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然若揭的真相(10)

作者:莫瀾 更新时间:2023/1/19 17:44:18 字数:4252

我从小就意识到了自己的与众不同。

从懵懵懂懂的幼年时期开始,我就隐隐发觉到了这一点。

这部分的可能是从小接受教育的缘故。在当时补习班尚不流行的时代,父母便颇为明智的将家庭教师请到家中,大部分孩童在空白纸张上涂鸦的时候,我已学会用稚嫩的双手握住铅笔,在小小的米字格中间舞文弄墨。

当然,玩是孩童的天性。每当看到宅邸的漆黑大门外有年龄相仿的孩子手拿气球路过,我也会用稚气的声音问道,

“我可以出去看看吗?”

“你和他们不一样。”

短短的一句话,化为种子在尚且年幼的心中根植。若是换成现在的我,我想即便表面接受,心里不免下意识的抱着一副抵触情绪。毕竟我也会盼望独属于童年的烂漫。只是,该说是同样得益于孩童时期的无虑,我只是草草的“噢”了一声就接受了。

因为我觉得学习很好玩,当时的想法是,在特定的格子窗中使用黑色的墨水,依照特定的步骤左一笔右一笔,就可以轻易的得到赞扬。

与使用五彩缤纷的蜡笔作画相较,除了颜色上的定量其他别无二致。

既然能得到称赞,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回过头来看看,现在学龄前的教育之发达,很难说是不受到这层精英化教育的影响。我便是这样最好的例子,当然相对应的代价也已做了口述。

自打向公众面试以来一直包含的争议性,往往也是以此为突破口大做文章。这正是未来铸成千里之堤的我,肆意发泄的那支蚁穴。

当然,表面上的“好处”与负面相比可谓是多多。“别人家的孩子”、“天才”这些称赞自打入学时便萦绕四周,大部分孩童受到称赞都会显得兴高采烈,我同样如此。但时间久了不免感到厌烦,或者说是觉得理所应当。

待年龄稍长,或许是曾学过的知识有所遗忘,或者是进步的幅度早已逼近极限,结果便是与周围人的差距越来越小。

此时,在我小小的脑海中忽然察觉到一点:我并不是什么天才,只要从学龄前的24个小时被书声萦绕,即使再没有天赋的人也能鹤立鸡群。

对的,那时起便意识到自己的不一样,全权是因为出生较为富裕的家庭。父母口中所谓的“不一样”,我想只是不希望家事衰微罢了。

那颗根植心脏的种子开始发芽。

没有天赋的人,还有多长时间能佯装天才?

宛若吸食过成瘾类的精神药物,成瘾后的人们随着时间的流逝往往难以摆脱。或许正因早早察觉自己所能抵达的极限,所以更对昔日的称赞趋之若鹜,借以蒙骗自己。我便开始加倍的努力,弥补先天性个方面的不足。

如果说能够努力也是一种天赋,那么我想自己肯定不会输给任何人。努力大概会是有结果的,周围的称赞声幸运的持续到现在。换而言之,拖着疲惫不堪身躯的我,勉强是做到了。

也许我本质上是个虚荣的人,这点我难以否认,可那些曾试图将我捧杀掉的人就没有任何过错吗?如果出生在一个平凡却温馨的家庭,受到的曝光度远远小于现在,我会不会轻松许多呢?即使用稍显短浅的目光注视周遭,我想应该会别有一番画面。

在有限的时间里,我常常会发散思绪进行类似的胡思乱想。

接受过的精英化教育教会我行使表面功夫,而思绪乱飞我想是伴随压力释放的一部分,将这两者合二为一的,便是如今皮笑肉不笑的我。

我希望这是自己的一己之见,可自打记事来所展露出的笑容,无时无刻都被高空炫目的灯光填满。迎新晚会,开幕典礼之类的社交互动,往往需要一个吉祥物般的存在拉拢人心,那个吉祥物自然是我。

想来也是,即使身着看着就价值不菲的晚礼服,只要腾出一只手牵住一名相貌可爱,稚气未脱却对待周围彬彬有礼的小女孩,我想肯定能让人放下心防。更何谈是那名被津津乐道的天才少女。

天才二字是多么的光辉夺目,我多少能理解世道的蜂拥而至。那么自然的,在无外乎所谓的公关炒作下,很快的就迎来了新的一人。

当然她与我在某种层面上有最为本质的不同

——她是货真价实的天才。

或许由单一人口中所述会有失偏颇,但自小便与无数迎宾打过照面的我,对于人的判断肯定会有所优势。我能看出这点,自然我的父母、周围的人也是。曾经的称赞宛若被新的礼炮鸣声夺取,周遭的称赞一哄而散。若是从这个角度来看,我很早的就切身体会过人间的世态炎凉。

所以我解脱了。

不用次次充当明面的第一,条件宽限到维持大部分前列就好。或许听起来仍是不讲道理的条件,不过比起大部分与我同样平凡却未能受到同等教育的人来说,超越他们简直是易如反掌。我得以借口去阅读感被长辈认为是三教九流的漫画、小说。

曾经的不经意间破开的蚁穴,成为我探出禁忌的窗口。

既然不用佯装天才,我想生活应该能回归平凡人的正轨。照理说我应该感谢那名女孩才对。

理应如此。

可那颗曾经根植入心脏的种子生根发芽,无意识的化为一颗参天大树。

我是不一样的。

根茎似如触手伸入神经中的脉络,在血管中刺入膨胀,两者渐渐的化为一体。结实的躯干替代试图弯曲偷懒的脊梁,重新成为支撑起我必不可少的、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至于被汁液腐蚀的大脑冗成一团,即使想要通过玩乐将它包裹,所谓的习性并非一朝一夕便可易变。

换而言之,我失去了赖以为生的方向。即便多少父母放松了对我的管教,我也只能为了与众不同而活。即使浏览漫画、阅读小说,眼皮底下明明是多姿多彩,形形色色的幻想世界,我却只能像投影仪一样映出泛黄的米字格。

“你明明和猪一样懒,但不能和猪一样懒得心安理得。”

与第一次交道的朋友某次聊天时,在我下定决心袒露过往时被如此调侃道。那是我印象最深的时刻,我笑出了声。之前显得畏手畏脚的顾虑随之烟消云散。因为未曾如此开怀的笑过,所以当时用被教育的捂住喷嚏时的动作遮掩。

被拉到不曾高度的一只愚昧的猪,这评价简直是再合适不过了。

然而认识终究有别于实际,表面上为了有能力继承富裕的家境,我仍为了证明自己的不可替代而奋斗。

所以,待眼皮接收到泛着白光的讯息时,我便醒了过来。今天是周六,若用七曜日的顺序来说,便是土曜日。至于为什么会想到不曾留意的一点?因为透过纱窗的我看见家中的前院,已在花圃中辛勤劳作的园丁。背带上有褐色的泥渍稀疏点缀,想必他们已经工作了一段时间。

拉开窗帘后我呆呆的凝视这幅画面,我并不喜欢表面光鲜亮丽的花朵,我想这便是出生此地的、独属于我的缘由。

起床时脑袋有一瞬呆滞,或许是因为晚上睡得比较深沉。入眠前我往往会喜欢代入漫画或是小说中的角色,幻想成为故事中的一部分与那些鲜活的角色生活在一起,并对此乐在其中。虽然不这样做也能因工作攒下的疲劳迅速入眠,但我想这与有人喜欢睡前放舒缓的音乐是同个道理。

话说回来,昨天做了什么样的梦呢?…….好像是梦见自己与另一个世界的人正在谈论小说。那是一名曾被一名作者的小说拯救过的少年。这名无时无刻恐慌着,快要陷入自暴自弃的19岁少年,他挣扎着希望能成为职业的作家与那名作者见面。我在梦中是怎么帮助他的呢?嗯……让我想想,好像是……等等,请允许我不再使用口述的方式,或者说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了…….至于原因,是一些难以言表的小小恶趣味,感觉脸上正微微的泛起潮红。

话虽如此,可如果连梦中都不能肆无忌惮的幻想,这个人生活得未免也太过小心翼翼。这姑且是我对自己的小小辩解。

梦中的内容难得记得清楚,于是乎我拉出抽屉。从中掏出一本日记本,说是日记本上面诚然没有记录的日常。有的只是能回忆起的梦中内容,这是我除小说及漫画外在生活中少有的乐趣。

听说大部分时候人们都会忘记曾经做梦过的内容,更加显得记住的梦境难得可贵。为了将这份生活中的确幸保存,我便开始养成了伏案的习惯。自然的,几乎不曾被自己以外的人所浏览。

脑袋中白茫茫的一片,应该是被起床时的倦意笼罩的缘故。我摇了摇头,勉强的拨开云雾,随后趁白雾重新笼罩前奋笔疾书。曾经练字时养成的手速,只有在这时才会收到我的感谢。

写下的内容比想象来得要多,连自己都没想到会写下整整的两页。另外,我特意添加了不少鼓励那名少年的内容,多半是为了弥补梦中的妄为。翻弄着印有笔记的纸张,印象中这是未曾有过如此清晰的梦境,我觉得有些难得,所以今天起床的时间较以往显得漫长。

纸张翻动空气的声音很好听,借由唰唰的声音消化交通拥堵的思绪。最后出于担心纸张收到损伤,以及察觉到挂钟上正悄然流逝的时间,最后只好恋恋不舍的阖上,随后将其藏进抽屉的最深处。

“已经早上了啊……”

一夜闭塞的声音像是被灰尘笼罩般听起来沙哑。这或许多少说明我其实不太愿意迎来新的一天,当然这并非意味着我不珍惜现在的生活。想来也是,光是衣食无忧,家人安康便已是日常化的奇迹,更何谈有充足的家业支撑自己光明的未来。不对此加以珍惜,对那些出生平凡的人未免是一种傲慢。

我伸了个懒腰重新凝视窗外。纱窗的中央密布宛若黑色蛛网的小格,虽能瞥见窗外的景致,却不免让我产生一种身为笼中之鸟的错觉。若是用放大镜将其扩大,或许与监狱中的栏杆别无二致。

正这么想着,一只青色的小鸟恰巧停在窗口。它扭头撇了我一眼,脆弱的脖颈宛若一支能轻易捻断的花柄。似乎是发现被关在室内的我,便放心似得用尖嘴啄食盆栽中种植的红果。

因为家中有园丁的悉心照料环境宜人,有未曾见过的鸟类也习以为常。可我未曾见过这种品类的青鸟。好可爱,我下意识的打开纱窗想要凑得更近。

只是因为一时的心急,窗框滑动发出的吱吱声使小鸟受到惊吓。它扑腾着翅膀,想必不久就会消失在眼前。

啪嗒啪嗒,振翅声与白色拖鞋的脚步重合,待我步入阳台仰望时,它的身影彻底与蓝天融为一体。

“啊……好可惜。”

我暗自后悔,手伸向高处充当遮阳伞的作用。不知是否是幻听,似乎隐约传来鸟语的歌喉。

是那只青鸟吗?不死心的我眯着眼睛继续仰头,泛着白光的视野中,如同受到召唤般,一抹青色左右摇摆顺风而下。

伫立原地的我用双手接过,随后将它举起放在阳光下照耀。

它为我留下独一无二的礼物——一支青色的羽毛。

指腹间传来淡淡的暖意,我捏住多出来的那部分羽翮,让洒下的阳光从各个角度透过。它闪烁着动人的光茫,我觉得那比任何时刻所遇见的蓝色都要澄澈。

若是用一份开始预示希望,我想不会有更适合的礼物了。

尚且回味于这片青色的羽毛,此时一阵微风吹拂而过。盆栽中的叶片沙沙作响,微微翕动的羽毛隙间,我发现了一抹不同寻常的蓝。

是有谁在哪里吗?我将藏在羽毛背后的眼睛移开,将视线投向大门的位置。

一名身着淡蓝色裙装的少女,如向日葵希冀阳光般探出脑袋。与我对上视线后,脸上流露出的笑意散发出胜于阳光的灿烂。

“会~~~长?”

“怎么会是疑问句啊。”

一见面便是两人间熟悉的调侃,她的声音宛若鸟鸣。脚足也如同树枝休歇的鸟儿一时踮起一会儿落下,她还真是精力旺盛。

见此情形胸口迎来一阵舒心的暖意,被这份暖意所影响,我感觉脸上的肌肉松弛下来,一抹微笑自然的流露。

面对这名第一次交道的朋友,这份笑容想必是发自内心。

看来,属于我的青鸟已经来了。

利兹将青鸟的羽毛放入口袋,随后跑跳着蹿下旋转楼梯。

至于打算第一时间当作礼物送给对方的小心思,还是晚点再说出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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