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女人

作者:不奢求 更新时间:2023/5/20 8:30:10 字数:4411

新生的婴儿似宣誓着他的降临,或引起他人的注意,发出一声又一声响亮啼哭。

刚生完孩子的女人被这声音扰得不胜其烦,胸前涨疼的**更是让她低骂一句,“吵死了!”,随后侧过身子,背对还在襁褓中的婴儿,可这样还不够,啼哭仍旧清晰,她又拉起被子盖过头,最后用枕头捂着自己耳朵。

声音顿时小了很多,女人满意地轻哼一声;她宁愿忍受在空气缺乏的被褥里,也不想去看这个婴儿一眼。

女人闭上眼,准备好好补一觉,要知道她刚生完孩子,身体可是很虚弱的,如果不是为了钱和那套老房子,她干嘛要遭这罪?这样想着,女人渐渐陷入梦乡,可在这时,一个粗犷的女声传来,“他饿了,喂一点母乳吧。”女声边说还边隔着被子推了一下她。

梦之国度的大门就在眼前,她也已经一只脚迈了进去,在那里,就在眼前,她仿佛能嗅见香甜的果酒、美味的食物、远离现实的喧嚣,无忧无虑,可眼下都没了!她被拽住现实的尾巴,一点一点拖离那里。

女人带着被打扰的愤怒,用力掀开被子,可当她看到那个“罪魁祸首”时,却是不由一滞,紧接着嘴角扬起讥讽和不屑。

那是一个中年女妇,俩个水桶一样的腰围,皮肤蜡黄,穿着明显还小一号的病服,她此刻正抱着那个婴儿,用那粗犷的声音又一次重复,“他饿了,喂一点母乳吧。”

面对这种水桶中年妇女,女人觉得这种就是明明什么都不懂,只是因为自己那过剩时间衍生出来的“善良”,最终多管闲事的无聊虚伪人!

想到这,女人心情好了不少,带着讥讽道,“关你什么事?你要想养,送你也行,你不是好心人吗?”

面对溢于言表的鄙夷,女妇只是摇了摇头,解释道:“我很想,但我不能养他。我家里有一个卧床的老人、瘸了条腿的丈夫、两只刚出生不久的小猫;我每天要在天还没亮前,就准备好中午的饭,喂好两只小猫,不然牠们会很吵;紧接着去扫垃圾,忙到中午回去,还要检查床上婆婆排泄没有,如果排了,我还要先清理。

我的丈夫什么忙都不会帮,他每天还要喝酒,喝很多的酒,有一次他的酒没了,就拿起棍子打……”

女人打断了妇女,心中是愈加的不屑和对印证自己“正确”的喜悦:你看,我说对了吧?这种人就是闲的,假好心!

“我要睡觉!别烦我,你要是想喂自己喂!”女人警告一声,随后再度盖过被子,睡了过去,同时心中想:她要是再来烦自己,那她一定要好好骂她一顿,解解气。

妇女看着重新缩进被窝的女人,没再说话,默默抱起婴儿,伴随门开启关闭的声音离开了那里。

被窝里的女人听着渐渐远去的婴儿啼哭声,有些意外,不会真拿走了吧?她从被窝探出头,看着那扇关上的门,要是真拿走也不错,起码帮她解决了个麻烦。

女人这样想着,重新闭上眼,开始睡觉。

这个孩子的出生本来就是一场“交易”

大概在一年前,一个老太婆找到她,说给她一笔钱,她只要给自己儿子生个孩子就行。女人一开始并没有搭理她,但后面被纠缠的实在烦了,加上又缺钱,老太婆出得价也越来越高,她就同意了;还说如果是个男孩,钱就加倍,还加一套老屋(价值大概三四万。这里的屋子不值钱,只有疯了的人才会选择住在这里)

女人先是收了部分钱,随后立了字句,接着就和老太婆的儿子发生了关系,然后怀孕了。

等到肚子差不多大的时候,她就做了个对孩子有危险的检查,确定是男的后,拿着证明催促老太婆把剩下答应的给她。

老太婆尽管不爽,但知道是个男孩,还是付了尾款。

本来到这里为止都很顺利,结果这老太婆洗澡时一个不注意摔倒了,死了。

老太婆的老公早就死了,儿子本来也不想要孩子,面对这个拿走大半财产的女人更不会有好感,所以就把孩子留给她,让女人自生自灭去——反正他们也没结婚,就算结了,在这个地方也没人会管。

女人知道后,也不在意,当场就要把孩子打了,反正答应的都已经给到手了,她也实在受不了这孩子了!

要知道这些天快把她折磨疯了:睡不好也就算了,只要一吃东西,还没进胃就吐了出来,到最后连上个厕所都要有人扶!

可当她和医生说了后,得到回复却是:“已经晚了”,“你要打胎去其它地方,别在我们这里”,“我们不会负责的”

开什么玩笑?!她那会儿都已经要临产了,连动都要护士帮忙,她能去哪?;父母早就死了;找朋友?别想了,这里没有朋友!让他们带你走,指不定就被送到哪里了。

孩子终究还是出生了,她也在接生台上疼得半死,同时在内心不知道骂了多少遍那家人祖宗十八代。

所以现在见有人带走,她还挺高兴的,内心不断祈望那女妇可别带回来了。

女人一觉睡到深夜,被饥饿唤醒,下意识摸了摸肚子,结果摸到的却是一张扁嘎,布满妊辰纹的松弛肚皮,她猛地一颤,痛苦的记忆接二连三地涌进脑中。

强烈的恶心感顿时让她肚里那残存的胃水吐了出来,“妈的!”她叱骂一声,“再也不答应这种亏本买卖了!”

女人缓了许久,余光瞥见一旁空无一物的婴儿床,顿了顿,又看向一旁另一张空旷旷的床时,笑了。

看来是真不会回来了,也不全是坏事。

女人产后抑郁的心情好了不少,翻找到手机,看了看时间:『01:26』,“都凌晨了,看来是真拿走了。”女人不免又嘟囔一次,心情更佳,也有了几分胃口。

拿起传唤器,让护士给她送点吃的,她记得这医院是支持送吃的。

护士的声音传出,因为传唤器老旧的缘故,还有着明显的电音。

护士告诉女人,东西都是现付的,还会收取一定人工费,确定吗。女人不耐烦的应了几句是,在一旁抽屉找到自己的包和里面卡,随口报出几个记忆里想吃的东西,催促她快点送上来后,就把传唤器扔在一旁。

不一会儿,门口就传来脚步声,女人注意力从手机移开,鄙夷想着:这医院也就送东西快了。

可接下来随着门被打开,女人眼中的鄙夷先是换作惊愕,随后是怒气。

“你回来干嘛?!”是那个女妇,她抱着孩子回来了,身上还沾着血。

女妇先是安抚怀中要醒的婴儿,将他轻轻放在婴儿床上,小声开口道,“我去给他弄了点奶喝,回来的时候碰上几条流浪狗,耽搁了。”

“我才不管你这么多!这孩子你拿走,他已经是你的了!”

女妇摇了摇头,“我是晕倒被送来的,醒来时就应要走了,可看到他在哭,我……我很想养,真的,可不行,他会死的。”说这话时,她的眼里满是真诚。

女人受不了她这眼神,烦躁瞥了眼那熟睡中的婴儿,只觉更加郁闷,“你觉得我就能养了?”

女妇沉默,“对不起,我帮不了你……”

女人却愣了愣,似意识什么,哑然失笑,莫名一句,“你是一个好人呢。”

女妇和女人都没再说话,本来就不关女妇的事,女人觉得自己也是傻,为什么要跟她怄气?这孩子到时候随便找个地方丢了不就好了吗?

这样一想,女人顿时念头通达了,看着女妇也顺眼了几分。

“都不关你事了,还站那里干嘛?”

“你决定要养了吗?”

“我养不养关你什么事?一身血渍,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杀人去了,赶紧走开,别挡在那里!”

女妇想再说什么,却被女人一个眼神堵了回去,只好悻悻往阳台走去,把晒的衣服取下洗澡。

门口再次传来脚步声,这一次是拿着食物的护士推开门。

女人已经没有胃口了,但还是付了款,刷卡确认发票时,不忘低骂一句,“真tama贵。”

随手抓过块面包,和一瓶常温柚子茶,女人囫囵几口吃完,喝过,重新闭上眼睡觉。

睡着了,就什么也不用想了。

女妇出来时,已经换回自己合身的衣服,看见女人要睡觉,她也摄着手脚,小心不吵到她,可肚子却在这时不争气的响了起来。

她在工作中晕倒,一睁眼,就已经身处医院中。顾虑到住院费,她立马就要走的,可看到不远处那个啼哭不止的婴儿,和一旁明显不耐烦的母亲,就忍不住……

这种事情在这片街区不罕见,她也见过不少,尽管不忍,但她最终还是走开了。

而这一次……她可能疯了,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就听着那个婴儿哭,想到自己的人生,就控制不住……

肚子又响了起来,但妇女已然失神,泪水积聚在眼眶。

旁侧的女人缓缓睁开一双勾人的狐狸眼,看着这个女妇,心中不断腹诽:麻袋一样的衣服,枯燥如杂草的头发,壮得跟熊一样,还是个好人,怎么这都有人要?

但女人随即想到这里是个什么地方,就不感到稀奇了;真正稀奇的还是她是个“好人”。

女妇的肚子又响了一下,女人在心中又加一个,“响得跟打雷似的”

“咕~”

“吵死了!”

女人再也受不了,抓起一旁那一大袋食物就砸了过去,“赶紧吃了!不然滚出去!”

女妇被食物一砸,女人一骂,也回过神来,有些懵的看着面前食物,“给我?”

“少废话。”

“为什……么?”

“我乐意,你管不着。”

“我……没钱,也真的帮不了你养这个孩子。”

女人呵了声,“谁要你养了?”

“那你……”

“我做什么用得着跟你说明?”

“我……咕~”女妇的肚子又响了起来,看着面前的食物,不知道为什么很想哭。

豆粒大的眼泪如雨水般打下。

女人见状,反倒被她这与外表怎么看怎么不符的样子提起几分兴趣,“你哭什么?你这个好人在这种地方,也着实少见,要不是今天见到你,我还以为好人都死光了!起码这里的死光了。”说到最后,女人有些自嘲。

女妇仍旧摇头哭泣着,“我、我想妈妈了……”

女人:“……”

……

“醒醒,醒醒,我要走了。”女人迷迷糊糊中被女妇那粗犷的声音叫醒,她的意识还处梦和现实中徘徊,滞愣的思维还未完全转动,她下意识一句,“你走就走,关我什么事?”

女妇沉默一下,“取个名字吧。”

“什么?”女人有些没听清。

她又说,“给你的孩子取个名字吧。”

女人醒得差不多了,但被叫醒的脾气也上来了,摆了摆手,“别烦我!要取你自己取,我要睡觉!”

女妇看着怀中的婴儿:他正不断啼哭,招着小手,应该是饿了。

女妇将怀臂充做摇篮,轻轻安抚。

身后的窗帘此时被微风轻轻摇曳,风影焯焯,露出一条熹微的晨光,女妇若有所思,看向女人,“晨曦,怎么样?”女妇又看了看女人床头的人牌名——『杉漪』,疑问道,“杉晨曦?还是……跟父姓?”

杉漪被她这么一说,瞬间打了个冷颤,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睡意消散殆尽,她复杂地看向女妇,和那个仍在啼哭的孩子,“吵死了!”

女妇将取做“杉晨曦”的婴儿放到杉漪怀中,“我……真的要走了,请你一定要养他!”

女妇说完就走了,走得很着急,像是为了逃避良心的谴责、不忍。

杉漪沉默地看着怀中的婴儿:他幼小的身躯不断摆动,生机勃勃,如同雨后冒尖的翠绿春笋。

婴儿份量很沉,在哭;哭得有力;在动;动得能让人清洗感受到生命的脉动。杉漪发现自己远没有昨天想的那么狠心,她莫名又想到那个女妇了,她……是个好人。

抱着看热闹、好奇的心理,她昨天向女妇询问的她的过往。

很经典的,女妇有一个很爱她的母亲,和一个喝醉酒打人的父亲;在女妇十四岁那年,她母亲死了,死于劳累。

女妇很悲伤,但没什么用,因为没过多久,她就被父亲给卖了,以前是母亲阻拦,现在母亲死了。

女妇俩百块被卖到她今天这家人里,听她说,那个时候的丈夫还不瘸,老人也不瘫,杉漪听到这里打断了女妇,她对这些早就听腻了,甚至麻木。

在这个街区,基本每家都差不多,就她自己:母亲要卖她,父亲还想在卖前把她上了。

她逃了出去,此后十几年,一直颠沛流离,最终来到这里。

可说这些没意义,杉漪想知道的是她为什么还能是个好人?结果得到的回复是——“太久了,我忘了。”

杉漪觉得好笑,在这里,好人都不知道为什么是个好人。

回忆至此,杉漪叹了口气,再度将目光放在她怀中的婴儿上:哭倒已经不哭,只是换成傻笑。

“名字倒还算不错。”她嘀咕一句,随后妥协般一点一点解开胸前纽扣……

想弄死又下不去手,丢,又不好丢,先这样吧,她无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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