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黯淡下来的天空催促我们的离去,又闲聊了约莫五分多钟我们就离开社团了。
插入——拧紧——旋转——
金属锁锁发出脆耳的搭扣声。
细碎的随时会被空气淹没的声音,胸口悄然浮现出一股安心。
我将保管的钥匙放在袋口的最深处———那是平日里也不会触碰到的位置。
只要摆放在这里的话,我想即使未有所留意,猛然想起时用手大致摸索也能找寻到答案,应该不至于落得再度劳烦她人的境地。
因为一时的健忘造成的处境,我不想重复第二次。
说起来,当初为什么会突然忘带钥匙呢?
手心摩挲着表面的金属纹路,如同用金属镌刻的盲文阅读记忆。
过去的我本就是以只能朝前看的想法自居,依稀辨得当时魂不守舍的茫然心境。
那是我第一次彻彻底底的遭遇所谓的失败——彻彻底底的。这句话当中不包含任何菲薄或是自傲。
若是比喻的话,宛若拚劲权利冲刺时被突然横栏在面前的玻璃撞得结结实实。
因为是第一次所以感到迷茫,因为是第一次所以慌乱中做错了事。
那种无意间保存下的后悔情绪,至今仍妥善的保存在容易辨识的角落。
想来也是,毕竟总不会像小说中的女主角一样,面对困难时只要双手聚在胸前,漂亮的一鼓作气的冲过层层阻隔,接着只要欢笑着欣赏玻璃雨的杰作即可。
我面对的,以戏虐的角度来说,大概是一堵结实的防弹玻璃。
但这并非意味着单一的阻隔,或许——应该说它“已经”…….
它已经特地为我昭示出某种不曾留意的,以蜿蜒曲折的弧线向前方延伸而出的道路。
适时的停下脚步喘息并非意味着怠惰。
回看曾一步步踏足过的距离时,忽然体悟到迟来的道理。但只要是活在当下周遭就会不断的改变,我感受到是活着的事实。
我想这将在不久成为每天的平凡日常。
当然的,也许是接连不断发生的不可思议的奇迹。
“说起来,这是我们三个人第一次一起回去呢。”
墨涵同学伸出一根手指,想到了什么似得如此说道。或许是担心自己的说法有误,她的食指转而点在太阳穴上,是陷入了思考中的模样。
“以后也会成为常态吧。”
“真的…….可以这样做吗?”
像是小心落下脚步的提问。
“反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我听着两人的一言一语。“成为常态吗——”我捏了捏其中的某一部分。独立出的那部分棱长与尖角分明,划过的指尖能切实感受到它的独特。至于名为话语的腹身中包含的韵味,我想远比表面显现得留长的多。
与如今表面安详的故事相比,如同摄入咖啡后在喉头深处蔓延的甘醇。同样都是以苦涩作为基底,在喉头充分的浸润消化过后方能有所感知。
至于每个人的感触有所不同暂且不谈,我能感受到其中独属于自己的余韵。
是苦涩的…….但,又是值得庆幸的。
我没有回溯时间的能力,所能做的只有模仿教徒保持虔诚的祈祷,倾听如同童话般存在的唱诗班的雅致歌喉垂下头颅。
不久像是为此得到了召唤,此刻那种情感化作了人形,从耀眼的穹顶缓缓降下,活生生的伫立在我的身边。这份源自体内之外的能力,自称着要与我携手共行。
我明白这难以直视的耀眼背后盖过了诸多。
单纯的直视会灼烧活生生的肉眼,彻底的无视会失去规划前方的导图。可若是以结果而论,我其实早就可以放弃双手合十的姿势。
即使总量固定的世界始终倾向于我。
但现在的我做不到。
贪婪之意化虔诚之名,用尚且摆出虔诚动作的双手拍打跪坐久留下的散漫灰尘,然后装作无所事事的离开。
又或者说———
我刻意保持住不可以做到的想法苟活。
我多少明白是一种不愿意彻底松手的伪善。
此刻,那份耀眼的无以复加的光芒再度向我搭话。
“但是要征询社长的意见不是吗?”
因为条件发射宛若断电般一时中断了笑意,口中一瞬间发出近似于冷笑的古怪声响。这像是对于怯懦的一份善意的提醒。
如果到现在还要顾及怯懦的自尊心,自己到头来还有什么样的成长。
若妥协于一时的偏折认为无伤大雅,我预感到化为螺旋状的莫比乌斯环止步原地的未来。
伪善的自己并不满足于现状。
所以最后,不再顾及自己以外的人,我兀自的笑了——不加掩饰的。
“当然了,能和大家一起回去我很开心。”
彼此的空隙间生成了张无形的薄膜,将我们以外的周遭隔绝在外。也只有在这段密闭的空间中,我才能做到这一步。
至少比起什么都没有做到显得有效吧。似乎正朝着好的方向转变,一旦抱着积极的心态,再细小的事物也能成为激发热情的燃料。
同样不可思议的,还有彼此渐渐重合的脚步。仅凭听觉加以判断,说是只有一人我想也毫不为过。或许这便是三人间某种化于表面的共同性吧。
微妙的平衡感,夹在两人中的肩膀不必担心倾向一侧。
假使真的一天因一时的倾斜从袋间滑落,我也可以凭借感触,将那把重启的钥匙亲手重构出来吗。
至少现在,我想答案是肯定的。
“总觉得久违了呢。”
“上一次一起回去几乎是在月初了吧。”
这份轻飘飘,但来之不易的邀请让我觉得久违。我希望将它牢牢的握在手心。
可当初自己面对这份邀请是什么样的想法呢?我连带回想第一次受到邀请时的想法。
为了清楚意识到转变的过程,发觉取得的进步获得源动力不断激励自己。这份灵感多少抱着类似化学课中对照实验的想法在内。
嗯……不过就好像被小时候被要求上台当面夸奖一样,由本人说出还是觉得过于羞耻。
虽然这也是份羞耻,但我觉得是可以保留的那种羞耻。
总之发现自己取得进步就好了。
试着让自己保持小孩子般单纯的想法。
为了让负荷的脑袋变得空空荡荡,我哗啦啦的甩着值日的垃圾袋般前后摇晃着手臂。(这只是脑内的幻想)……果然这部分的羞耻暂且无法摆脱。
离开教学楼内的庇护,晚霞浸染云彩倾洒而下,它的颜色并不比成光黯淡多少,只是温度落日余晖。它执着的散发指引方向的光芒,我能感受到它将校服染成红色的热情。
我们向正门的方向走去,混入教学大楼前零散的人群中。有的形单影只孤身一人,这样的人数比想象中的多,或许是因为趋缓的步履方才察觉到自己曾是她们中的一员。这让我产生了与晚霞相似的某种说不清的共鸣。
但更多的其实是一种庆幸。是一种本将全部的身价放在单一的数字上,却因为轮盘的故障还能全身而退的侥幸。
有人说过,高中是一生中最难忘的时光。
时间上的青春,身形各方面的成长,还有思想上的转变。
一年级时,我已经稍稍的初见端倪。
高中这三年,我到底会演变成怎么样的自己呢?
我边留意着脚步不要走的太过,边左右张望像是寻找答案。
率先接收到的讯息,是校门口处的板报栏。上面整齐有序的张贴着各类公告,一些通过左下角的联系方式说明是校内新闻社的杰作,有的凭借左上角的校徽判断是学生会的讯息。上面以一周为周期分了四个大块。
“上面好像有写社团的消息诶。”
细致的墨涵同学被某条讯息吸引了注意,她的双眼明晃晃的闪亮着,像是刚一接通电源的白炽灯。
她一溜烟的跑到板报面前,用手指在上面指指点点。从远处看她所注意的公告有着黑色的网格,除去最上层的几行小字外其中夹在着少许的字体。罗列的应该是一张表格。
“过来看一下吧!”直到数过表格的半数以后,她才反应过来招呼我们。可见真的是挺在意的。当然在这之前我和诗雅已经跟在了她的后面,因此一转头她就和诗雅在极近距离面面相觑。
“唔哇!”诗雅倒是没有吓到,但是始作俑者却惊的跳了起来,她的表情像是电视节目中刻意营造出的效果一样夸张。她真的是很敏感。
缓了好一会儿后,她才和行为一样后知后觉的玩弄头发掩饰害羞。她点出手指,指腹划过玻璃的平面。应该是想让我们一同寻找,于是乎我们的目光挤在一起,统统射到因此显得狭小的空间当中。
“没有名字呢……”
“应该是在最下面哦。”
诗雅她替我解释起了为何没有名字的缘由。指尖朝向的方向,正用漆黑的字体写上“待定”两个字,它位于最左侧一行的说明社团名的栏目中,顺带一提之后的两个栏目分别是人员名字和指导老师。
“因为一直以来人数都没有凑齐,所以还不能确定吧。那么我们的社团在这之前一直都是待定。”
或许是担心说辞会遭致误解,诗雅在我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接着说道。
“不过墨涵你能来真的很开心哦。”声明自己不只是为了凑齐人数而来找她。
能立马察觉到误解可能能遭致的后果,从而及时用语言拨乱反正,我不禁再度暗暗倾佩起她。
“不是,不是,我没有这样想啦。”
看着墨涵同学把手举在胸前左右摇晃着,手臂摆动的样子像是举着绣球的拉拉队员。
总觉得比起语言还是行为上更具有说服力。我想起曾经无意间浏览过与微表情相关的书籍,不过这可比微表情的幅度来得大的多。
有些强劲的风吹拂过操场边的旗帜,旗帜招展似乎是在昭示社团成立前的崭新开始。
……
……
……
这真的不是被擅自美化过的希望吗?
若是从某种恶趣味的角度来说,这的确是一种崭新的开始。
在我印象中,这是墨涵她最后一次出现在社团了。
而且是被人为破坏过的———
我有这样子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