杉晨曦躺在床上,指尖亲亲摩挲着照片上的女人,他此刻瞳孔涣散,被回忆灌醉,眼神游离悠远。
照片上的女人:活色生香,墨发拢髻,双腿交叠,黑色旗袍上,是片片梅花点缀,她坐在一张黑色胡桃椅上,勾人的狐狸眼里,是明显的不耐烦。这,是他的妈妈。
杉、晨、曦
姓是跟母亲来的,名是一个陌生女妇取的。
他的童年,是在父母无休止的争吵中度过的:碗碟破碎声,父母嘶吼声,棍棒打在肉体的闷重声,至今历历在目。
十一岁那年的夏天,树上的蝉鸣聒噪不休,空气中是肉眼可见的热氲,天和地好像是一个烤炉。
旧城区的小巷深处,季节性的,飘出一阵阵酸臭,其中还夹杂着动物腐烂的恶味。
他背着双肩包,红肿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厌恶,悠闲地漫步在其中。这是他长大的地方,这些更是他熟悉的味道。在到达一个拐角时,他熟练地将几包白色的粉末丢进有着标致的管道口,随后自然离去。
在快到家时,一个赤裸滂臭的女人突然从一旁窜出,倒在他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四周三三俩俩的人手上不停地在忙活着,不予一眼,习以为常。杉晨曦蹲下身子,看了看周围,拈起一根不知道都沾过什么的黑臭泥棍子,往她身上戳了戳——死了吗?
就在他想着把这个女人翻过来看看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男人的怒吼。男人浑身上下只有一条窟窿无数的内裤遮体,且气势汹汹地朝他过来。
杉晨曦站起身,随手把恶臭棍子丢在一边,淡然地用另一只干净的手,从口袋掏出一包纸巾,费劲地从里面取出纸后,擦了擦手,丢在地上。看着地上的纸巾,想:如果沾的不是潲水,就可以放回口袋留着用了。
男人也在这时候来到他面前,和女人一样的臭,浑身满是油渍。
男人看着杉晨曦骂了声地方方言,吼道,“你刚在干嘛?想玩拿钱来!娘鸡贼。”
他也不恼,只是把手伸进口袋,随后就这样静静看着他。
男人愣了愣,低声骂了句,随后兀自扛起地上那个沾了很多臭泥,看不清脸的女人,转身就要走。
“等一下。”他出声,叫住了男人。
男人离去的动作一滞,额上青筋显现,杉晨曦不以为意,又掏出一张纸巾,换了换位置,到那个女人脸的正下方,擦了擦,看清了几分,确认不是自己妈妈,便将手上的纸丢掉,往家的方向走去,边走还边想:早知道第一张纸就不丢了,反正也没沾多少,还可以省下刚刚那一张。
男人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咬了咬牙,终究是忍住上前抽他一顿了冲动。
穷山恶水三不惹:地头主、老人、小孩
前者地方“官”,中间活到老的太岁爷,后者阎小鬼。
杉晨曦刚一到家门口,就见里面跑出自己的父亲,身后还跟着母亲熟悉的叫骂声。母亲边追变骂父亲偷钱,父亲顶着疼,越跑越快。
杉晨曦也跟了上去,在追到公路口时,忽听一声巨响袭来,只见母亲身影伫立在那里,父亲已然不见。
这一声巨响,终于能让人群给予一眼,他们聚在一起讨论,“这不是那个谁吗……”“这人死得真有意思,我还没亲眼见过被车碾死的。”
杉晨曦走到母亲身旁,发现她还没回过神,便将注意转向整个身子都陷在车轮里的父亲,曾经那个挥动木棒,一下又一下打在他身上的父亲就这样死了,卡在车轮里,瞪大着眼睛,时不时还抽搐一下。
笑了,杉晨曦突然觉得心里一松,好像有什么东西死去,什么东西新生。
“原来和其他人一样啊……什么都没有,那自己又在怕什么呢?”杉晨曦想。
母亲也在这时回过神,连忙走到父亲身旁,在他胸口摸索一番,直到找到一个信封,那紧绷起的肩膀才微微卸下几分,骂了几句,她急忙转过身要走,竟发现自己儿子不知何时在她身后站着,看着。
她愣了愣,犹豫要不要就这样抛弃,反正他爸已经……
杉晨曦看着这个眼神,也同样是在这一瞬间,这犹豫要不要抛弃的眼神铭刻进他的灵魂里,将伴随着他的一生。
从回忆抽出,杉晨曦有些痴迷地看着照片,喃喃道:“妈妈啊,不知道你最近怎么样?和那个女人还好吗?是否和我当初预料的一样,只是谈一场肉体的欲望?不,怎么可能呢,你可是一个卑劣到极致的人啊!历经多年,在一次次日常绝望的呐喊中,好不容易遇到一根可以通向正常人世界的蛛丝,你又怎么会放弃呢?为此,你还对我说了‘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