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三年十月二十二日
“嗯......嗯......”
“哇!!”
惊坐起,离家出走的少年猛然地发现自己睡在了昨日观看的稿件上。环顾四周,阳光还不是很耀眼,空气还很清新,温度也还偏冷,能判定时间为早晨七点左右。
“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是的,在昨天晚上看完空之旅的那一刻,少年便因过多的疲劳而“嗒”地一声,直接贴着稿子睡着了。不过,故事的内容,他倒还清清楚楚地记在脑海里。
“对了!我的行李!”少年慌张地摸索着自己的口袋,并寻找着自己的黑色行李。口袋的东西没有遗失,行李也还原封不动地立在一旁,打开行李,里面的东西完好无损。
“哟,醒了啊。”男性的声音在自己的背后传出。
“!?”少年慌张地回过头,发现椅子背后的地面坐着一个男人。没错,便是昨日那位奇怪的漫画家。
“阿嚏!我靠!冻死我了。”披着薄外衣,漫画家一脸嫌弃地抱怨着。
“你怎么在这?”
“......你知道一个人小孩子睡在外面有多危险吗?哎,多亏了你啊,我严重地睡眠不足。”
“惨啊!”漫画家使劲地挠着头,看样子对充足的睡眠非常在意。
“对不起。”少年稍带一丝歉意地说了一声:“那,我先走了。”站立起,背上了自己的行李。
“等一下。”漫画家用认真的话语留住了他:“你,为什么要离家出走?”
少年用敌意的眼神回头注视着他:“你翻过我的行李?”
“对漫画家而言,那种行为根本没有必要。”漫画家的眼神十分冷静。
确实......如果眼前这个人是真的对自己图谋不轨,那他完全没有必要逗留,更没有必要跟他说明这些。
漫画家依然用冷静的眼神审视着他。
“......呼”少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表示折服于对方敏锐的洞察力:“其实,我正要去见我的爷爷和奶奶。”
“哦?”漫画家显露出极大的兴趣。
“已经......两年了。自从爸妈分开以来,我们已经两年没有见面了。妈一直都不允许我去探望他们,我便只好偷偷地去。”
“这都是因为我妈在无理取闹,对吧?”
“确实,你妈妈的做法不对。”漫画家点了点头:“但,就这么偷偷地出去,你妈妈不会担心吗?”
“谁管她!让她去!”少年立刻显露出极大的厌恶:“反正她也只会骂我。”
“......”漫画家并不说话。
“......没事我就先走了。”意识到自己透露了太多,少年便冷漠地赶紧跑开。
“再等一下。”还是男人的言语。
“又怎么了?”少年不耐烦的回应。
“请允许我陪你一起去。”
“......”
“哈!?”忽然的请求,让少年不知所措:“开什么玩笑,我才不会......”
“其实,我在四处寻找素材。”漫画家望向了太阳的方向:“但凡任何有趣的故事传说,我都想最大限度地真实了解它。因此,我在四处游荡。正巧,我在你身上看到了素材的影子。如果你能允许我与你同行的话,说不定会有什么很有趣的事情发生......”
“你凭什么这么判断?”少年不满地说道。
“凭漫画家的直觉。”男子坚定地说。
“好啊,没问题,但包括我在内,沿途的费用都要你出。”少年随口的一声,心里暗念他不会那么傻。
“成交。”斩钉截铁的一声。
少年惊讶得跌下了下巴。
“......你是认真的吗?不会是想中途捞我一笔?”他不解地疑问道。
“在我看来,素材的价值远超这些费用。”漫画家不带一丝动摇地说着。
我去!没想到他是来真的!少年在心里呐喊道。
“那么?”
“......”
从一个晚上的观察来看,这个怪异的男人确实没对他动过什么歪念。
从现在的话语来看,他的一字一句也没有撒谎的味道。
没办法......如果他是认真的话......
“......好吧。”少年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要你肯出钱,跟不跟随便你。”
沉默了片刻。
“哇哈哈哈哈哈!”漫画家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
“YES!谢了小伙!”一反方才的严肃,漫画家喜出望外。
真是个怪人啊。
“那么,”漫画家径直地走上前,握住他的手:“作为同行的旅伴,请问我要怎么称呼你呢?”
“不用真名也可以。”
“......”少年极其不情愿透露自己的名字:“叫我‘文’就好。”
“恩。”漫画家点了点头。
“那你呢?”少年注视着他。
“啊,差点忘了。”漫画家挠着后脑勺,赔笑道:
“那就叫我‘明’就好了。”
睁开笑眼,男人如此说道。
“......你就不能搭个别的词么?‘文明文明’什么的好LOW啊......”又叹了口气。
“哈哈,不也挺有趣的嘛。”露出很自然而冷静的笑容:“那么,多多指教。”
“哼。”
两人象征性地握了握手。
“好了,文,”漫画家整顿了自己衣裳,拿起了自己的行李:“接下来,我们旅途的第一件事就是......”
“找个地方填饱肚子!”伸出大拇指,明露出爽朗的笑容。
“拉倒!难道不是立刻就出发吗?”少年显得十分无语。
“那怎么行?要知道不吃早餐的话不仅会短寿,还会引发便秘、发胖......想想都可怕啊!”明将少年拉向城市中:“赶紧出发吧!”
“哎,真是够了......”少年无奈地说着。
于是,两人很快地在一间地道的面馆点了两碗“云吞面”,并决定吃完后立刻到地铁站。不过在此之前......
“那个,明哥。”趁着面还没上,文打算完成一件事:“那个故事,我还剩一点没看完。”
“哦,了解。”明很迅速地将稿子递给了文。
“谢了。”便无视周遭嘈杂的人群,使噪声渐渐从知觉中褪去,目不转睛地融入到故事当中。
.......
空的遗体,在第三天便被送去了火葬场。
那一天,灰色的天下着很大的雨。踏着雨水,有睿明,无常,院长,张颖母子,牛哥六个人前来为空送别。
王世独似乎没有勇气去面对空的死亡,便拒绝了。
那一日,所有人都只是一个个对着死去的空说着可有可无的话,然后无言地看着她被送进火炉事,呆呆地望着火炉室的灯刺眼地亮起。所有人,都在那一刻低下了头,只有无常泣不成声。
睿明并没有哭,他也并没有想哭的意思,他只是默默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上,那个熟悉的小熊发夹,还有漫展中赢到的,兔子玩偶。
回忆起那最后一天,在夕阳之中,倚靠在自己肩上的空。
“大哥哥。”金色的空显得如梦幻般美丽:“如果空......真的上了天堂的话。”
“发夹,能帮空保管好吗?”
“那个小熊发夹,是叔叔跟空在游乐园的扭蛋机上抽到的,空真的非常喜欢。”
“要是能送给大哥哥的话,那空就更高兴了。”
“因为,大哥哥是空喜欢的人......”
“而且,”
“它也是空存在的证明......”回忆中的空和现实中的睿明各自重复着着最后的一句话。尔后,握紧了发夹,继续追寻着记忆,睿明径直地走向沉默着的张庆面前。
“睿明哥。”张庆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小庆,这个。”伸出手套的手,他将兔子玩偶递给了张庆:“这个玩偶,和你先前的那只是一对的。空说了,要把她自己的那一只留给你。”
“空同学......”
复杂的感情流露在对玩偶的注视中,他默默地用双手接过玩偶,凝视了许久,然后慢慢地、深深地将他捂在自己的胸口。
张颖抚摸着张庆的肩膀,示意他要坚强。
院长一直都在低头,他不敢望向门口的另一边,他害怕一旦看见,眼泪便会忍不住连同往日的回忆一起流出。牛哥在一旁有力地搀扶着他。
在众人的哀悼外,暴雨还在噼里啪啦地下着。
第四天清晨,睿明独自一人来到了墓园。“啪莎,啪莎......”,依旧行走在铺满落叶的小道上,依旧在墓碑们的瞩目之下,依旧是似乎永远的叹息。只不过此刻,墓碑又多了一块。
睿明独自一人地走上前去,看到了王世独。
“王叔。”
“呀,睿明。”还是那顶鸭舌帽,还是那沾有胡须的脸庞,只不过多了几分憔悴:“早上好。”
睿明默默地走到墓前,与王叔一起,跪在墓前,合十祈祷。
无声的祈祷持续了接近一分钟。
默契地同时站起,王世独感慨地说:“这场旅途,从墓园中出发,最终还是在墓园里结束。”
“确实是呢,一切都是那么的奇妙。”睿明也同样感慨:“经历了许多。”
“呼......”王世独熟练地从口袋中拿出一支烟,熟练地点了起来,吸,然后呼一口,白烟飘过,非常自然:“希望空不会介意。”
“那么,睿明,我就先走一步了。”沉重地转过身子,王世独高大的背影逐渐消失在睿明的视野中。落叶飘落,男人的背影沧桑无比。
“我该何去何从呢......”王世独抛下这一句疑问,便消失在墓园小道的十字路口中。
睿明望了望空的墓,又望了望另一边的坟墓,再望了望王叔的背影,便也双手插袋,走向了十字路口的另一边。
同样的起点,两人走向了不同的道路,宛如永别一般。
现在,二零零七年七月二十五日清晨。
相比几天前的雨天,今日的天空异常晴朗。阳光无阻碍地穿过了蔚蓝的天,经过了空中不知何时起床的鸟,洒向了这座宁静的楼房。在这座呈四方形的,正门印着大大红十字的白色楼房内,黑暗悄悄地躲闪着迎面而来的光,昨日的深沉寂静也随着黑暗开始退却,整座医院开始焕发新的生气。
深眠于病房靠窗的床号的少年被这股熟悉的光亮照醒了,他还没从朦胧的黑暗中清醒过来。不过,即使是清醒过来了,映入他眼帘的风景也依旧是同样的景色,
哪怕已经躺在这里四个多月了,色彩却从少有回归过少年的眼眸。听着窗外零星的鸟叫,他微微眨了下无神的眼珠,便又陷入了沉睡。
已经过去了一周了啊......少年感叹道。
是的,毫无知觉,距离空的死亡,已经过去了一周了。
“嗯......嗯......“伸了个懒腰,睿明便早早地起床,他准备完成早上基本的洗漱。
“好疼......!”少年的脚刚接触地面,神经中枢便传来了剧烈的痛感,源于少年入院前伤到的腿部,但相比从前,已经好了许多。不过这次,只有冰冷的墙,没有了搀扶的人。
挨着墙壁,他慢慢地走向熟悉的洗漱间。
他站在洗手台的镜子前,左手拿着绿色的杯子,右手便对着镜子对面毫无表情的自己刷起牙来。镜子里,除了无表情的少年,还有熟悉的景物,什么也没有了。
“咕噜咕噜,呸!”孤独的声音在空荡的洗漱间内回响。
睿明熟练地拿起旁边挂着的毛巾洗脸,这一次,再也没有跟他重复一样动作的少女。一切都跟平常一样。
然后,他便懒散地躺回了床上,闭上眼睛,任由自己的意识重新消散。
“无论我是否睁开双眼,一切都不会有所改变......”睿明在失去意识之前,如此想到。
......
............
..................
“你,很怠惰呢。”传来了某个恐怖男人嘶哑的声音。
“呜哇!”
睁开双眼,视野的四分之三都是那个熟悉的少女。黑色的礼服,“天下太平”的长帽,柔顺发亮的长黑发,洁白的皮肤,宛如世外之物一般美丽的面容,漂亮的睫毛,生动有灵的黑色瞳孔。毫无疑问是她。
“信不信我告你性骚扰啊,无常?”挺起背,睿明一脸无奈地抱怨。
“竖子!自己懒散还怪人家喽?赶紧起床啦!”并没有收敛自己的气势,少女更加强势地拉扯着:“起~~床~~啦~~!”把脸贴在睿明的耳朵,无常用最大的音量喊道。
“哎......”睿明把脸埋在枕头上,表示对少女的彻底无视。
“哼。”无常发出了傲娇的标志性叫声,把头转向了另一侧。
气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那个......”无常一下子转变形态,用认真的语气询问:
“已经一个星期了,你还好吗?“
“啊,没事。”睿明依旧把脸埋在枕头上:“已经习惯了。”
“是么。”无常听得出睿明确实没有因空的逝世而自暴自弃,便松了一口气:
“睿明,你知道,所谓无常鬼,应该是分为黑与白,成对出现的吧。”
“但妾身从出生开始,便从未有遇到过能看得到妾身的人,直到遇见了院长。”
“还有小空。”
“在遇见小空的那一刻,妾身便在想,这个小女孩,或许就是妾身生命中的另一半,那个被称为‘白无常’的存在。因为,她是妾身在这个世界上,鲜有的挚友。”
“不......对妾身而言,空便是‘白无常’。”
“与姐妹一般无法取代的存在......”
无常望向了窗外。
“所以,你想用一辈子的时间去铭记她,对吗?”睿明翻过身,闭着眼询问。
“恩。”
“会累垮的。”
“没关系,大家都是背负着活下去的嘛。”
“这样么......”
一问与一答,少年和少女重新回归到沉默,任由自己的发丝被微风拂动。窗外,蓝天白云,鸟群疾飞,高低不等的建筑,都在阳光的照射之下显现出光明与温暖。
如同天堂一样美丽。
而此刻,在医院的花园内。
“今天天气真好。”遵循着日常,院长每天早上都在花园的小凳子上,独自欣赏着四周的美景。大树,野花,绿草,治愈人心。
“叮铃铃”,忽然间电话声响起。
“喂?”院长自然而然地问候。
“......”
“爸。”
微风吹过,院长紧皱眉头。
而外边,医院的大厅。
“抱歉......请问两位再说一遍......”挂号台上,一对神色凝重的中年男女正紧张地站在服务员小姐面前。“你们要找哪位?”服务员小姐礼貌地询问。
“陆睿明。”没等女人张开口,男人率先说出。
“你们是?”服务员再次询问。
男人和女人互相对视。
“我们是陆睿明的父母。”女人如此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