蜷缩在房间的角落,我一根根的掰弄手指。
从左手开始,大拇指、食指、中指、无名指、小拇指。视线再转移到右手,食指……一直停留到充满嘲讽意味的中指。
离上次前往社团已经过去接近一周,数字上双想来也在不久实现。
双手抱住弯曲起的膝盖,我的额头贴在上面,只想把自己缩的再小一些。
在这期间,别说放学前往社团,我未曾与她见过面了。
当然,这并不是她的错,主要原因都在于我,我只能保证这点。
这并非美言,而是我特地留予自己的答案。
没有用途的手机自然保持关机,不会再传来收到讯息的飞机音。聊天的对象廖若无几,我没有频繁使用手机的习惯。
难得响起的铃声则来源家中的座机,因为手机的普及其实已经很少使用。它的表面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对于这件从小陪伴的老物件,每每从旁路过时我都会产生一种无法言喻的感伤。好像只要它出现在眼前,我就无法彻底割舍过去的时光。
大部分时间充当吉祥物的它,除了难得受到推销电话外,剩下的意义只有收到几次母亲打来对晚餐的关照。
至于在学校,每节下课我都会匆忙的离开座位,逃到走廊的尽头向窗外眺望。
我并不是有多么痴迷发呆,一成不变的光景令眼皮沉重的像浸满了水。在漫无目的的注视当中,我专注于不让眼球挪向教室的位置。虽然做到这点着实有些吃力,但这方面却颇具出乎意料的毅力。
大概擅自的幻想起自己的重要性的想法在体内作祟。那么即使她没有来找过我,我也可以用不小心忽视了作为借口安慰。
归根结底,都是我在有意识的回避她。这是我自己导致的结果。但与此同时,如果说没有产生回到教室的念头,那肯定是在骗人。
矛盾助长了心中的迷茫,抱住玩偶的手不觉用力,我将头深深的埋入胸口与毛绒的间隙。脸部被毛茸茸的触感包围,瘙痒的附近发出抵触的鼻息。
越是拉近彼此的距离,呼吸反倒会变得急促。手指戳着毛茸茸的刺猬玩偶,后知后觉的想到了相关的故事。
说不定潜意识比起本体,早就提前意识到了这点。
“你说……我这样子做真的对吗?”
我将它举到眼前摆正到床前的挡板,郑重其事的对它发出疑问。
头顶的风扇声嗡嗡作响,明明气候即将迈入寒冬。日光灯与风扇的开关连在一起,大概是回来的时候不小触碰到了。过了那么久才意识到,可见胸口的心神不宁早就到了无法掩盖的地步。
一直开着风扇会浪费电,但是一旦粘在床上就不想再离开了。我扭动身子顺势换了个姿势,对着没有人的房间说着“我其实还有力气,只是没有发现风扇还在转哦~”才不是懒得去关,之类的,充满孩子气的发言。
侧躺着的我与小刺猬面面相觑,我想也是,它毕竟是无机物的玩偶,除了保持微笑以外不会露出困惑的表情。看久了甚至觉得那副笑容有些瘆人,明明以前天天抱在手里都没那么觉得。人的心境在潜移默化中发生的改变,或许就是在相关的小事中得以体现。但我现在没有任何像小时候发现蝴蝶般的兴奋。光是想象它现在突然化为活物对我说话,反倒会吓人一大跳。
最后的答案只能由自己给出。
“…….”
只会逃避现实的我,怎么可能知道啊。如果知道的话,自己也不会赖在床上了。
我鼓起腮帮,做着没有意义的辩解。最后干脆的重新面朝被褥,让心脏受到挤压的不快洗刷不安。
“哪怕只有一次都好……又或许不只有一次。”
若从她没有找过我,与找寻过我的两个选择摆在眼前,让我选择的话肯定会选择后者。
即便擅自附加的期望影响绝大部分的判断力,还是隐隐这么觉得。最近不是第六感被证实了吗?就是那种看不见摸不着,却能带来独特触感的东西在指引我。
但我也不知道什么科学道理就是了……最近的物理课也完全没有听得进去,倒不如说一周以来什么课都没听得进去。话说物理课也不会教授第六感的科学道理,老师最多只会提一嘴罢了……科学到底是属于物理还是化学,还是说两者兼备。我好笨根本想不明白…….为了无关紧要的小事耗费脑神经的我果然是个笨蛋。
不过我想,就算没有所谓的第六感等科学道理的印证,在心底最深处的驱使下,想必还会上网寻找到足以佐证的观点试图支撑。
被一根无形的丝线牵引手脚,导向一个命中注定的结果。
但我又同样自知,这本质其实是一种自我意识的膨胀。虽然说自我意识本就淡泊如霭,稍稍膨胀或许没什么大不来了的……这点姑且不谈。
再怎么说,如果一个人不打招呼的消失不见,只要关系正常,不至于水火不容,一般都会来打听其原因的吧。这是人类身为群居动物的特性,是社交属性的一种自然体现。就算最后没有主动来找我,想必也是基于班级没有熟识的人而心生胆怯,毕竟闯入不属于自己的集体总会令我感到不安,等量代换一下很快就能得出答案。这分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能擅自的曲解行动背后的意义,擅自的怀抱期待又擅自的坠入失望,根本没有到想象中的关系……
我试图说服自己不要妄自菲薄,同时又持有心知肚明的客观态度。两者实在是过于矛盾,身上冒出不适的汗液。大脑几乎要四分五裂,让我怀疑是否会分裂出另一个我。
深埋住的呼吸令头脑发胀,思考在半推半就下中断。我在床上又翻转身子,望着一贫如洗的空白天花板,试图从上方寻找到没有问题的答案。
“该怎么办啊我……”
重拾起险些遗忘的习惯,我深深地吐出呼吸。
都说叹气后人会变得消极,果然是这个习惯还在体内浅浅作祟吧。
视线所及之处仍然只有高楼顶部,看不见的云层在远处肆意流动着。红色的让人联想到灼热的火焰,肩膀传递到的温度却大相径庭。
又一天的放学后,面对既来既往的日落霞光,我如同局外人般自言自语。
“今天也不用去社团了吧……”
如果说是否想和她再见面,重回以前的社团生活的话,答案自然是肯定的。
再怎么诓骗内心,事实就是事实,它就摆放在心灵的最中央,难以回避的位置。其中迸发的悸动想来也在表达不满。
“好冷……”
日升日落产生的温差在身体各处游走,晨日适当的衣着在午后显得单薄。再度体会到冬日的临近,在残阳的注视下,如同要抱紧什么更为珍贵的事物,我微微环住耸起的肩膀。
一旦被那阵耀眼的阳光沐浴,我就已经无法将其忘却,将它放在抬眼就能看到的位置。
然而阳光终将落幕,现今的它只是维持光亮已经精疲力竭。面对昔日的英姿,饱受恩惠的我怎么可能有将其吃干抹尽的想法,除了感谢以外唯有珍爱二字。
眺望起窗外的落日余晖,我抬头望向它落下的正上方,随后阖上双眼。
看不见的黑暗前方,隐隐有一股道不清的光亮照耀,它还在那里。将那股被真空保存的暖意赋予霞光,传递出的暖意与正午别无二致。
她始终是我的光芒。
无论是今天,还是明天;可以看得见的未来,我无法得知的未来,永远都不会改变。
手心很暖和,能感受到血液浓稠缓慢的流动。手心来回的在裸露的皮肤上方摩挲,钻木取火般的方式渐渐暖起的渐凉的心神。
因为有感受过她的温暖,所以现在,自己一个人已经没有问题了。
为了不再黯淡最后的光泽,这是我应该,也是必须做出的选择。这是我称不上报答的报答。
只是怀抱或许她能感知到的心愿,我就已经心满意足。
今天由我负责值日,自从手臂痊愈以后,这种事想想是理所应当。重新提起握把觉得有些久违,柄杆上还是留有抓痕般的铁锈痕迹。我抓起平时总被遗忘在角落的伙伴,许久没有扭动的手腕稍稍使力,扫帚的下方洒落没有清理干净的灰尘。
当然,这次的值日本就属于我,并不替代任何人。后脑勺的位置感受到一股暖意。
我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身回望教室的门口,如同曾经历过无数次课间一般。门口的霞光射入一阵红色的光芒,但不至于眯起眼睛。
那里果然没有她的身影,嘴角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向上弯曲。
“这样就好了…….”
我特地张嘴说服自己,随后回避似得将头撇向一边,心底蔓延出一股被留在原地的感觉。或许是失落的光芒使我坦然的面对内心。
听说劳动可以让人暂时的忘却烦恼,其原理大概就是通过肉体的疲倦替代纷乱的思绪。
“好的……那就干活吧!”
不再拘泥于有的没的妄想,我如拨浪鼓般摇晃头脑,让有的没得的东西全部溶解脑海。
虽然不是参加需要运动会,我还是郑重其事的系紧头绳,显现出一副一鼓作气的态势。也可以说是为了打扫的便利,防止扎起的丸子头左右乱晃。不过两者似乎没有必然的联系啊,扎着的丸子是如同会如同弹力球般蹦蹦跳跳,曾经编制过的时间本应让我及时察觉。
然而此刻没有及时意识到,可见大脑已经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
总之,我在翻起椅子的桌前桌后来回穿梭,同时特意不去留意眼角的余光。教室的大小比家里的面积还要大,花费的时间比家中的要多。不过比起房间中的犄角旮旯,还是平平直直的桌间走道来得轻松。
得益于家离很早就培养出的独立意识,伴随辛勤劳动后的喘息,打扫很快的告一段落。我挺直腰背,佝偻身子的脊背发出哀嚎。从来没有像现在的酸痛,一旦品尝过休息的甜头,重回正轨所受到的疲倦总来的要更深刻些。不过烦恼的确暂时的扔到了垃圾桶中。
“已经日落了吗……”
即便手中的动作再这么熟练,花费的时间始终抵不过太阳落下的速度。在打扫的过程当中,窗外以及走廊始终能听见说笑声。那阵声音未曾停歇,除了前往社团活动以外,相必也会有提早整理完毕的值日生。
明明自觉打扫的已经足够熟练了,为什么总是跟不上他们回家的时间呢?是我的时间比他们过得要慢吗?还是因为什么我连察觉都没察觉到的问题?我想象起走出校门,头顶还留有残阳的画面。
现在想来,从记事开始,我就没有完整的看过一次日落。
要么日落前在钢铁丛林中试图找到适宜的场所,但选择的地点往往不甚满意放弃。而且大部分时间只是突发奇想的心血来潮,所以没过一会儿就被别其他的,像是播放的电视节目,还有作业忘记做了,之类的事物侵占。
怀抱一定要在最合适的场所欣赏,不知不觉就快要遗弃这份充满童真的愿望。
等这样意识到的时候,迎接我的只有一片漆黑。
晨日有时能看见月亮,然而夜晚却始终看不见太阳。
所以,我总认为太阳是在没有一个人注视她的情况下才会落下。
“咔哒”一声发出清脆的声响,我阖上室内的人造太阳离开教室。钥匙出校门时交给门卫就好,手指圈住钥匙背后的拉绳以圆形甩动。
走廊尽头的声控灯亮起,我跟随绿色安全出口的标识离开校舍。
想到诺大的校园内部,彼时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兴奋与空虚并肩。
小时候我幻想过无数次没有人烟的校园,一个人可以肆无忌惮的为所欲为。即便在走廊当中疾跑也不用担心撞到人,不过此刻有可能被转角披着白色斗篷的幽灵吓了一跳。我曾经总把自己幻想成故事中的主角。
但是现在,总觉得我一旦离开,背后才会发生光怪陆离的有趣故事。
沿着高低不均石板路朝前走去,室外的人造太阳在黑色的衬托下显得额外刺眼,比起室内从视觉来说更为白皙。我无所事事的比较两者的优劣,在和熟悉的门卫打过招呼后,门被正式的打开了。
只为我一人打开的大门,此刻前方等待我的还会剩下什么呢?
大幅度的迈出右脚,在跨过分界的瞬间有一股撞上塑料薄膜的错觉。大概是正从体内拽走小时候的童真吧。
在这最容易触及到,却最遥不可及的距离当中,与我无关的故事将在背后正式上演。连转身成为观众的资格都没有,天空落下的黑色帷幕蒙住眼帘。
主角想来也不会是我。
“回去吧……”
不过是昨日重现罢了。
舌尖贴着牙根卷起,显得充实吞咽起口腔中盈溢的空气。没有任何的味道。
在我消化完思绪,重新踏上闭上眼都能走完全程的道路时——
一支手此刻抓住了我。
并不是虚无缥缈的幽灵,
而是切切实实的,一支富有温度又无比细腻的手。
手背的纹路我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
震撼手腕的感情,震撼颈部的感情。耳蜗深处传来一波又一波的血液流动声。
笔直的理性长堤上,不知何时出现的一处缺口,止不住的情感在这里肆虐。
大量的后悔与热情如鼓槌般敲打心壁。
我回过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