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3

作者:不奢求 更新时间:2023/5/19 5:10:18 字数:3004

杉、晨、曦。姓是跟母亲的,名是一个陌生女妇取的。

杉晨曦近日时常会想起那个家,那个童年永无休止争吵的“家”。

随着最后一个陶瓷制成的碗被打碎,他是轻松的,因为他再也不用听、看见那毫无意义,打碎东西,歇斯底里的,说着大差不差神明,大差不差人类的举动。

对杉晨曦来说,这是从他记事起,就生活在的环境,对这一切都是“正常”的,这里的其他孩子也是。所以他并没有感到什么厌恶一类的情绪……大概。

父亲死的那一天,杉晨曦看着他,这个与母亲一起,让自己早已分不清那日复一日的吵骂、挨打,是正常还是不正常的。

如果一个人从记事初,就经历这一切,那他的道德标准是向大众趋同,还是偏安一隅?

父亲被卡在车轮里,身体时不时还会抽搐一下,母亲在一旁怔了许久才缓过神,急忙走上前,摸索一番,从父亲衣间拿出一个信封。耸起的肩膀微微卸下,转过头,在这一瞬间,这个眼神,就是这个要不要抛弃的眼神,深深烙刻进杉晨曦的灵魂里。

父亲死后,生活仍旧没有变化;只是从原本的争吵,换作了母亲不分昼夜呻吟,和极具堕落的糜烂。

很幸运的,撞死父亲那个司机喝酒了,法庭上,母亲也因为有孩子要带的因素,最后的结果是私下和解,给了一笔钱。

家里开始频繁出入人,有男有女,其中还有上次那个男人。

杉晨曦默默看着这一切,每当这个时候,他脑中偶尔会闪现父亲死的那一刻:身子卡在车轮里,不时抽搐,瞪大血红眼睛,与他刚好能对视上。

“和其他人一样,什么都没有。”这个看着父亲尸体,顺势而生的念头,深深扎根在他脑中,并常常在耳边低语。

他会被一种说不清的奇怪感觉萦绕。

这种感觉很奇怪,特别是在他收拾那糜烂过后的屋子卫生;如果恰巧赶上母亲和别人风雨,发出阵阵呻吟声,他就会忍受不住,蜷缩在地上,死死捂住这似能刺破他耳膜的声音,父亲那死时瞪大的眼睛也会在这一瞬间放大,无比清晰地逼视着他。

早已习惯忍受的他,却无法忍受这个,真奇怪。

十三岁那年,父亲已经去世两年,但他死前的模样,和那个念头,在杉晨曦脑中还是清晰无比。且经常响起。

因为感冒加重,杉晨曦不得不暂时放弃清理地上这最后一块,也是最顽强的污垢,转而去抽屉翻找感冒药;在此之前,他已经用了各种办法:酒精、铁刷子、清洁剂……就是没办法把这污垢清除。

强忍着头疼,杉晨曦从药箱翻找到几包感冒药,也顾烧水不上冲开,他直接整包倒进嘴里,再喝了杯凉水带进胃里。

颗粒的冲剂如同泥沙,在他的肠道不断磨擦着。

感冒带来的呕吐眩晕感并未减轻,反而愈演愈烈。身体仿佛被置在炭火上烤,胃里翻江倒海,每一秒都是酷刑。

他跌撞着躺倒到沙发上,毛皮的沙发传来一阵阵让人作呕的腥臭。这是围绕在母亲身旁,数不清的人留下的。

不管他怎么清理,清理多少次,都没用。这股味道很快就会再度复现。

父亲死时的模样又开始在脑中活络,那句话如同一把锋利的短刀,直直刺入他的神经——“和其他人一样,什么都没有……”

其他人一样

什么都没有

其他人……

没有……空无,一样,自己……

从灵魂深处涌上的孤独,化做无数根密密麻麻的寒针,刺入他的骨髓。

他再也承受不住,从沙发上瘫倒在地,呕吐起来。

他想呐喊,他想救助,他想活着,哪怕他不懂“活着”本身的含义,他也想活着,他不想死!

可什么都没有……母亲出去厮混,每次回来身后也都跟着三三俩俩的男女。

母亲从来不会管他,父亲没死前就这样,死后还是这样,

“为什么不爱我?妈妈……”只有一人的客厅内,杉晨曦他绝望呐喊一句后,晕了过去。

太阳穴不断鼓动,好像被人用锥子狠狠锤了一下。

杉晨曦从自己的呕吐物上醒来,意识却还处迷幻间。

他摇摇晃晃地到厨房捧了把凉水,打在脸上,随后又摇摇晃晃地开始往回走,结果被自己留下的水桶绊倒。

挣扎着从地上爬起,他看到遗留在刷子、水桶、抹布、清洁剂——以及最后那块污垢。

蓦地,他感到一阵烦躁和难以遏制,从未有过的无名怒火冲上心头。

“说实话,”他想,“这个女人就不收拾一下?我是说就把这些东西放回储物间,这很简单不是吗?就几米的距离。”

她只要先拿起水桶,把里面的水随便倒在厕所,或者厨房洗碗池哪里,不都可以吗?

然后再把抹布洗一下,扭一下,搭在池沿自然沥干,最后清洁剂、酒精通通丢进桶里,塞进储物室不就好了?就这么简单的事!

就像我现在这样——“嘭!”杉晨曦用力把门关上。

实在不行,她把玄关的垃圾丢出去也可以啊!你不总出去吗?为什么这顺手的事情做不到?你只要轻轻一提,将手伸进耳口,带出门,随便哪里,只要不是在这里面,并且无数次无视它,等到它发臭就行!

还有那个厕所!你知道有多臭吗?

如果你不想把用过纸巾丢进垃圾桶里,那你就给我钱!好让我去找把这个脆弱、矫情、老旧的下水道管更换掉!记住,是你的钱!你的做为一个母亲相信孩子,让他负责处理东西的钱!而不是我的……

每一次都是我去掏,你知道吗?苍蝇、臭虫、粪便、还有那一根根泡到膨胀的,一碰就烂的黄褐色黏糊烟蒂,各种各样恶心的东西沾在你头发、身体、颈脖,你知道吗?

不,不,你怎么可能知道……妈妈,你怎么可能知道……

杉晨曦痛苦地捂着脸,跪倒在地。

他受不了了,这周围的一切要将他逼疯了,他感觉快窒息了。

和其他人一样,什么都没有……

“不!滚开!我不要!我不要和这里其他人一样,和那个死去的父亲一样,到死都沉沦!”杉晨曦大叫着,将胸前的衣服撕破,十指在胸口挠出一道又一道血痕,试图让空气涌入进去。

最终他跌撞着逃离了这个家,这个带给他无尽痛苦的家。

……

“哥,吃点吧。你已经俩天没吃东西了。”长脸的男孩拿着肉、饭和水,担忧地向蜷缩在阴暗角落里的杉晨曦搭话。

但显而易见,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长脸男孩挠了挠头,“是那个女人吗?要不我叫上其他人把她弄来,给点教训?”

角落里的杉晨曦动了动,从黑暗中起身,眼神阴鸷地转身看向长脸男孩,声音低沉沙哑,“你在安慰我吗?”不等他说,杉晨曦又讥讽道,“你又懂什么?我和你们这群深巷里的秽虫不一样!别管她!”

长脸男孩也不恼,只是另说,“可他们一样,不是吗?这里的人不管是女人、男人、小孩、老人,都是一样的,不是吗?”

“什么?!什么意思!”杉晨曦的情绪蓦地激动起来,快步走到长脸男孩身前,揪着他的衣领,迫问道,“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

长脸男孩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那你是在耍我吗?”额间青筋隐隐凸起。

“不,不,你肯定知道什么,告诉我!你嘴里说出那句的意思!”杉晨曦用力掐住他的脖子,紧盯着他的嘴,因为这里面可能会有他想要答案!

就在刚刚,他隐约捕抓到什么,那是一个答案,一个可以让他获得幸福,从这恶臭的街区出去的关键!不仅如此,那还是一个救赎,独属于他的救赎!

“快说!”

被掐住脖子的长脸男孩脸色渐渐涨红,舌头不受控制的往外吐,眼睛瞪红得像铜铃,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有一丝抵抗的举动,“我……我不知道……因……”他艰难吐出一句。

“不!你肯定知道!你一定知道,再好好想想,然后告诉我。”杉晨曦笑了起来,微微松懈了点力道,有些癫狂,如同一个翘首以盼玩具的孩子。

“我……真的……咳咳!不知道……”长脸男孩再次否定。

“哦,是吗?那你去死吧。”杉晨曦收起癫狂和笑意,恢复他原本的冷漠,开始用力。

长脸男孩仍旧没有抵抗,眼中甚至充满诡异的崇拜。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我……不知道,因为……这是你告诉我的!”

杉晨曦猛地一怔,松开了手,若有所思地呢喃,“我告诉你的……对!哈哈,是我告诉你的!是我告诉你他们都一样的!哈哈哈!”

他大笑着扶起地上咳嗽不止的长脸男孩,拍了拍他肩上的灰尘,“来,叫上其他人,我们去收账,就去那个,唔……拐三角那家!那家把自己老婆当妓女卖那个。”

“好。”长脸男孩已经陶醉在崇拜中。

这样就对了,没错,这样就对了,这才是他记忆中将他救出来的人:强大、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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