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幅垂下的视线中蕴含着什么,这点我心知肚明。
后知后觉的带着咄咄逼人后的羞耻,稍稍等了几秒后,我才略带不安的抬起了头。
不知是否因为长时间的久坐,视线像是水面略微摇晃着,但仍清楚的映射出视网膜的彼端。
她不会再回头了,眼皮下方刚收到这讯息,胸口处原本揪成一团的领结得以松开。
落日散发的余晖透过叶间洒落,像是担心有所遗漏般,闭塞的走廊此刻正照的通亮。
她没有将那份说不出口的关系道出。
我切实感受到劫后余生的事实,呼吸仿佛因此变得顺畅。
至少现在,社团仍能保留它伊始的模样。
习惯性安放胸口的手心中,能切实感受到心脏的跳动。似乎是在提醒我劫后余生的现实。
虽然此刻很想静静的独自在原地发呆,不过想到我不再是孤身一人,便匆匆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鞋子底部正好按压在门框的上方,随着光影的晃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这样的响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突兀,不断回荡在空气中。她们随之朝我抛来欢迎的目光。
多出的两份值得顾虑的人事,便是驱使我迈出脚步的缘由。
“辛苦你了。”
面对这份关心我以笑容回应,随后安然的落回原位。我在调整坐姿的同时,发觉这句话已显得耳熟。
我看向那名女生,一头秀发随着身体的摆动在余晖的照射下显现出靓丽的光泽。或许是因为心情很好吧,连带着面颊上的红润也清晰可见。
女生发觉到了我这边的视线,她面露疑惑的侧过脑袋。
“需要为你添茶吗?”
她似乎误解了我目光中的含义,向我抛来了特殊的橄榄枝。我看向面前的白瓷杯,水位正处于谈多不算多,但也衬不上见底的尴尬境地。若是从前的孤身一人,这样的未雨绸缪只能亲力亲为,现在可以依赖她人的现状反倒显得奢侈。或许是这种想法正在作祟,我最后还是选择接受她的这份好意,便微微颔首。
“小心烫哦。”
或许是担心烫伤,她选择来到了我的身旁,是极近距离的那种。
我们两人之间的距离也不再隔着桌子,甚至只要挪动一小段,便会彼此重叠的地步。
但她并没有显露出丝毫的在意,她持续面前俯下身子的动作。心底设下的顾虑因为无法判断间距是否正常而错乱,反倒使我有些坐立难安。
或许也是基于这份铭感,视线似乎因此变得细致。
垂下的秀发从近距离观赏也是额外的好看。或许是因为遮挡了视线,她将前倾的发丝挽起,挑过月牙装的耳廓,直至落回拥有美丽曲线的脖颈上方。
茶水落入杯中的声音未曾停歇,时间却比想象中的还要长。
我决定把注意转到其他地方。
另一名女生似乎还受先前沉重气氛的影响,正显得苦恼的环保住头。头顶编织的丸子头有规律的晃动着,让我想起小时候曾常玩的弹力球。
“不用担心了。”
或许只是单纯的陷入一时的疲劳,但还是这么说了。就像不久前被身边的她关照到的一样。
我们无意间形成的一座封闭循环,足以彼此支撑着渡过难关。此刻怎么想都处于正安稳的状态。
这么想着的我,面前的视野忽然豁然开朗。如同那份确信得到额外的印证,我与那名提起茶杯的女生对上了视线,随后不谋而合的相视而笑。
“谢谢。”
杯口湿润着,先前遗留下的沉重雾气也会融入杯身底部,最后吞入腹中。
在轻声道谢后,她放下茶壶后同样回到原位。四方形桌子的周围,我们三人形成了三角这一坚固的架构。
总觉得是在背后隐射着什么。
即使彼此潜藏着各自的秘密,与散作一团相比,这样的现状至少让我感到安心。
“没想到社团能成功成立啊……”
我发出了由衷的感叹自演自语。若是与一个月前的自己相较,提前预料到这一结果的我怕是会陷入抱头苦恼的境地。
“既然会长那边也视察过,我想上交报备也只剩下时间问题了。”
“总感觉…….我们必然会成立这个社团的…….像是命中注定一样。”
说话时,视线无处安放的左右晃动,食指忸怩的在掌心滑动着,像是涂抹面包上的果酱般。
看得出来,对于说出这句话的自己,本人也是感到十分的害羞。
“嗯……倒也并不是提前知道这点。就是有种感觉而已……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说出口了。”
差不多就是这样子的啦。
应该是想活跃起气氛,说话的同时,她忽地伸长手臂然举起双手。
或许是因为自己这方面有着相似的笨拙,我能从中感受到她的努力。
“应该就是所谓的直觉吧。”
可是,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指引真的存在着吗。
凡事讲究前因后果的我,其实不曾相信不加思索的判断。
“像是第六感之类的吗?”
因为没有实体所以觉得很抽象,只能堪堪做到用相似的名词替换这步。
“可能这就是所谓的感性吧。‘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说得应该就是这个意思。”
大概是我的脸上面露出疑惑,诗雅她向我继续解释道。
所谓的…….感性吗?
这部分的无从下手,似乎是在提醒本质上是个情感淡薄的人。
诚然,我多少有过这方面的自觉。
从处事特立独行,鲜与同学交往这方面可以窥知一二。而没有被所谓的孤独感侵蚀自我,能独自安然渡过的现实似乎加以应证了这点。
此刻即使自尊心强迫说服没有这回事,那也显得太过蛮横没有任何道理。
没有必要在这方面显现出特立独行。
我稍稍回想起从前发生的事。
我的过去,似乎比小学更早一点,大概是幼稚园的时候。
曾与同伴嬉戏的画面朦胧的附上视网膜,自己那时候应该笑得很开心吧。
虽然记忆因为时间变得淡薄,留下的余韵似乎还潜藏在心底的最深处。
是伴随着年龄的增长,警醒自己不能被其他事务分心,还是发觉到人际关系中投资的疲劳呢。
即使是在最无忧无虑的年龄,无意间缔结过的联结,终究是落得一贫如洗的下场。
时间再向近段回溯着,印象中周遭中衬得上开心的对话也曾发生过很多次。
或许擅自做主的偏见早已不自觉的侵蚀起真我。
我应该经常无意识的伤害过别人。
固执的追逐好高骛远,同时忽略的,我想还有潜在希望与我交往的对象。至少也要在更多的交流过后再下定结论吧,不然人类间为什么会产生语言呢。
如今的我,稍稍后悔起显得笨拙的自己。
但是现在…….现在的我反倒会这么想。
既然察觉到这部分变化,说明此刻,在身体的某处正发生了某种小小的变化。是一种良性的,以另一种方式替代起脊梁的转变。
胸口开始发烫,我正察觉到某种破壳而出的征兆。
干涸的河床下方,深埋的种子依旧渴望露珠。
“果然这部分显得太深奥了,我还是搞不明白啊……”
“嗯……那聊聊接下来的社团活动怎么样?”
我从一旁默默的窥视她们两人间的谈笑。只要简单跨出一小步,其实我也可以很轻松的加入吧。
既然是聊天,本质上的目的上只是寻求彼此间的轻松。
她们的谈笑声外,耳边只传来风吹拂过纱帘,以及泛着热气的杯口下气泡细小的破裂声。
或许正因此处如同独立于周遭的僻静,才使得我能够静下心来。让我能静下心来去反思———
去反思过去因不成熟致使的偏折,去追求曾被忽视过的淡忘情愫,去希冀现在能够看得见的理想未来。
这么想着,视线不经意的飘向她们的其中一人。
如果她不曾主动对我伸以援手,忽略我本质上的一再薄情———
那么此刻,我还可以安然的坐在原位吗?
“…….”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这个问题的答案只能取决于自身。
至少现在,我还可以怀抱着亡羊补牢、犹未迟也的想法。
而这种想法,我想多少带有挽回过去的后悔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