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
渴望的对象此刻出现眼前，虽然做好了一些心理预期，但久违面对那副美德得令我垂下眼睑的脸庞，感官收到刺激，身体还是不由得原地蹦了起来。
手臂表面渗出紧张的汗水，被握住的手腕正在颤抖。
或许是因为在心灵最孱弱时，被最温暖的肌肤触摸到的缘故吧。
“好……好久不见。”
面对许久未曾开口的对象，反应慢半拍的我下意识的鹦鹉学舌。因为着急加上冒失的性格，口齿不小心咬到了舌头显得支吾。
强忍住体内翻倒的五味瓶，我挤出一副勉强的笑容。
呜……这到底是什么反应啊。不争气，关键时刻总是掉链子，心中的落寞油然而生。我在看不见的心灵角落疯狂锤击胸口，胸部压了一块大石喘不过气。
我偷偷向上微抬起视线，不经意的与她四目相对。她的瞳孔闪烁着光芒，如同能阳光下包容一切的水波，眼角一如既往的荡漾开来，让人怀疑她是不是能代表笑容本身。
虽然自己的反应尴尬得反倒会有拒人之外的嫌疑，不过相比起一言不发，果然还是前者来得好吧。五十步笑百步的想法成为发出打哈声的源动力，我立马就被她的笑容感染到了。
不行不行，再对视下去感觉就会犯下大错。我左右大幅度的甩动脑袋，借此提醒自己。
明明有不能与她相见的理由，却还是因为私心犯着相同的过错。这么做只会重蹈覆辙罢了。虽然是她主动来找我，但不代表能成为借口，我一定不能再连累她了。
此刻或许离开是最好的选择，可是即便知道答案不代表能够实行，就如同这世界上不会有后悔药一样。擅自的不告而别不仅失礼，而且会带来一股莫名的感伤。
时间在流逝，无论是拉近还是远离，我始终没有勇气踏出脚步。作为妥协的一部分，想着多少做出一些抵抗，我选择恋恋不舍的撇开视线。
余光无意的扫视周边，希望借此转移某些更为深层的东西。
目光所及之处，能看到的唯有路边呈有序间隔的路灯。它们散发出的刺眼光芒向四周洒下，但毕竟只是赝品，力度远不及普照大地的太阳，两盏相邻的路灯间存在一丝间隙。
如果说前不久，还能透过孱弱的霞光窥见午后的影子，那么现在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了。时间流转至黑夜，天空黯淡的像是与生俱来的黑。
我站在路灯间的中央，她站在路灯底下。
听说远古时期，没有照明的人类总是畏惧黑暗，但脚掌牢牢的立足当下，我没有涌现这份天性。我觉得有些奇怪，所以想要找到不安消失的理由。
我望向那支将两人链接起来的桥梁。
就算今天她参加过社团，但依照过去积累下的经验，她本可以提早离开，我记得那时天空还没有完全黯淡下来。
也就是她特地为我等到现在，在这晚风当中。
为了……我吗？结论过于的不可置信，喉头正吃力的蠕动表示消化不畅，但却不感到难受。对这现象我感到奇怪。
不是为了其他人，只是单纯的为了我，所以就这么做了。就和太阳从东边升起，西边落下一样，这个自然的现象出现眼前。再三的犹豫后，我又重新咕噜转动脑袋。
当然的，不可能产生其他结果。
即便体内蕴含着浓墨一般，混杂着自私、自卑、悲观、能等各种负面情感，单纯的名为墨涵的我吗？
明明先前还说服自己不要妄自菲薄，自己对于她的重要性没有想象中的不堪。可一旦这股遥不可及的想法真的在眼前成真，我还是不断的重复睁眼与闭眼的动作，确认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我用力揉捏眼球，总觉得这是宛若梦境般的画面。
眼球深处火辣辣的，切实的疼痛提醒我眼前的真实性。
双眼凝固住了，眼皮也突然变得好沉重。整个人如同烧开溢出的水壶变得滚烫，肩膀被某种不为人知的东西撼动着。是因为平日里无意间积攒的疲劳一口气爆发了吗？我在温热的液体溢出前阖上双眼，鼻子的上下周围忽然变得很痒，即使没有照镜子都知道那里一片通红。还是说因为近日气温落差比较大，衣着单薄的我受凉感冒了？
好在这边是一片漆黑，所以应该注意不到我的反应。我用力的**鼻腔，因为被握住的手心始终是温热的，很快就排除其中一项可能。
“不好意思叫住你了。”
“没……没有的事。”
“……原来是这样。”
她的目光追随我垂下的视线，最后停留在彼此牵连的双手。或许误以为我的支吾是被这股亲密的举动影响。她微微朝一侧撇过脑袋，眨巴的双眼像是刷新思绪。
停顿持续了片刻后，还是从指缝中缓缓抽出牵连的右手。
如果说前面还在保持犹豫，那么现在，我不得不有了一个明确的答案。
就好像人们抛硬币时往往并不在乎正与反的结果，只是通过一旦硬币抛上空中就会收缩的时间里，追寻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期望。
所以——
“等一下！”
无的放矢的情感，一翕一阖的手心。如此这般，手指如同鱼儿的嘴唇自然的追寻本能。
仿佛正在追寻某种更为珍贵的东西般，朝离去的延长线上探出。
只是，在伸到半空中的时候，就被另一只暴露晚风的手用残存的理智阻止。
我将它们贴在胸口，想要知道此刻胸口底下的温度。胸口的衣料因为攥紧露出褶皱。
“等一下要去哪里呢？”
或许是太过害怕完整的揭开内心，为了回避暴露的可能，我才发现自己在不经意间学会巧舌如簧的本领。一时间带来庆幸的同时，又留下了不安的尾韵。
说谎总会带来一股令人低落的健全情感，更何谈是面对自己在意的对象。
虽然勉强可以趁得上是善意的谎言，但在面前这非黑即白的情感当中，只是所谓的狡辩罢了。
真不知道该不该这方面感到骄傲。
“嗯……可以让我想想吗？”
她的手指勾起侧脸，眼睛朝一侧瞥去。大大方方的表示没有做好准备。大概是作为留住我的始作俑者，没有预料到我会率先引言。
照理来说，这种时候总是由率先打招呼的对象准备的。这是我曾在教室中观察到的现象。
比起考虑之后的失态发展，或许更关注在先将我留下的行动。毕竟最近都是我有意识的在躲开她，刚刚自己也的确有过回避的念头，这点我可以理解的到。
而且，在漫漫的人流当中找寻我的存在，虽说不至于大海捞针，但也称不上一件易事。我有考虑到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过后，她在学校所面临的处境。所以知道这个举动肯定包含她想当多的勇气和决心。
毕竟她所做的这些，都是为了我……
我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总觉得这句话与某部视觉小说的结尾有些相像。我曾被主人公那份如海底般深沉的情感影响过，至今也没有勇气通过第二遍。自己的心情忽然也变得沉重起来，是因为想起了游戏中的剧情了吗？……姑且先不提这个。
虽然将其擅自的与自己联系起来的我很狡猾，但是在她笑容的感染下，待沉重的情感淡化，还是忍不住捂脸偷摸的露出笑容。
现在想来，平时在社团里的时候，总是由我提出话题。不论想到的话题究竟有没有包含趣味，她们总是对我怀抱宽容心态。就算只是点头之交般的礼仪，也足以让容易冷场的我心怀感激。
或许是那段时间留下的习惯，潜意识中催促我做出询问吧。我将与她相见前的自己与之后的自己进行比较，发现自己的改变比想象中的还要得大。
不只是周遭围绕自己的客观外因，也有藏在心壁中央的东西在悄然软化。
面对这份无法言喻的恩情，我真心希望不会对她造成困扰。即使是再小的片刻犹豫，我想自己也会愧疚很长一段时间。
或许此刻真的是最后甩手的机会了。
“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想去的地方？”
可我只会陌然伫立原地，重复她的问题自言自语。
“嗯，什么地方都可以。”
因为上次去海滨公园也是你的推荐，所以就想这次也干脆的交给你吧。她道出主动权交付于我的缘由，我发出原来如此的感叹声，点头称是。
如果是别人可能会猜测是不是不知道如何是好，所以就像推卸责任般将包袱甩交给我。就像我被迫推举竞选学生会一样，但从后话来说，如果不是因为这一次的竞选，我也不会和她产生交集。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切身感受到这股无法预测的辛福感。
我知道她不会有甩下包袱的意思，因此陷入幸福的为难。
人与人之间时间相处的久了，就会渐渐浮现出一种这就是她的作风，或者说对于她产生的印象。如果说我不对这部分彼此的关联感到高兴，那肯定是在说慌。
连续两次的说谎，就算对象是自己，但还是会在不经意间形成麻烦的恶习。说谎成性的自己想必是没有资格和她站在一起的。
“啊……话说这个时间点肚子应该饿了吧，这么说应该先要去餐厅才对……”
左手模仿法官判案的锤子，然后垂向摊开的右手，似乎用发出的“咣咣”声在提醒自己。不过事态想必没有那么严重啦。不过她露出一副怎么才发现的表情，苦恼的左右晃动脑袋。
咕噜噜的转动眼珠，像是脑中转来转去思考的外在体现。
“似乎每次校外见面我们都会一起去餐厅呢。”
“好像真的就是这样呢。”
无论是周末的海滨公园，又或者是以补偿为名而前往的快餐店。虽说进食是维持人类生存的必须，可一旦牵扯到与她的相伴，怎么说还是觉得时间被白白浪费了。
“感觉我们就和吃货没什么两样了。”
我们两人相视而笑。总觉得她今天比以往有些不一样，是因为她开起平日不曾开起的玩笑吗。果然在社团里是因为我的多舌，导致开口的时机都被抢占的缘故吧。我应该要更多的学会倾听才行。
社群中不乏有强烈的表达欲望的人，与之相反的，沉下心来愿意倾听的人却少之又少。
很多人往往都是单方面的倾诉，宛如垃圾桶般将自己的负面情绪传递给倾听的对象，但是却从来没有意识到那些倾听的人也会被影响。杯子终究会漫溢。
她愿意率先放下身段倾听我的苦衷，用这种抛下鱼线的方式率先提供善意，那么受到恩惠的我也应该接受她的烦恼才对。
善意是相互的，单方的给予或者单方面的接受注定不会长久。一碗再纯净的水只要坠入一滴墨水都会变得浑浊，想要维持一个能够在水下呼吸的环境，只能靠彼此间不断的呵护。
无论是换水，又或者是洗涤。我觉得情感就是这样的东西。
既然想要缔结更为深厚的关系，那么做到这点是必须的。
我如同被吊起的鱼儿向上抬起脑袋，在慢放中，她的笑容似乎比想象中的更加柔和。是因为觉得彼此的隔阂已经消散殆尽了吗，这么说心灵的距离此刻正在拉近吧。至少我希望是这样的。
她的眼角溢出泪滴，似乎是打了个哈欠，受此影响我也将自己发散的思绪中断。
曾在电视上听到过，夜晚的时候人会变得感性。大概是沉在头顶的的漆黑夜空能够盖过许多深沉的事物，即便是浑浊到自己也不曾发现的情感。这就是为什么电视剧中的告白场景，总会在夜晚灯光闪烁的霓虹灯下的原因吧。
话说回来，这似乎是我第一次在天黑的时候与她独处，单独这么说好像有些不妙的感觉诶。不妙的感觉……说是不妙果然还是在浅浅的期待着吧……笨蛋吗我是？稍微的尝到些甜头就开始胡思乱想，整个人半瓶子水就开始晃荡。我的骨头果然是太轻了……啊当然我的体重一直有意识的保持很好。问题是在这里吗？呜……好想立马躺下在原地打滚。
“总之还是先一起走吧。”
这句话朝我伸出邀请的双手。
所以说，你愿意吗？
背后似乎隐喻着这样的询问。
即便到现在有可能被人看到彼此的独处哦，到时候可真的无法解释了哟？
某一个声音正在耳蜗深处回荡。
“…….”
但我只是轻轻点头，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嗯”了一声。
那是正确的也好错误的也罢，此刻都无关紧要了。
果然还是无法彻底斩断这份情感。
连等待时间过去的耐心都没有。
即便和她一起受到中伤，成为同类似乎也是个不错的结果呢。
这样我们一定就更无法割舍彼此了吧。
我朝自己的脚下看去，发现不知何时拉开一小段距离。默然伫立原地的我，特地拉走近一步作为无声的反驳。
走进路灯洒下的光芒当中，她的面部轮廓看起来更加清晰。看向她的眼神在自知中变得柔和。
“嗯，一起走吧。”
路口的红灯闪烁，绿灯伊始。
干脆将这一切都怪罪于这片情感使然的夜晚吧，那么这句话会不会被头顶的夜空溶解掉呢？
怀抱这样的疑问，将那份情感稍稍向后挪动身子，我率先踏出前进的脚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