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流逝得飞快。指导课结束后,乔花费了几个呼吸整理好心情,偷偷从人群中离开,跟着白哉告辞的方向追了上去。
她还有些与课堂无关的事想对他说,也许这一举动有点唐突,但她没法再忍耐了。
她必须得到一个答案。
“……请等等,朽木队长!”
白哉转过身来,并无不悦,却也不见得有多高兴:“何事?”
她真心不擅长应付这种强硬的气场,在确保自己的态度不算逾越之后,她才弯下腰去:“上次,承蒙您搭救,非常感谢!”
白哉知道她说的是实战考试那日的意外情况,故轻描淡写地回应:“不用。”
乔终于问出了心头的困惑:“您的银白风花纱……”
她的话才说到一半,白哉便已了然。
“你在担心那条被染了血迹的吗。”白哉陈述性的话语让她无比惊愕,“同样的物件朽木家多的是,我只不过换了一条。”
明明是价值连城的东西……被他说得像是随便换洗的衣服一样……不愧是朽木家啊……
“是……是吗……”
她嘴角微微抽搐,挤出一个笑脸,掩饰自己想吐槽的情绪。
“季子小姐可还康健。”
白哉话锋一转,终于问到了季子的事。乔连忙激动地抬起头:“季子小姐她一切都好。前几日给我的信里,也对您问候呢。”
“如此甚好。”
白哉简单地接过话茬,一种无话可说的尴尬感即将袭来,乔意识到自己要么找个话题要么快点告别才是正事。
“那个……关于朽木家的通行许可……”
“不必在意,如果有需要的时候自然会用到,暂且先放在你处。”
“……是。”
两人在夕阳的微光下相视而立,她想谈论自己对于对方刚才那席话的理解,又担心会做多余的事而被斥责,彳亍之间,白哉的视线漂移到了上方绚丽的云彩尽端。
“无事便退下吧。”
“……”
“怎么了。”
“不,我只是好奇,您以后还会来灵术院做指导教师吗?”
白哉咽下了唇边准备好的词句,换上他认为更恰当的回答:“即使会,也是去一班。”
他在暗示什么。她抓住了他想告诉她的信息,内心雀跃不已。
“我明白了。希望下次您前来的时候,我也能向您证明自己的成长。”她像是在宣誓一样昂头微笑。
——我一定会打进一班,在您下一次来灵术院授课以前。她这样对自己说。
白哉惊讶地发现,上课时触动了他的她那炽热的眼神再一次出现在面前。一时间,他想起了自己初学剑道时的往事。
“无需向我证明,你只要于心无愧就好。”
白哉说完,转身踏上归程。
身后,她一直望着天空的方向,直到他彻底消失在视野中,才松下紧绷的肩,暗自嘲笑自己狂妄的举动。
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也没什么不好,反正有了目标就能更加坚强,这一点她还是很清楚的。
“谢谢你,朽木队长。”
而她所没有想到的是,正是这次的对话,改变了她未来人生的轨迹。
正是因为她拼尽全力维持着自己的乐观和坚强,使她进入了一班,也正是因为她的固执,使她在后来的日子里吃尽苦头。她为了他的那句话始终没有放弃死神的道路,这道路却被他人残酷地拧断——
即使如此,她也从未后悔过最初的选择。
相信白哉的话,是她这辈子做出过的、最正确的抉择。
。。。。。。。。。。。。。。。
暮春。朽木家内院。
这个季节的樱花开得繁盛到极致。朽木白哉独自伫立在庭院的一角,静静地观赏花瓣亲吻水面的历程。
水塘一侧,一支逐鹿有节奏地敲击着撞石,发出清脆的声响,掩饰了他眼角依稀可辨的颓然。
将一切变得单调,竟是如此简单的事情。
但为何寻求变化,反而成了复杂?
“白哉大人,您……”
白发苍苍的管家先生一直在身后等待他的答复,并不敢随意打扰他,可是时间久了,终是忍不住唤出声来。
白哉的身躯微微一震。
然而,他没有回头。
“出发吧。去长老议事堂。”
“……是。”
管家收紧外褂的下摆,紧跟着他的脚步,往朽木家深宅处走去。
明明已经临近夏天了,这些木头铺成的地板却凉得令人发慌,屋檐下细碎的阳光丝毫不能驱散这股寒凉,只明晃晃的刺眼睛。除开大片大片盛开的樱花林以外,这个地方的生气少得可怜,越是向里走,他越是有这样的感觉。
这个地方简直就像一座坟墓,有一瞬,他冒出了如此恐怖的想法。
在幽清的氛围衬托之下,就连那院中唯一残留着生命力的樱花也像极了死亡的使者。
有些传说正是关于在盛开的樱花林下突然发疯的失去儿子的母亲的故事,还有路过樱花林时反目成仇的情侣……樱花林下象征着人对死亡永恒的恐惧,那股凉意足以抵消它的温柔和美丽,构成最具威胁的剧毒。
但那些也和他无关了。
议事堂门口的守卫皆一动不动地握着钢叉立于正门两侧。
白哉知道,里面的人在等他,他却不想让他们就这样简单地如愿以偿。
“家主大人。”守卫行礼。
“开门。”
“是。”
守卫们毕恭毕敬地拉开沉重的石板门。
光线不甚明亮的室内,两排坐席上,坐满了衣着高贵的朽木家长老,他们的目光无一例外地集中在白哉身上。
白哉没有躲避他们的视线审问,而是仰起头从容地步入最靠里的正席。
落座后,他以无可指摘的公事用语打开了商谈的序幕。
“想必各位都知道我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席间一片沉默。无人应声。
“上次的对话以来一月有余,我已经慎重地考虑过了,今日只是来告知你们最后的判断。”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
“我仍然决定迎娶绯真为妻。这是朽木家家主做出的决定,不容更改。”
此话一出,便掀起了轩然大波。
“白哉大人,请三思!”
“白哉大人!”
“老夫不能认同此等决议!”
众人的反对声如浪潮一般涌出水面。他们早已料到会是这般结局,都准备好了诸多说辞来奉劝自己的主上。很可惜,他们低估了这位个性强硬的主上心中那位流魂街女子的地位。
那位名叫绯真的女子,是白哉唯一的软肋。
“与此相对地,我不会再破坏任何规则,让你们感到为难。”白哉维持着不容置喙的语气,“仅此一次,我绝不能让步。”
“可是……”
“白哉大人……”
嘈杂声略微减少,但仍有好事者不愿妥协。
“这是命令,不是协商。婚礼一月后举行,一切从简。再有异议者,取缔朽木家长老的位置,以上。”
老管家在没人能看见的地方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朽木家的天,终是要变了。
只是为什么偏偏是那样一个流魂街出身的女人?且不说他们之间的婚姻无法给朽木家四大家族的地位任何稳固的作用,光是她毫无灵力这一点,就足以成为所有人反对这场婚姻的理由。
毕竟朽木家到白哉少爷为止,已经传下二十八代,代代家主都是护廷队队长,万里挑一的人才。
若娶流魂街女子为妻,生下的孩子最坏的结果就是毫无灵力,只能送回流魂街生活,最好也不过维持普通死神的现状,难有半分突破。
而且没有灵力的人在静灵廷里根本活不了多久。她是在拿命换短暂的幸福啊。
她明明知道这一点,却还是坚持嫁进朽木家。
真真是造化弄人。
“早知如此,还不如当时和远山家……”有人小声嘀咕,随即被首席长老投去一记警告的目光。
“管住你的嘴。”
“万分抱歉!”
那人忙俯下身去,额头与地面撞出清脆的声响。
此时的久南乔还对朽木家的重大事件一无所知。
她只想努力提高成绩。不知不觉,在灵术院学习的第三个月很快地走向了尾声。
听说隔壁班已经有不少人因为忍受不了压力而退学了。在剩下的人里,原本入学时排出的名次也有了很大的波动。
海晴的成绩当然依旧是榜首,除开尸魂界史以外都是满分,而伊集院紧随其后,比较令人惊讶的是,修兵竟然超过了虎彻清音和小椿仙太郎,排在第三的位置,后来居上。
至于乔,她的分数也一直在上升,最近的一次战斗里已经拿到了越过一班及格线的点。
这个月的实战测试,就是最后决定成败的机会了。
她可不能就这么束手待毙。
毕竟她可是大言不惭地在朽木白哉面前说过、自己会在下次他来指导的时候挤进一班的啊!
“怎么啦,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清音在宿舍里看着发呆的她,顺口问道。
她拿起手边的书,翻动几页,以驱散压抑的心情:“嗯。稍微有点紧张。”
其实不是稍微,是很。
但她觉得在别人面前这么坦白会挫败自己的锐气,而且也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
“考试是明天喔。今天还是好好吃饭吧。”清音倒是一点也不紧张。
她努力给自己施加心理暗示:“嗯,你说得对。”
但是事实还是比她想的更艰难。
因为她一——点——胃口也没有。
“啊呀,没关系的,如果是你的话应该OK的,我在一班等着你哦!!哈哈哈哈!”彷徨之中,清音突然猛地拍了一把她的后背,把她吓得不轻。
被她这么一吓,方才的紧张感反倒消散了几分。乔总算露出了一个微笑。
“……谢谢你,清音。”
“哎哟,我们之间还说什么谢嘛!要是真想谢我的话,下次请我吃你做的和果子吧!”清音一开心说话速度就快得惊人,使她常常跟不上对方的速度。
“好啊,给你一套四季12枚。”
“好耶!久南你就是菩萨转世!”
在厨艺方面有一技之长的好处,就在于可以用美食俘获吃货的心。这一点,也是多亏了季子四十多年来的言传身教。
“说起来,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来着……”清音突然转换了话题。
“问我?”乔觉得有点意外。她的成绩可并不算优秀啊。
没想到清音问的不是学术问题,而是:“为什么久南你这么拼命想当死神?继承你养母的酒馆不也挺好的?有时候我看到你太努力,都替你感到胃疼。”
乔微微一笑:“因为我想成为比朽木白哉更厉害的人。”
此言一出,清音惊得下巴砸地。
“你说什么?!!!!不是,你怎么敢直呼队长的大名?!!!”
“重点是后面吗?”
“没想到久南你居然有这么宏大的野心!完全看不出来你是这种人!明明连入学考试都通过得那么艰难!啊!这就是蚍蜉撼树吗?但总觉得……居然被你的雄心壮志感动到了!下次你要是有不懂的,尽管问我,我一定知无不言,呜呜呜呜!”
其实乔只是顺势挑了个看上去最不可能的答案,因为她觉得解释自己记忆模糊这件事很麻烦。
但……看清音这表情,根本就是彻底相信了。
算了,也行吧,至少清音在学习这方面总能有自己独特的见解,说不定真能帮上她的忙。
这么一想简直绝望。周围都是些优秀得变态的家伙,出身显赫,成绩优异,战力惊人,充满自信,彬彬有礼,而且最要命的是他们不仅努力,还很善良。有时候想想,世道还真是会开玩笑。这样完美的他们,就算是贵族,又让她怎么讨厌得起来?
不过,能与这样优秀的人相遇的她,也算是世上最幸运的人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