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周多，睿明都在细心照料着昏迷中的少女。
早起，吃饭，照顾空。吃饭，照顾空。洗漱，吃饭，照顾空。每天的生活都井井有条。
如果只是孤独一人的话，现在的睿明是不会如此勤快，如此精神。或许是因为有了要奋斗的目标，人才会奋发吧。毕竟，人不互相依赖便不堪一击。
空多数情况处于昏迷状态。偶尔会醒过来也是因为恶心与呕吐的感觉，一旦解决完了便又很快地昏迷过去。总体来说，很糟糕。但这并不影响睿明照顾她的决心。
关于其他人，无常自不用说，院长偶尔也会过来检查一下空的状态，但每一次都是皱着眉头走出病房的。王世独主动向单位请假，每天晚上都能过来探望一下。张颖母子来过两次，两次都是张庆主动申请的。还有那个叫牛叔的男人，托院长送来了一大叠纸花。
然而空，对这些都没有反应。
直到临近死亡的最后一天。
“大哥哥......”
很奇怪，昏迷了一个多星期的空，居然头一次自主醒了过来。她在病床上微微睁开眼睛。
“空。”传来坐在旁边的，睿明熟悉的问候：“没事吧？”
“这里......是天堂吗？”天真的疑问。
“抱歉，不是呢。”睿明赔笑道。
“恩......太好了......”
“还能再跟大家一起......”
已经不能再虚弱的她，忽然间像是想起了什么，一下子羞红了脸。
“怎么了？”
“那个......大哥哥......”缩在被窝里，空的眼睛在不停地打转：“那个......”
“......头发......”
“哦，那个呀。没关系的，反正没人会介意。”睿明的语气十分自然。
“不是......”空弱弱地否定了：“那个，是无常姐姐按照空的照片，一根一根亲手做的白发......如果不戴上的话，会对不起无常姐姐的......”
原来如此。比起自己的外貌，空更在意别人么。
“但是无常她一点也不在意这件事啊。”自然地否定。
“是......是这样么......”渐渐地从被窝中醒来，空的表情恢复到自然。
病房内，空荡荡的两人无声地聆听着钟表的走动，窗外已是夕阳风光。
同时，距离今晚的手术，也就是空的死亡，只剩下几个小时了。
纸花在金色夕阳的照射下微微颤动。
“害怕吗？”睿明握住她的手，问道。
“......害怕。”空用小小的手掌反握：“不过，很高兴。”满足的语气，甜甜的微笑。
“是么......”睿明理解了少女的心意。
“大哥哥.......”空望向了睿明：“在空离开之后，能答应空一件事么？”
“什么？”睿明用微笑回应着她。
夕阳照在少女的脸庞上，使少女穿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她用极其认真的眼神注视着她：
“不要再干，那种事了哦。”
“......”睿明没有回应。
微风拂过。
“呐？”
“......恩。”良久，在少女的追问下，睿明终于下定了决心，再次有力地握住少女的小手：“我答应你。”
“大哥哥......最棒了。”空也露出满足的笑容。
两人手携着手，一直观看着窗外星空的浮现。少女倚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少年用手抱住脆弱的少女。闪绕着光芒，那是这个小镇，无与伦比的美丽，宛如一场梦。就是在这个如梦的场景中，空又一次睡着了。
睡到了最后的时刻。
月亮显现，夜色已完全笼罩着这个安静的小镇，如同戏剧的落幕一般。
即将送进手术台的临别一刻，睿明，院长，无常都在手术室前站在了一起。
“空......”无常静静地抚摸着少女的脸庞。
“院长。”睿明面向已经穿好手术装的院长，担忧地问道：“这样子，真的没问题么？”
已经打了麻醉针的空，完全地躺在了室内的手术台上，这场最后的手术将由院长亲自执行。
“睿明，我身为一名医生，已经做过很多手术，见过太多的死亡了。”戴了口罩和帽子，院长认真地注视着他：“但每一次，我都未曾放弃过任何希望。”
“哪怕结局已经注定，我也愿意付出到最后一刻。”
华缘院长，毫不犹豫地进入了手术室中，只留下洁白的背影。那就是与死神抗衡的，医者的象征。
进入到了手术室，其他医生都在整装待发。
院长无声地走到手术台旁，检查了仪器，然后深情地看了一眼洁白的少女。
就让我这个老骨头送最后一程吧。他想。
“开始吧。”他淡淡地说了一句。
室外的红灯亮了。
就这样，在场的所有人，无论是室外还是室外，都在焦虑地等待着同一个人的命运，哪怕多数人都已经预料到了结果：
“患者心率下降了！快调整好！”
“护士，过来擦一擦汗......！”
“可恶！”
包括院长在内的所有医生，汗滴越来越放肆地从额头流出。
而等待着的人，即使看不见，都能大致想象得到手术的过程。
无常对着手术室静静地站着，睿明坐在椅子上双手互握，把头按在大拇指上，同样无言。
终于，红灯灭了，院长从手术室中出来，在两人的注视下，摇了摇头。
一切都是那么的意料之中。
一切都是那么的平静。
王空。
死亡时间，二零零七年七月十八日九点二十八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