饼干比想象中的还要酥软，即使早就吞咽而下，依然感受到嘴中满是黄油的香气。搭配家中客人送来的红茶，一度误认为是在餐厅中的英式下午茶。
我不曾有类似听起来显得浪费时间的习惯。若是成为日后的常态，自己必将是沉溺于享乐。但正因为同样未曾体会，便偷摸的用所谓的新鲜感加以掩盖，故作忽略背后的负面因素。
原本担心吃不完的，累成一座小山高的饼干已带不来初见时的震撼，仅剩下的底座摇摇欲坠。
想着早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的一口气消灭，我再次小心翼翼的用右手衔走一块，不出意料的被饼干的主人察觉到了。
“嘻嘻嘻……”，她双手合十枕在侧脸下方，露出的是一副满是知足的温柔笑脸。
“谢……谢谢……”
与此回应的是我不明不白的，断断续续的回复。虽然心底很想将谢意坦率的表达出来，最开始也是这么做的，但因为生疏，嘴中转而不受控制的，像是被螃蟹的钳子夹住似得发出吱唔。
对她抑或是对我来说，这都称不上是令人满意的回答。
除了点头致意外，再次切身体会所谓的羞耻心是如此不便之物。
与我相对应的，进门时还是畏首畏尾的墨涵，此刻再度焕发平日的生机。她一而再的抛出自己班中讨论的话题，想要与我们分享。
这举止的变化让我开始很难将前后的她视作一人，我开始时有些犹豫。但转念一想，本应是与同班同学可以讨论的话题，只能忍耐到放学才能与我们分享。
对于班级同学间的顾虑，面对我们的敞开自如，我察觉她心底拉起的警戒线在此处彻底放下。
这里似乎渐渐成为彼此能够随遇而安的栖息之地，大概是得益于不同的楼层，营造成独立于校园的氛围，所以才使得人得以放松身心吧。
所谓的人以群分，我切身体会到这个词语的含义，也因此感到知足。
“你们知道吗？学校的附近马上会开一家新的游乐厅哦。”
“那是什么？”
诗雅替我说出了胸口的疑惑。相关的名词印象中，只有那种带有摩天轮的游乐场。游乐厅吗……难道也会有那种缩小版的摩天轮，类似于顾虑恐高的人群，推出近似幼儿版的设施吗？
我端起红茶轻抿了一口，用侧耳仔细的倾听。
温热的茶水吞入腹中，后觉的察觉变得贪心的自己。肚子里层层累加的重量，沉甸甸的。
但正是因为这份重量，我得以毫无顾虑的踏实坐在原位。
“就是兑换了游戏币后，就可以在里面敞开了玩的场所。”
“里面有什么设施吗？”
比起广义上的运作，我还是对其内在设施更为的好奇。
“嗯……我想想……”
墨涵沉吟着捏住下巴。我用眼神示意她不要着急，边放下了茶杯。毕竟我大概同样能体会到这种因为数目太多，反倒变得难以抉择的踌躇。
“比如说……空气曲棍球！”
“啊……我和妹妹在手机上玩过这类的游戏。”
手里各自拿着球拍，把弹来弹去的曲棍球打进对方的球门。诗雅连带替我解释起这种游戏的规则。
我脸上的疑惑有显现出来吗？没有自觉的我偷偷用余光瞥一眼身后玻璃的倒影，似乎没有那么明显啊。几乎只差用手捻住脸颊，将每部分肌肉检查的仔仔细细。
但我还是点了点头表示认可，脑海中则描绘出她们两人玩曲棍球时游玩时的场景。
“对了，是不是它们往往还会在门口摆放娃娃机之类的。”
“基本上是的。”
“原来那就是游乐厅啊……只在门口夹过娃娃，这算得上是去过吗？”
“夹娃娃当然算游乐厅的乐趣之一啦。况且只要玩得开心，游乐厅也会感到开心的嘛。”
已经彻底将游乐厅拟人化了。不过我能立马理解到她的含义，看来表达得确实挺成功的。
“诗雅同学喜欢那种毛茸茸的玩偶，还是喜欢夹到娃娃时的乐趣吗？”
问出口的同时，我发觉措辞中带有一丝拒人之外的距离感。大概是过去时常于教师交流时留下的习惯。如果面对同龄人，对于相似的日常化的交流，未免显得过于拘谨规矩。看来是有改进的必要了。
我像是再也不说话似得抿住并湿润内唇，决心下一次抛出话题时要显得更自然些。
“主要是妹妹她缠着我去抓的了……与其说是喜欢，倒不如说是习惯了。”
“诗雅还真是宠爱自己的妹妹呢。”
墨涵率先将我心里的反应说出了口，我在一侧微微颔首表示赞同。而被夸赞的对象则是摆出一副没有自知的面孔，她面露疑惑的说了声“有吗？”。表现出自己是确实得没有意识到这点。
“我也觉得诗雅同学挺会照顾人的。”
即使没有亲眼见到她照顾妹妹时的模样，但从自发选择拯救这所摇摇欲坠的社团，以及过去社团尚且两人时，她为了不打扰我的遣词择句，我也能够轻易得想象出来。
这种人与人之间经历一段时间的磨合后，彼此随之自然萌发的概念，我想将之命名为怙恃。
大概是两人的意见达成了一致，加上是我们发自内心的溢美之词。或许是太过直白显得听起来过于肉麻，诗雅她侧过脸不予直视。这个动作，说明她委婉的接受了称赞。
从仍旧是羞于表达内心这点来看，我发现我们间的相像之处也许比想象中的还有多。而在不久仍将持续接触到的时光里，我想彼此还会有更多的共同性有待发掘。
不只是共同喜欢墨涵同学亲手制作的饼干，这一日常化的爱好。更多的，始于友情，也将巩固于友情，探寻彼此本真的一种过程。
我可以窥见到这一未来，也为有愿意敞开心扉的对象感到心安。
不过我同时明白，仍需时间的作用，静待人际关系中的累赘剥落。虽然很麻烦，但我想都能理解到这点。
在继续闲聊的同时，本是充当杯垫，如今放入饼干的白瓷碟已经见底，最后只剩下了最后一块。
我们都保持着一股默契，像是要共同呵护宝物一般，都没有选择伸手触碰。
“要不我们一起约个时间去玩吧。”
墨涵收紧肩膀如此提议道，这是她紧张时的习惯性动作。
“具体地点则在哪里呢？”
虽然因为家中的门禁获得母亲准予的概率并不大，但至少现在不希望她悻悻而归。所谓的善意的谎言，这个解释我想可以用在此处。
“嗯……啊对了诗雅应该会知道！”
就是我们放学时路过的十字路口……的那个位置……
不知为何，在说话的同时，声音渐渐如蚊蝇般听不见了。至于被提名的她摆出稍加思索的动作，看来是在回忆我尚未知晓的故事。
恰在此时，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因为夹于缝隙中的缄默，所以耳朵听得很清楚。
起初以为是路过的行人没有过多在意，但在下一秒我忽然意识到社团处于的僻静，而且除此以外也没有其他值得前往的场所。
目的地是这里。
我调整了下坐姿作出防御姿态，不久思考得到了印证，门口随即传来手指叩击的声音。
我用眼神示意了下她们两人，见她们放下手中的动作，向我点头致意后，方才回了一声“请进。”
没有顾及门口的来客是否因此多等待了片刻，或许我的潜意识已经发觉到对方的身份。
“没什么重要的是，我们只是来视察社团的，请大家不要紧张。”
“只是简单的走个流程而已，所以不要在意啦。”
从背后探出半头，她身体一侧耷拉前面一名学姐的肩膀上，双手合十得面露歉意。
这么做似乎是尝试表现自己平易近人的一部分。
“欢迎光临寒舍……”
但我无论都不可能静得下心。
明明作为社长本应尽更多的地主之谊，目光相视的那刻仿佛被抽走精力，原本因安心而落坐的双腿，一股别样的情感迎面倾倒。
最低限度的抽动喉咙，同时失去的还有起身招待的气力。
终于，接下来依靠的，只剩下自己了吗。
“寒舍？这是什么称谓啊。”
听到了我充满瑕疵得发言，理所当然的被毫不留情的点出。她笑着捂住肚子持续了片刻，直到被另名学姐瞪了一眼才堪堪停下。
这近一步加深可我关于她对恶趣味喜好的印象。
“啊是会长……还请多多指教。”
或许是第一次与对方相遇，我听见墨涵的语气中带着谦卑。她显得额外紧张。
另侧的诗雅异口同声得表示问好，我偷偷朝她瞥视，发现她的笑容同样并不自然，至少她们进门前后大相径庭。似乎光是说出口就勉强到了极限。
我察觉周遭的温度正肉眼可见的降下。
“咦……这是什么？”
此时，熟视无睹的会长伸出手指，她指向放在桌子正中央的托盘。
“这……这个是我做的饼干……那个，如果不介意的话学姐们可以尝尝。”
虽然只剩下最后一片了，墨涵微微的上抬视线，小声的补充道。
“真的可以吗？”
不顾另名学姐的口头劝阻，在她的手指接触饼干的那一刻———
我感觉内心某处被异物侵犯的错觉。
“……”
修长的手指深入胸腔，在我高度清醒的情况下，毫无顾虑的搅动着。
完整的、不完整的、血色的、灰色的，那根手指一并冗碎。
它的出现如同运作得搅拌机，始终提醒有一颗无法填埋的大洞。
那颗空洞的存在被无限放大，而且还在持续得扩大当中。
眼前，幻化出这样的景象。
流淌得血液、融化得肉体，令人发恶的声音久久作响，如夏日的蝉鸣般罩住耳廓。
至于不适的汗水于发丝间流淌，却戏剧性的多了份胆寒的清凉。
我沉默着，一步步安然接受不可逆的现状。
“会长你这样做的话呀，只会在学妹中留下坏印象的……”
我听见另一名学姐用欢快的声音调侃，她对我们说了声抱歉。从声音一瞬变得响亮判断，她说话的同时应该弯下了身子。
我这才察觉到已低垂的头颅，与倒影对视的必要都没有。
这一现实几近撕碎眼球。
“没事没事……我本来就是为了分享所以才做出来的，对吧对吧。”
事不关己的画外音，衬不上合适得背景音乐。
“味道一点也不输给点心店哦……你觉得怎么样呢，若雪？”
诗雅侧过身，像是将我重新拉入对话般征求我的意见。
“嗯……”
我怎么也笑不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