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的一声,木鱼般轻轻叩响的脑袋。明确感知到右侧传来的温度,全身上下肌肉却做不出什么反应。见状没什么用处,友人又不死心的伸手到眼前,左右挥舞了几下。
或许是因为余光中映入的冷杉,贴得过近的指尖,隐约的同心圆令我联想到老树的年轮。
时间所遗留的痕迹,悄然成长中的幼苗。从小的能用指尖捻去的树苗,如今长成的一颗合抱之木。
如今想要铲除根基,也非朝夕间得以实现。
不合时宜的风刷刷飞过,思绪伴随空气的流动向后流走。平时看不见的风的流动,从纱帘掀起的裙摆窥见一二。拾起算是积极的反馈,我提醒自己勿需多愁善感。
“心情舒畅点了吗?”
“倒不如说,唔嚏……舒畅的有些过头了。”
风比想象中的要大,我手掩口鼻,以儒湿的呛声作为回应。
“心情糟糕时,我也很喜欢向外远眺。”
哦哦,为什么呢?很明显有套近乎的嫌疑。目光当中承载的疑问,我挑着眉毛,用打趣的声音径直抛去。
“感觉只要看得越远,烦恼就会扔得越远。”
双手扶住窗框,像是追寻不曾触摸的光芒般,不顾危险,半只身子兀自的探出窗外。她的重心向前,身子前倾,一瞬我误以为这支跷跷板就要摔下楼。明明平日总一副谨慎的模样,有时独处中又洒脱的不成样子。
此刻,她正用稍显冒险的动作,身体力行的向我证明。
好在是白担心一场。我幽怨的嘟起嘴,想着摔下去会不会有生还的可能,她又点出手指,戳起一侧鼓起的脸颊。她还真是喜欢对我动手动脚。
“你是在担心我吗?”
“没有…….”
“盯……”
嘴巴发出漫画中才出现的修饰音。现实生活中真有人会这么发声吗?等下…….我无意间好像做过一样的事,她怎么那么偏爱模仿我。真是没大没小的。
听说本性相似的人会相互吸引,或许便是从这点点小事隐约体现。
“我是在担心你就是了……”
若是单纯的否认我想会损伤这份情感,我躲闪视线,犹豫再三后,还是不情不愿的承认了。
但只是遵照你的希望罢了,你不就是希望我这么回答的嘛。我特意补充一句降低浓度,不然我羞……难堪到直跺脚。可她脸上继而绽开的笑容,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刺眼。很显然把这句话当作了耳旁风。
虽然先是浮现出后悔之意,转而被一股从小到上的暖流填充。感觉自己的眼睛正溢出光芒,不然将难以解释变得耀眼的她的侧影。如果有第二次的机会,我想自己还是会明知故犯。
啊……或许她就是看中我会顾虑伤害到她,明白我会担心遭致误解,我的回复都在预料之中,她确信我不会否认…….竟然无意间就给我设下圈套,一定是这样,一定是…….真的是,忽然有股彻底败给她了的感觉。
话虽如此,嘴角却自然的缓和下来。
“好狡猾啊~~~”
“我也这么觉得……”
这颗学会微笑的木头,至今仍沐浴在她人的给予当中。
我阖上双眼,就好像找到了某个安定的住所令人安心。
送走了第一组的学妹们后,不久又迎来了其他的面试者。她们得知面试延期的消息后,反应各不相同。既有大喘口气似得,明显是拖延症的晚期,也有因不得不多煎熬几天,面露难色的未雨绸缪的类型。或许得益于身居高位,拥有掌握生杀的大权,光是看见她们形形色色的表现,我就觉得倍感有趣。可谓会长这一身份少有的乐趣。
其中有一名女生,给我留下相当深刻的印象。她不断的低头垂下视线,做足准备后,又下定决心似得对上,接着又闪躲开来。像极一只渴望得到关爱,却始终担心受到伤害的小狗。
或许是两者的矛盾愈发激烈,她无意识的晃动脑袋。头上编织的丸子像是弹力球般,明明富有活力得活蹦乱跳,面部肌肉却十分僵硬,合二为一的两者很是不符。
至于原因,说来自己也觉得奇怪,同样是因为觉得似曾相识。
她几乎把紧张两个字写在脸上。老实说,我很是疑惑她参选的原因。我们耐心等待了一会儿,最后在摇摆的平衡中方才开口。在遣词择句时,口气也用得更加小心翼翼。
是因为想要克服自己的弱点,所以才会前来报名的吗?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或者是被单纯的视作硬性规定下的工具人,并非出自自愿。其实我更加的偏向后者。
不过与那名少女相比,我并没有那么快的找到答案。
或许是基于此因,在正式的面试,或者明面上称作的复试,我给予了她邀请的信封。
既有好奇心的作祟,也有向她提供证明自己的契机。虽然结果是既成事实,美化得说大概是同情心泛滥。
顺带一提,为何第二次面试会产生称谓上的差异,是因为我很天才的想到,把第一次面试,她们得知延迟的反应视作初审的考核。这是在面试看到形形色色的学妹时,我忽然冒出的点子。
当今社会中,不是有很多离奇的鸡汤存在吗?像是拾起垃圾时恰巧被领导看见,受到对方的赏识。或者是帮助一名打扫卫生的老人,结果发现是总裁之类的故事。如此看来,我的想法真是靠谱多了。
对于这份反应的判断基准,其实具有相当大的主观性,定夺性非常之大。况且大部分人没有准备露出的反应,都会趋向真实。对自我下意识的反应不会留下多少印象。正应如此,即使有人对面试有所不满,我们也可以此为借口反驳。
实在是再天才不过的想法了!在面试的途中我忽然冒出灵感,我差点激动的笑出声。好在身边有婉涟的提醒,在看不见的桌底,被她轻轻的踢了一脚,脸上才勉强控制住,没有露出突兀的笑意。
“是不是天才啊我?”
在道出原委后,我双手叉腰,这回可是真不知天高地厚的翘起鼻子。
“你不一直都是吗?”
越是缺少什么,越是希望在缺少的地方获得认可。
其实自始自终我都明白这点,明白自己的不足以此为耻。将其视作洪水猛兽,巴不得它们永远别消失世上。
但对于这份阿谀,我还是将在放在了心上。与其他人的不同,我将其摆放在最为醒目的位置。在各个角度,无时无刻都能看到的位置。
复试的人数最终确认,在考虑那名丸子头的女孩,我的妹妹,以及那名我曾憧憬的天才以外,还以好玩的态度加上了她的同伴,也就是那名栗发少女。
筛选的过程可谓是主观到了极致,我多少品味到掌握他人命运的沾沾自喜。当然,我并没有滥用,确切地说,是在不被轻易察觉的情况下滥用。剩下的人数,我以收集的资料中,周遭对于的评价挑选而出。
前期的工作就是这样,我自认为已经做到了极致。两次面试当中有几天的时间喘息,虽然明白是暂时的,但我决定临时的欺骗自己。
温吞的性格开始作祟,指不定到时又会突然冒出怎样天才的想法。
“嗯,我明白了。”
显得过于正式的家庭会议中,我向母亲汇报自己的工作。换来她一句不痛不痒的回复。即便加重语气,特意强调过自己的点子,不过自然收获到理所应当的结果。老实说,我一度怀疑是否喜欢上失望的感觉了。
妹妹坐在我的对面,用手指咚咚的敲击打着节奏,明显比我还不耐烦。而且是写到了脸上。
“小蓝。”
还是咚咚咚的敲着。
好厉害,能无视母亲到这种地步,这个我可实在是做不到啊。从这方面来说,说不定比我自主多的她比我更适合成为姐姐,我发内心点头表示认可。
有什么事吗?大概是见到我突兀的模仿起啄木鸟,小蓝手扶住侧脸的手放下,向我出声询问道。
我瞥见袖管中,隐约露出的一抹白色。是她的有线耳机。
短暂的经历了几秒,我意识到她这个反应的来由。
刚刚她是把手机藏在口袋,让引线通过衣侧直到袖管,以托腮的动作,使耳朵贴合露出的半截耳机。瞥去手法,简单来说就是在母亲底下偷听音乐。嗷嗷……这想法简直是比我还要天才,也难怪母亲不会称赞我了。
一只耳朵空着的作为保险,应该是听得太过投入简洁忽视了母亲。受到挑战的母亲面露难色,此刻身为姐姐的责任感莫名作祟,加上出于保护这股天才的想法,我决定帮她打圆场。
“小蓝,马上就会结束了咯。所以说母亲,还有什么别的事情吗~~~”
我当作靶子转移火力,母亲转头睨视我一眼。我不断的开阖眼睛,打消刺入眼球的灼热目光。
“今天就到这里吧。”
随后头痛似得按住太阳穴,这是她在感到烦恼时的习惯性动作。似乎是太过烦恼,以至难得没有说教的念头。我可以打赌,我和小蓝此时都没有愧疚的念头。
“姐。”
会议顺利的结束,一段时间累积的烦恼行将结束。我踏着欢快的脚步准备回房,打算衣服都不脱的赖到床上,不管不顾的先睡个痛快。不过刚到走廊,我就被小蓝她叫住了。
“嗯?有什么事吗?”
妹妹主动找我,这可真是难得一见,我笑眯眯的说道。每当这时,我其实习惯说“怎么了吗?”,但此刻故意的用这种口气说话。在婉涟她的影响下,我也喜欢上模仿别人了。
她的热情被我泼了一碰冷水,原本半张的嘴又阖上了。其实知道她为什么要叫住我,但故意坏心眼的在她身旁凑来凑去。明明想对我说声谢谢,眼神却随着凑近的鼻尖忽闪忽闪。
好啦好啦,知道了知道了。“谢……谢谢……就是了。”
她忸怩的说道。身体像罐子里的蛇一样,伴随传来的回音扭来扭去。哦哦哦,我的妹妹果然那么可爱。
“还有那个……”
“怎么了?怎么了?”
没想到还有别的话题,所以怀抱拆开圣诞礼物的心态继续追问。
“没什么……什么事都没……”
看来有些追问过头了,妹妹变得彻底一言不发。她堵住嘴,想说的话因为塞住脸颊鼓起。似乎是后知后觉的感到害羞,脸肉眼可见的红扑扑的了。应该不是射下的灯光,头顶安装的可是白炽灯泡。
打开小蓝的心结一如既往的不容易。于是乎,我用自认为姐姐该有的口气,故作温柔的说道。
“辛苦了,你面试中表现的很优秀哦。明明一点都不掺和进来的吧。”
我曾一度以为,喜欢反抗的妹妹会对此撒手不管。如果真连第一次面试都没有来,我想会给我徒增超级多~~~的烦恼。更关键的是与我相伴的婉涟,在她那里我将难以交代。毕竟人都没有前来却突兀的入选,怎么想都太过刻意。所以她属实是帮了我的大忙。
这份感谢并不只是安慰,也自私的是为我自己。嗯,就是这样。
“回房间早点休息吧,还有下次可要小心点噢~~~”
“姐……”
嗯?将溺在身子里的妹妹拉回眼前,我们面对面的直视。这孩子有些地方真的好难懂,烦恼得不禁搓红了脸颊。即便与再多的人相遇,自认擅长窥探她人的内心。可一旦面对被大量主观影响的家人,自己始终难以认清她们。
“你好辛苦啊……”
我觉得这就是方才吞咽而下的话,那句从喉咙深处硬是重新挤出的话语。以至于最后变味,听起来显得有些滑稽。里面想必是包含她今天的全部勇气。
还不都是因为你,如果在学校里听话点的话,周围人的评价好一点,那我就会轻松太多了。
我其实很想这么调侃,短短的犹豫片刻,还是没有说出口。因为现在的我是姐姐,需要承担起姐姐的责任,在妹妹的面前,言行举止都得像个姐姐才行。
我得给予她在母亲那里同样渴望的东西。
虽然不知道好的姐姐的标准是什么,我还是决定用认为正确的方式自束。
“这可不像小蓝说出的话~~~”
紧接着,伴随“蹬(向下箭头)~蹬(右箭头)~蹬(向上箭头)”。她的嘴角率先失手了,那我也毫不顾虑的憋笑出声。笑声尖锐却并不刺耳,心中的部分肉眼可见的软化当中。
如果母亲看到了,大概会认为我们两个疯了吧。
说到底,这只是为了让安稳的现状变得心安理得罢了。像是电视里遇到的平困地区的孩童,为他们遭受的苦难默默流泪,可却很少有人会用实际行动去捐款。到头来最后,只会得出必须好好珍惜现在生活的结论,感动的来源下一秒大可忘却。对于别人的虚情假意我会这么想。
不过因为她是我的妹妹,所以我不会这么想。
此刻濡湿的眼角下方,肯定不是鳄鱼的眼泪。
“好了,姐姐我要去休息了。明天还有工作等着我呢~~~”
今天可要累死我了,我甩手撇去突兀的水珠,顺势大幅度摇摆手臂的我,迈出大步。试图用夸张的动作引她发笑,虽然很小孩子,但每次分别时都会特地这样做。
当然,生性腼腆的妹妹很少在这股动作下露出笑容。
阿咧咧,是我看错了吗?她的嘴角似乎还在抽搐,是刚刚的笑意还没有退散吗,还是说因为那份小小的契机,冰冷的外形下开始逐步融化了呢。
其实刻意思考一下就能得出答案,但被我特地忽视了。
小蓝还真是挺好搞定的呀,只是特地关照她一下,就彻底落下心防。明明是个心思细腻入微的孩子。是说不坦诚这点,我们不愧身为那名母亲的孩子。
这么想的话果然同婉涟说的那样,我是个狡猾的人。
沉静在这股氛围的余韵中离开,佯装事不关己的背后,我始终能感受到视线的温度。
要不,我再努努力,明天就将之后的方案一口气想出来吧。
毕竟身为姐姐,我可得做到言而有信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