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切地说，李怀睿并没有输。
当秦仲卿的力量席卷整个大军望风披靡时，只要他的部下们第一时间没有死亡，开动了龟甲，他们就可以提起最后的战意，破势重生。
但当他情急之下催动玄气灌注虎符，欲要强命大军启动血涌以对抗秦仲卿的破军剑势时。
“噗嗤”
如同划破布袋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随之而来的是胸口传来的钻心剧痛。
啊……确实钻心了。
李怀睿向胸口看去时，正见到偷袭之下破开了自己护身玄气的玄铁宝剑。
他认得这柄剑，也知道是谁的。
但是，他只得惨然一笑，从战马上坠下，溅起血海水花。
…………
李怀睿躺在血泊之中，失神地望着迷蒙万里的天空。
他的身边，躺着的是裴墉等一系列蠢到不行的幕僚，他们都已经生命垂危，如无意外都会死在这片战场上，成为他还未开始就已结束的斗争的祭品。
然而……
“梁王殿下，莫怪臣无礼了。”
他呆滞的目光，缓缓挪到了正站在身前的人脸上。
满面鲜血，高盔银甲，身受重伤却依旧气势卓然毫无怯意。
本应为他驱驰的大将，他自受封以来就对其厚加恩宠的军中要员，李存孝。
他紧握着手中的宝剑，缓缓绕过李怀睿的脚边，挪到李怀睿的身侧，俯下身体，看着一脸绝望的他。
“为什么，你们会被秦仲卿放过……”
李怀睿很不理解，也不愿理解。
为什么秦仲卿有灭军之能，却一个将校士兵都未杀死。
为什么这些人，被放过之后，不仇怨将他们击败重伤的秦仲卿，而是倒戈而向。
若是他们还能一战，自己分明还能趁秦仲卿不备，有一丝翻盘可能。
但当他们挣扎着站起，却齐声高呼着什么“梁王与天下相悖，其罪当诛。”
明明，自己对他们恩重如山，平时各种赏赐银饷，未曾缺少。
明明自己才是大势所趋，却一直表现得像孤家寡人，从头到尾无人可用。
莫非，只是自己得罪了真正的主角吗？
他无力地看着眼前这个曾经宣誓向他效忠，宣誓将永远为他所驱驰的大将
“存孝，你记得我为你做过什么吗？”
满面鲜血的李存孝，听闻此言，喟然长叹。
“殿下从一开始，就将自己摆在民意对立面，又招惹秦二郎……”
“殿下当真不知道，陛下为什么要做科举之制吗？”
“殿下当真知道，为什么会做孤家寡人吗？”
李存孝的面容紧绷住，将自己手中剑缓缓放下，向着仰躺着生无可恋的李怀睿伸出了自己的手。
李怀睿看了看他斑驳沧桑的手，又看了看他那明显比手年轻多了的脸。隐约之间，他想起了往事。
…………
“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自小与家人离散，没有名字，大人。”
李怀睿略带迟疑地看着眼前的少年，看着他略微出头的胡须刚毅的面孔，稍加思索，便想出一个名字来。
“那我便以怀存忠孝之意为你赐名，你以后就叫李存孝，如何？”
刚刚被赐名的李存孝，跪拜在地，应声称喏，随即在李怀睿的扶持下，起身坐到了奏对椅上。
他也看向了英气勃发的李怀睿，心中思绪丛生。
他知道，自己的命运将与眼前的皇子绑定在一起，从此休戚与共，同进共退。
并没有失落屈辱之类的情绪，也没有任何的不适应。
因与南楚的作战中表现英勇，单骑冲入敌阵斩下敌将王玄谅首级，并以重伤之躯冲杀出阵。
李存孝，原本是无名无实的底层农户兵，被提拔为梁王府近卫统领，并赐国姓。
他不知道为什么亲王与皇帝都有赐名赐姓的权力，但既然受赐，他当竭智尽忠。
“啊对了，存孝，我考校一下你。”
他微微失神的片刻，李怀睿笑着看向了他，看到了他神游天外的模样，当即冷面轻咳。
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失礼，连忙应声示歉，还起身要跪，所幸在李怀睿扶持下并未再拜。
李怀睿也没有怪罪于他，而是笑着说出了自己的意图。
“存孝，你对于大燕国情，有何看法？”
李存孝闻言一愣，当即摇了摇头。
他一个农户，哪知道什么天下大势。
见他不答只是摇头，李怀睿也没放在心上，而是毫不在乎的说了第二个问题。
“你，对于斩妖除魔的那些侠义修士，有何看法？”
听到这话，李存孝的心中，顿时想起一个熟悉的名字。
秦仲卿。
“殿下，在下认为，像秦二郎那样的侠者，越多越好。”
但当他将话说完，却没有在李怀睿的脸上看到自己想要的神色。
他所见的，是笑容凝结在脸上的李怀睿。
气氛顿时陷入了压抑之中，李存孝感觉到周边的空气都被李怀睿释放的气场所摄，自己愈发难以呼吸起来。
所幸，李怀睿并没有那么生气，还有爱才之心。
他只是收敛起了笑容，平静地看着眼前的李存孝。
“存孝此言，大误也！秦仲卿是南楚人士，入我大燕境内并不是为了所谓斩妖除魔，而是分化我朝百姓~”
李存孝认真的点了点头，心中却有了别样的想法。
但李怀睿的话语，并未言尽。
“我知道，你们这些农桑之辈很喜欢捧起这些所谓侠客，歌颂他们的功绩，但我要点醒你的是，莫要忘了是朝廷给予你们生存机会，而不是侠客。”
“若没有我大燕忠臣良将，青丘狐乱根本无法平定。”
“秦仲卿，窃取果实者而已。”
李怀睿说完，只是看着李存孝的连连点头，心中颇有其意。
忠君爱国，就不要学什么侠义四方，不服管束，不拘礼法。
最重要的是，这种平民典范，特别还是南楚的平民，要不得。
但李存孝的心中，并不这么想。
他想起了那天，那个手持青光剑，提着酒葫芦，喝得酩酊大醉却依旧随意斩杀妖魔的男子，站在他面前，拍着他的肩膀。
温煦和暖的笑容，冲淡了他因被妖魔抓入洞穴的恐惧。
“你这小子，根骨不错，想学剑法吗？你有酒吗？送我一杯，权当学费。”
看着他脚下刚刚张牙舞爪不可一世，现在四分五裂的妖魔尸体。
看着身边那些跪倒一片，哭着笑着感激着秦仲卿救命大德的百姓们。
看着不远处洞口外射入的阳光下，秦仲卿被光辉笼罩的身形。
李存孝，坚定地点了点头。
随即脸一红，忸怩着说出了自己不得已的请求
“呃……师父，能不能让我先穿衣服，妖魔差点要把我吃了，衣服都被撕碎了。”
在秦仲卿爽朗的大笑声中，李存孝抓起了妖魔身上的虎皮，穿到了身上。
他看着眼前的豪情侠客，心中暗自下定决心。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