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我可以进来吗？”
“当然，欢迎光临。”
在等待期间，我预想过数副她出现门口的画面，也考虑过如何发扬待客之道。
但当她的身影真的敲响眼帘，所有的准备在脑海顷刻融化，身体上下的每个部位全部陷入宕机。
计划赶不上变化，我再一次亲身验明了它的真实性。虽然更希望它是自作多情的歪理就是了。
“好久不见了。”
“嗯，好久不见。”
我本是想开朗的露出微笑，向她表明自己一直以来的期待。不过既然加上了本来的假设，就说明自己还是没有做到。
扬起的嘴角到中途，如同被橡皮筋拉紧似得，面部肌肉开始左右互搏。
明明露出藏起内心的笑容，一直以来都是自己的强项。
相较于若雪的坦然，这份迟来的反应中，我先是被还来得及的喜悦冲昏头脑，但紧接着，从水面往下开始沉淀出点滴的，直面而来的歉意。
关于这点，我其实有所自知。
重新陷入相同的泥潭，比起早上回到原点的安心，现在是被更多的失落占据。我发现自始自终，还是在因陷入踌躇而步履蹒跚。
虽说不能否认的是，脚踝没过的程度应该比过去的自己要好，但就与考试中的倒数第一与倒数第二一样，充其量只是五十步笑百步的区别。不合格就是不合格，很多时候无法改变这一本质。
发现自己取得的进步了了，说是没有扫兴那是不可能的。
我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一定很奇怪，咬了咬牙赶忙提醒自己。
作为邀请她的对象，此刻分明应该坦率的表示开心才对，却还是被细微的不安左右，和过去一样畏手畏脚，显得不成样子。
第一时间的反应总是最为真实，那是最能显现内心的，无法掩盖的时刻。做了那么多自我鼓舞的思想工作，到头来还是无处遁形。
“唔.......”
不过，其实我也知道量变必定引起质变的道理。与我一同站在同一片土地的参天大树，它高耸入云的树荫底下，若不是埋在土地里的树根一步步的生根发芽，从看不见的铺垫到破土而出，拼命吸收雨水与阳光的灌溉到现在。少了其中的任何一环，它也不会取得今天这样的成就。
而且我也曾对自己说过，我不想否认最为本真的自己。无论是过去的自己还是现在的自己。
我不打算否定其中的演变。
即使可能到头来只是原地绕了个圈。
因为我还算满足当下的处境。
既然自己本质上是感到知足的，那么得将现在持续下去才行。不说力求质的飞跃，至少也得跟着维持现状吧。
我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伸出右臂想和她握手。姑且把这个举止当成自己善意的外现，不过立马觉得这么做反而太正式了。
久违的朋友间重逢，是会用握手作为开场白的吗？仔细一想，那应该是网络的线下，亦或是商务性质的会面，像是相互不了解的场合才会使用的吧。如果选择这么做，会不会被误解为一种无心的隔阂呢？
发现过去未曾留意的部分，唯有在心思极为敏感之际才会显现。
不经思考的下意识行动，可见自己比过去的任何时候都要不安。
我扫了一眼自己的右手，这回倒是没有过多犹豫，便立竿见影的放弃了。不过，伸出的手收回也不是，就这么孤零零的停在半空。
大脑顿了一下，思考接下去该怎么做。
“呃嗯.......”我用她们听不到的声音轻声嘟囔着。
既然如此，似乎只能朝反方向运动了，也就是朝上方举起。
现在有余力顾虑这些有的没的，自己是不是算得上还有闲情雅致呢。
勉强称得上灵光一闪，在这多余的几步距离内，我顺势摇晃双手摆动小臂，忍住上涌的羞耻感，用英文说了声“哈喽~~~”。看样子应该算是一气呵成的吧.......应该？
“嗯，哈......哈喽！”
啊.......果然，刻意将想法写在脸上，最后反倒会显得不尴不尬的。我独自吞下冲动的苦果，毕竟我没自我到这方面还要寻求理解。
如果不能及时控制住自己，想必日后还会重蹈覆辙。
因该是被我的举止影响到了，她和我对上眼后，像是想起什么难堪的事情，赶忙低下头，向下垂去视线。我也跟着慌乱得移开视线。
所以说，现在的我到底在做什么啊。这就是自己口中所谓的，最能表示欢迎的方式吗？
我回想起当初信誓旦旦的保证，更平添了一丝愧疚。这副缩回脑袋的模样，与陌生人见面的小孩没什么不同。
看来到现在为止，至少这方面我还没取得任何长进。
要是只被当成是没有反应过来的慌乱就好了，我在暗地里想着。被人看到为难得一面，总会使人坐立难安。虽然明知确不太可能就是了，毕竟我又不能寻求蓝猫机械人，问他讨要删除记忆的道具.......而且这也和本真的自己相冲突。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好在接下来，墨涵她只顾躬下身子大声说着抱歉，看样子没有闲心在意这边。
我总觉得她口中所谓的迟到，指的并不只有今天。
侧发的两只团子猛地前后晃动，显得很有弹性。我自动脑补了与妹妹常看的搞笑艺人节目，里面经常使用的弹簧背景音效，放在这里应该挺合适的。
“时间其实还早哦。”
“可天已经开始暗下来了。”
“那是因为开始入冬了，过了秋分日后黑夜的时间会越来越长。”
如果与刚开学时的昼长相比，我们还是剩下不少时间的。
为了安慰面露愧疚的墨涵，若雪耐心的替她解释道。或许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在解释的同时，她的肩膀正轻微的左右摇晃，仿佛是只在被微风吹拂的花柄。
这是她心情很好时，难得会流露出小动作，我不免觉得久违。距离上次有机会留意这点，已经过去了多长时间呢？
“没错哦，时间其实还早。”
社团内部没有摆放时钟，我们都不是戴表，或是将手机拿在手上的一类人，自然无法第一时间得知。所以这么说的我其实心里没底，这种夸夸其谈的感觉，和说谎似乎其实没有多大区别。它们都会与健全的心理相矛盾。
“不过.......”
至少我能确信的是，
即便这是虚构的谎言，但这份心情是掩盖不了的。
与以欺骗为目的的谎言不同，或许，我们其实都对现在的时间满不在乎。我们对此心知肚明。
它的存在，为彼此提供了一个安心的空间。
“你能回来，真的是太好了。”
这句切实的发自内心的话语，我也能自然的说出口了。
“谢.....谢。”
她朝上微抬起视线，她的口齿又不清不楚的了。
“应该是我......我们要感谢你才行。”
别......别这样比我还害羞啊，本来和若雪对话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到我这里，就......就像是变了个人。你看，明明是不用说出口的心里话，受此影响，我也变得支支吾吾的了。
“你看，我也激动的不会说话了。”
既然如此，干脆这样坦然的和盘托出，自嘲的作为谈笑的余资。
听我这么一说，像是将压抑到现在的东西全泄露出来，身边的两人都噗哧笑出了声。
当然，我也是。
我很意外若雪她也这么做了，所以我也没有了别的顾虑。
舍弃那些若有似无的条条框框，做些只有关系拉近时才会有的小举动。跨过这样的小小门槛，自己比想象中还要开心的多。
也因此，对看不见的未来怀有无限期待。
“那么我们一起干杯吧。”
若雪她站起身，将茶杯从托盘拿起，率先举在了胸前的位置。我也紧跟着应和道。
“嗯，干杯。”
接下来，我们一起将目光打向了最后的第三人。希望我们的视线不会让她产生压力。
“不过茶杯是可以用来干杯的吗？”
“只要觉得热闹就好了，而且我们不介意也就没有关系吧。”
“这么说也是了。”
杯口轻微的触碰的声音，感觉比任何时候都要悦耳。
微微倾斜而泛起涟漪的水面，会不会不小心将藏在水面底下的东西溅出杯口呢？
“那么就麻烦我们的社长再说一遍吧。”
我注视着她的侧目，挺直尖锐的鼻梁，如同她初次带来的印象一样，显得难以靠近。
现在不也和我同处一片屋檐底下吗？
甚至是伸手就可以触摸到的距离。
我将本该偷摸藏在底下的私心写在脸上，反正也会当成是欢迎中的喜悦。就请我不客气的好好任性一下吧。
况且，这么说或许有些自作多情，但我自觉为她做出了自己的努力。虽然她没有要求过，还是这么做了。
可能到头来只是自我的心理安慰，陶瓷杯的温度却无比真实得握在手心。
即便松开双手，掌间还会存在淡淡的余温。
我想她或许察觉到了这点，因为聪明如她。
但我希望没有，因为我不希望把这当成是纯粹的目的。
这只是一个水到渠成的过程罢了。
为了日后更近一步的距离。
那源源不断的活水，充满生命力的未来，带来了无尽的遐想。
或许是察觉到我的视线，她朝我这里侧过了身，但没有歪过脑袋。从两个毫不相关的原点投射而出的视线，此刻凝聚在了一点。我们的视线产生了交会。
如果将一张白纸放在中间，或许会被烧穿引燃也说不定。
那么我也得给出与之相称的决心才行。
“那么干杯吧。”
“干杯！”
为我们的未来。
我刻意大声的说道。
在这呼吸仿佛都会燃烧的教室当中。
顺便调侃了一下她相较之下细弱的声音。
在这之后，我阖上双眼，静静回味残留舌尖的余韵。
红茶的味道，社团的味道，不可替代的味道。
把所有的一切根植入身体的每个角落，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空隙。
“这么说来......”
这个红茶的味道，似乎在社团以外的地方也曾品味过。没有情感色彩的舌尖直白的相告事实，我觉得应该是我的错觉，或许是被别的味道相近的红茶影响判断了吧。
但即使有过，它所带来的味道也会与此大相径庭。
“嘛.......也就无所谓了。”
我露出坦然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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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错的。
我仿佛从她眼神中身上看到了自己。
曾被藏在胸口底下的东西，在此刻得到了印证。
可如果想要将这份讳莫如深的情感，称之为恋爱，现在还太过轻浮。
就算自己没有那么做的资格也没有关系。
因为接下来，还有机会可以追逐，我还看得见她的背影。
弥补时间上带来的沟壑，只要在这里静静的等待着就好。
等待自己迎来有资格的那一天。
我想，
从现在开始，
我应该会通过......
会通过这种看不见方式，
对她一直百般纠缠下去吧。
即使自始至终，无从被她察觉。
(To be continue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