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思绪变得呆滞前眨起眼来，就说明心态已经勉强调整到正常的水平。短暂的停顿后，继续将手中的谷物掷出，它们画出形似彩虹的抛物线，让我一时抬起了头。
原本稍显急促的呼吸得到了暂缓，小腿部分的酸胀感悄然流失。这大概得益于抓取鸟食，掷出，再抓去的，这段不知重复多少的流水线动作。享受片刻的闲情雅致，自己俨然化为只顾投喂的工具人。
“啊…….已经被吃完了。”
不久我举起空空如也的包装袋，试图将事实交代给脚边的白色生物。不过它们只顾着低头，对一贫如洗的我充耳不闻。
“我这里还有不少哦。”
边说，墨涵她伸出手，将谷物朝我这里一撒，代替我行动起来。
原本的鸽群保持垂下脖子的模样，却又立马扑腾着翅膀全挤到我这边来了。是因为听到了谷物倾洒地面的声音吗？如此迅捷的行动力，让我联想到大概率仍处睡梦的妹妹，又不禁在口腔内侧暗自咋舌。
“啊，好像一下聚集得太多了。”
在她的提醒下，我张望起脚边。正如她所说的那样，此刻脚边正被名为鸽群的白袜层层包裹起来。在趋于凉爽的秋意中，若撇去被鸟喙误伤的可能，倒也不失为独特的保暖方式。
除去大腿原本占据的位置，似乎没有别的落脚点了。我稍稍烦恼起之后该怎么跳脱包围圈，毕竟自己的腿不可能如同橡皮筋般突然拉长。
“那就来我这里吧。”
语毕，又齐刷刷的飞走了一大片鸽群。虽然没有太多惋惜的想法，可对这现象不禁有些出神。同时对它们的印象从算得上可爱的鸽子，到现在的白色墙头草。
毫无顾虑的表露出的欲望，或许这便是动物与人类最为本质的差别。
“感觉它们很听你的话呢。”
我凝视其中一只啄食的白鸽，用调侃的语气说道。
“欸……是这样的吗？嗯……我想大概是从小就经常来这里的缘故吧。”
原来如此，难怪鸽群中的大多数都会飞向她掷出的方向。虽然并没有过多了解，不过鸽子应该是一种识人的动物，毕竟从小听过飞鸽传书的童话。这一故事的印证进一步加深了印象。
“如果诗雅也一起来的话，也会练就这样一身本领哦。”
“那么大概要练习多久呢？”
我想象起自己手捏饵食，如同指挥家搬左右摆手，面前的鸽群随之飞舞的场景。莫名有种很帅气的感觉，而且妹妹看到后应该也会兴奋的样子。我不起眼的伸出食指，作为小小的指挥棒摆动旋律。
“三个月？半年？嗯…..如果像我几乎每天都来的话，时间应该会提前才对……”
她轻捻下颚面露认真的模样令我有些在意，其实很想提醒她不用那么认真。不过见她小声嘀咕著，似乎不要出声打扰比较好。细致认真的人与漠不关心的人，两者光是并肩而坐听起来就具有话题性。
“对了！”
刺眼的亮光高挂于空，一天中温度最为高涨的时光悄然到来。或许是逆光的缘故，我没有选择直视。可就仿佛被赋予了生命般，在微眯起的眼皮底下，渗入眼角的那张笑脸，窜入视网膜的正中央。
“其实只要我陪在诗雅身边不就好了吗？这样一来也不用枉费心神练习了吧……”
将头转向我这边，她两手撑在喷泉的石肩，像是漾起秋千般摆动双腿。
她对着我，如此提议。
“欸……啊……嗯…….”
在意识到发出接连的叹词后，已经不自居的回避起视线。这份举动，究竟是因为来不及反应的下意识，还是出于心底更深处的愧疚呢。背后的答案早已呼之欲出。可下意识冒出的第一反应，却是希望她能将此归咎于前者。
无处遁形的心化为冰雕的悬顶之剑，太阳般温暖而又耀眼的光芒无法穿透身体。我垂下眼帘，面朝石砖上的光晕模拟两可道。
“如果是有时间的话……”
“啊…….我想也是。因为诗雅同学还要在家里照顾妹妹吧，的确是我欠妥了…….”
如果选择接受她的措辞，即便轻声的“嗯”一声表示赞同，被看不见的手紧握的心脏都显得愈发疼痛。
墨涵，就不可以露骨的表显自己的失望吗？面对她的委婉，我很想出声询问。对于不久必将撕扯的话题，怎么还能鼓起勇气起说出口，岂不更让我显得像罪人了吗。自私的想法攀上肩膀的上端，我难以维系平衡。
可仅在转瞬间，名为抱怨的情绪如同被泡泡裹住，轻飘飘的浮于脑海上方。徒留下一片空虚的身体内部，取而代之的无力感在血液中缓慢流淌。
明明从相遇的一开始本不打算多做纠缠，却因为优柔寡断，被缠绕的密麻丝线束缚住手脚。在这其中，也自然囊括了自己的喉舌。
所以我以为这份缄默会持续更久，也多少做好自暴自弃的打算。
我明白这种结果值得冠以应得的报应。
但只是隔了一小段时间，耳边传来“咕～”的一声打破了僵局。我们两人都没有错过适时的变化。
起先误认为是从鸽群中传来的，后来才察觉这是来自自己逃避的方向。
“那个……我想已经到午饭时间了…….哎嘿…….”
像是做错事的孩子般，她来回的用手抚摸起看起来很有弹性的丸子头。
现在的我，又希望说些什么呢？除了与凌若雪相处以外，我从未感到对话如此费神。这明明应是再常见不过的对话。
墨涵偷偷的侧了下脸，应该是观察我的反应。察觉到这部分的小心翼翼，但出于考虑我没有立马出声。此时若是喉咙中发出颤音，只会是显得奇怪。
暴露出惴惴不安的一部分，将没有任何言词予以解释。
短暂的踌躇片刻后，伴随振翅声的远去，烦乱的思绪大概也带走了少许。我注视着脚边投喂的鸽子，学着它们的模样点头哈腰，说服自己接受了她的橄榄枝。不再拘泥于已发生的过去，这部分的想法作祟，我想多少包含逃避过去的情绪在内。
“今天既然是我邀请你的，那就由我请客吧。”
紧闭的双唇，犹如温水化开般缓缓的启齿。光是说出这一句话，就在心中深深叹了口气。
以原本应由我先发出的“嗯”声，她的回复中给予侧耳可闻的真挚。
面对这份没有顾虑的坦诚…….
我实在是有够惭愧的。
沿着滑板公园旁的小路来到主干道，顺着以周末而言稀疏的人潮，我们前往了附近的商业街。
休息日母亲有时会拜托我跑腿，对于骑自行车只要十几分钟的路程，这里可谓是熟悉不过的一片区域。我思索起上次在快餐店时，有没有提及过她的爱好，边左右机械似的左右张望。
“啊…….关于吃什么我都可以的。不用担心，我没有忌口的东西。”
她对于细枝末节的那份察言观色，更加剧了胸口的愧疚。或许是为了填补这部分缺口，我决定完全抛开价格上面的顾虑。只是面露可见的店家无非是觉得廉价或是简陋。即使觉得口味适宜，以她透露的从小往来于此的过去分析，这类店铺概率不会被她错过，若是选择想必是没有新意。
直到路过一座外观其貌不扬的大楼前，我才停下了脚步。吸引目光的的先是那看上去新装潢的牌匾，再是角落用塑料架立着的招牌。上面用粗大的红色字体写着，“新店开业，尝到就是赚到！”与字体同样豪放不羁的广告。看来对自己的菜品确实很有信心。
一楼外袋的专柜中，摆放着各式的菜肴展品。仅从外观来看的确是精致，似乎是照应了老板的自信。我翻动着供路人阅览的菜单，然后立马被以阿拉伯数字“4”开头的三位数吓到了，吓得一激灵的阖上。过了一小会儿，想着要找别的店太麻烦了，加上期望是自己眼花，便再次翻开确认一下。
哦哦，原来是进口的龙虾啊……虽然确实没有看错，但还是稍稍松了口气。因为从没有跑腿购买进口龙虾的经历，自然不会知道食材本身的价格。所以说这个定价……到底算是正常的吗？
而且对于两位女高中生来说，点这么一份龙虾应该不至于吧……应该吧……总觉得鼓着脸的钱包因此瘪了下来。
总之姑且把这份顾虑搁置，边接着向下翻去。菜式种类确实是丰富，从菜单两个指甲盖的厚度也可以看出。且如果不是特地选昂贵的食材，价格可以称得上是经济。目标客户可谓是进行了细致的分门别类。
“决定的是这家店吗？”
或许是被我的后背挡住了视线，她的手攀附上我的肩膀。从玻璃柜的反射中，可以看见她踮起脚，尽力伸长脖子的模样。这时我才意识到她身高上的较小，或许这便是容易将她与妹妹联系一起的原因吧。
在我正准备下定决心时，位于室内的店员走了出来，是一名中年女性。不过从紧接着的第一印象来看，或许用老板娘更为贴切些。
“欢迎欢迎，二楼请！”
我随意一瞥，后知后觉的意识到空空如也的展柜，以及这一现象的不对劲。该不会是因为没有人，所以即便无所事事的偷懒也无所谓吧。冷汗从侧脸滑落，啊还有那个，不要拉着我的手啊……这到底算是热情还是绑架啊……
不过听见背后轻声哼唱的欢快曲调，我想这个选择应该不至于太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