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秦仲卿等人的探寻目光，白钰蕴闲庭信步，在众人面前缓缓道出她的计划。
“诸位，现今形势未必有我们所想的那样严峻，翻盘反攻的可能是完全存在的。”
“首先，我们最大的倚仗，当今陛下，并不是暗弱之主。他是锐意革新，有雄才大略的明君，不会任人宰割，也不会认不清形势贸然出击。”
“依我所见，陛下占据大义名分，同时手中有绝对臂膀通天监，以及正天宗的支持。还有，虽说天仙谷很可能被世家大族把持上层，但陛下素来以军中遗孤赡养于天仙谷，大多弟子也出身贫寒，可用。”
“同时，肃王、宣王、齐王必然站在陛下一方，同样有其势力支持。他们的幕僚中有许多出身寒门，对世家大族极为不满。”
“并且，陛下实施新兵制前，并未废除大量旧兵。他们虽然会因新兵制推行而被裁撤，却仍在军中担任甚至升任要职，以其战阵经验教导后辈。他们曾随陛下征讨四方，并非是梁王可用的兵力。”
“其次，便是梁王方的错疏。”
白钰蕴言及此处，将羽扇移开，露出她极为自信的笑容，扇面高扬，一手指天，慷慨激词。
“梁王倚仗的世家大族，遍布朝野上下，掌控机关要职，固然不错。但他们却忽视了重要因素！”
“那便是，执行者们，并不是世家的绝对拥趸！他们是人数更加广泛的寒门与泥瓦之民！”
“陛下所开创的科举制，不限出身不择门户，只要通过考试即可获得出路。虽然世家大族仍旧掌握大量资源，乃至于从修仙秘法到四书五经，全都尽在掌中。但他们却不能将智慧真正独断，不能将一切都作隔绝。”
“他们需要拉拢那些寒门子弟，需要有人为他们当牛做马。但是！一旦真正有飞黄腾达的机会，大丈夫怎会郁郁久居人下？”
“从提议晋阳公主嫁陈师道而非情投意合的师伯您开始，他们就将自己置于真正决定国家运转的寒门泥民对立面。”
“是的，他们没有掌权，但以陛下英明神武，只要在梁王自信满满以为胜券在握时，将底牌翻出，他们的一切都将转瞬即逝，灰飞烟灭。”
说到这里，其实秦仲卿等人，已经双目放光，神清气爽。
是啊，我们才是真正的优势方！
但白钰蕴并不停止，而是言及了最后的根本。
“最后，世家世代承袭，积弊丛生，早已是天下皆知。百年兴衰，而世家世代簪缨，实为智者所忧，贤者所虑。世家陨灭应是天下大势，即使当今陛下一时失落，甚至出现反复，也不会阻止时代交替。”
“我相信，大势之下，所有宵小，终将灰飞烟灭！”
白钰蕴猛一甩扇，一道闪光从羽扇中闪过，打在玄机秘文法阵上，掀起阵阵波澜。
而她的面前，秦仲卿英姿葳蕤，豪气复归。
…………
“陛下，广成宗发生变故，似乎公主受困其中，可否……”
李高歡站在御书房中，伸手抚摸已经有所斑驳的悬挂图画，丝毫不在意自己带来的更严重的损伤。
而他的身后，则恭恭敬敬地站着两位头顶通天监帽的监司。
“你们不可轻动，只需拱卫京师。怀睿即使拥广成宗之徒，只要你们在，他们便难以成事。革新之事，合乎天下大势，亦是我之所愿，不可转移。”
李高歡轻描淡写的话语，落在两位监司心头，却异常沉重。
他们知道，这位雄主已然做好了与梁王彻底决裂，与世家大族正面对抗的准备。这将是决定北燕命运走向的大事，起因却仅仅是晋阳公主的驸马一事。
荒唐吗？荒唐。合理吗？合理。
历史上无数次有人荒唐而死，英雄人物草草死于小人之手而引发的混乱，并不罕见。
南楚那块土地上，可是有一床被子蒙杀数位大将的先例。他们并非没有反抗之力，只是君命难违。
“报！军部有奏，京师附近发现大量广成宗旗帜，队列浩大，以梁王府詹事陈武名带领，请求入城。”
御书房外，突然传来了急促的急报声。通天监两位监司闻言，顿时大惊失色。
新设的军部的确有紧急奏事权，但根本不应该在宫廷之中直接奏事，即使御书房并非是宫禁机要之地也不能擅自入宫啊！
只是他们抬头看了看李高歡的反应，见他并无多言，神色无异，刚刚涌上喉头的话语便咽了下去。
李高歡确实并不在意军部之人入宫奏事，真要出事，自是通天监与禁军羽林的过错。
何况，新设置的军部，并非六部平级，而是略低于六部，以新职名“司军”为主事者，低于内阁翰林及尚书，高于侍郎。
现任司军，可是他亲自任命的心腹，与他曾共患难的忠实随侍，齐震。当年自己偏居一隅苟且偷安，只能遁入修行界时，正是他与自己一同修行，事事以自己心意为上。
位高权重不可怕，可怕的是让不该掌权的人掌权，让鼠目小人与贪鄙懦夫窃据高位尸位素餐。
他略加思索，沉声回应。
“召司军及诸内阁辅臣翰林入文渊阁议事，而翰林卢定信年事已高，且让他暂且在家中住着，蓄养身体吧。”
他说着，还轻轻抚起画卷表面的染色玄砂，微微注入玄气，便使得其流光溢彩，分外亮眼。
御书房外的传令之人即刻回以应声，脚步越传越远。
传令之人走了，久久未得命令的两位监司，却当即跪下俯首，身体颤颤巍巍，不敢抬头高声。
他们心中都有一个共同想法。
卢定信，大好年华，就将葬送于皇室之手矣！不过弱冠之龄跃居翰林，现在恐怕永远只是翰林！
而他们的命令，这时才经由李高歡之口，娓娓道来。
“两位，不必如此。我有重事交予两位贤臣之手～”
说着，也不管两位监司如何感想，直接将自己的要求和盘托出。
“穆秋，朕命你去与裴老尚书会面，命其封藏京师府库，清查账面，特别注明梁王府账目明细，并将十年来大燕贡赋税收朱出墨入尽皆记录，并加以勘校。”
“马冬，朕命你前往军器监，找到大工温明仁，将军器监所铸宝兵模具，取其一呈入宫中。”
“另外，两位需注意裴老尚书异动，如果老尚书出现问题，急招其孙裴钧，对其严加防护，如果有公主方面消息传来，即刻口头告知于我。”
“谨记，一定要保护好裴钧，他是联通公主本人的重要渠道。”
“此外诸事，两位可见机行事。”
“两位，可听仔细了？”
穆秋马冬低着头，连连称是。
“陛下圣恩，臣等领命。”
这可真是，安排得明明白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