她就会好像终于又能呼吸那样马上抛下练习，掏出手机或去打开电脑了。
不过今天有些不一样。
“不要画了，该休息了。”这已经是天使第三次提醒她该休息了，她甚至捉住了璃儿的笔，不让她继续了。
璃儿有些恍惚，抬头看了眼时间，已经晚上十点了，明天还要八点钟起来，该洗澡睡觉了。她放下笔，算了算，今天居然画了12个小时。
这样试过了璃儿才知道，这样努力一整天，实际上，似乎也没有那么困难。
“看吧，我还是可以做到的。”她笑着说。
天使小姐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