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忘记妹妹最后说的话。
……
再大的喜悦，也无法经受上百次的反复咀嚼。
男孩脸上捎带几分红晕，那重新沉寂下来的脑袋，让他回想起自己在课堂上原来是多么的窘态。
深呼吸一口气，他拿起妹妹的那张试卷观摩起来。先前他一直沉浸在付出后收获的喜悦里，没有真正去仔细浏览一遍。
再次细看，他发现妹妹的试卷表达逻辑清晰、卷面整洁、字妙至简，就是能给你一个字解释清晰的，绝不会用两字。比一些网文作者好多了。
前面的阅读理解、古诗词、语言文字应用她都是满分，真正扣分的是作文那里：词句写反或写错导致的；导致的原因可能就是那几天她看书看太晚，被妈妈说教造成的。
男孩又对比起自己的试卷。没了滤镜美化，他发现自己特别容易在基础的题上栽倒，到作文那块时，他已经皱起眉，老师说得对，这种写法确实不适合他。转折也挺僵硬的。
男孩再度看向妹妹试卷作文那部分，写得很好；夏是夏，秋是秋，夏秋交替的结尾，简单用一句：“七月，凉秋。”
男孩放下试卷，又拿起，他眼里流淌着心底的茫然，和不死心。他继而起身去找到自己和妹妹的其它科的试卷，逐一对比后，他茫然了。
他放下试卷，倚靠在椅背上，仰起头，出神地望着天花。
整理起紊乱的思绪，男孩心想：“我其实并不在乎别人对我的评价和看法，我只是……”他想到那个无数次维护自己的妹妹，“只是想向她靠近一点，同时证明一下自己，也让别人知道他想做也是可以做到的。”
所以他勤学苦修、笔耕不辍的努力半个月，每天不是在刷题，就是在刷题的路上。也终于在结尾得到了付出的收获；妹妹、父母、老师都夸了他，至于那些同学，应该也对他改观了吧。
男孩心想：“这已经是完美的结局了吧？可他为什么这么惆怅？”他呼出一口浊气，忽然很想看看月亮。
起身走出房间，这个时间点，妈妈一般都在书房忙一些工作，妹妹多半也在一旁；爸爸应该是在房间里看书。
他一个人，带着说不清的惆怅和迷茫去到阳台，坐在舒适的秋千椅上，悬空的双腿轻轻摇晃着；他抬起头，望向那皎洁的银月，继续想：他吃力登上了一座山峰，看到了不一样的风景，在山顶那一刻，他是惬意的、畅然的。可在兴奋的情绪重新沉寂下来后，他自信地想以一种新的高度去拿起妹妹的试卷，想看看和她的差距到底在哪，结果惊愕发现她身处的那是遥不可及、处在浓雾里的一座“仙山”。
男孩不死心地继续想：如果我再努力，再努力一点，能不能再靠近她一些？甚至超越她？
可男孩随即又黯然想：爸爸曾说过老子的一句话“知止而不殆”，适可而止，就不会有危险。
他清楚的，现在这个成绩已经是自己极限了，就算他再努力，也顶多是维持，不是上升。可就算是维持，他也要耗尽心神，每天不殆的努力，要稍有放松，就会落到十名开外。他这半个月就是这么过来的。他自问自己还有这么做的勇气吗？
妈妈曾说到过他们的出生仅相差60秒，可这60秒为什么看起来那么遥不可及？
问题到这里已经很明朗了，解决方法也很简单：回到属于自己位置，不要去想那么多。
可男孩却做不到，他体会过那种感觉，那种站在人群中心，受到注视、夸奖。被无形的暖流温柔包裹着，好像躺在柔软的云朵里，这是他从未体会过的。
如果是她，那个天才妹妹，她会怎么做？
答案是她什么都不需要做。
她只要按照自己的节奏，平缓走着，就能达到别人触及不了的高度。
试卷分数决定的上线，不是她的上线。
男孩很痛苦，他明明走到了初心想要的高度，却被这个高度迷住了双眼，忘记了初心只是想让妹妹看看他也不差。
男孩能感觉到，他正站在一个人生路口，面前是有着无数条支流选择的道路，可他浅薄的阅历和年龄、心性仅供他拥有做与不做的选项。
他不想回去，回到原来那个成绩；他也不想上去，他知道自己上去也维持不久，更重要的是他也没有那个信心维持；那么他到底要做什么？
“不太适合你。”老师的话在这一刻巧妙的浮现，痛苦、迷茫的眼泪在男孩眼角落了下来，他弓起身子，死死捂住嘴，尽量不让哭泣的呜咽声吐出，他不想让别人看到他这副样子。
这时，男孩看到脚前被撒下一片白雪。这片白雪晶莹剔透，像一块柔软透明的丝绸，还带着一点舒适的凉意，美得像天上仙女的凝视。
男孩不由怔住，一时忘了悲伤。他抹了抹眼泪，这才发现阳台上的每一片叶子、花草、月季，都被铺上一层浅薄明亮的白雪。他抬起头，看向施予这一切的月亮，更美了；灰白浓厚的云层遮掩住繁星，又在繁星不在的位置裂开一道道云层，显露出宇宙深处的黑；月亮不在这其中，祂在云层触及不到的高度，无声地将月光倾泄而下。
男孩心头忽地一颤，脑子断章取出老师那句“不太适合你”，和一个炸现的灵感相加，“我可以放弃。”他想。
顿时，这把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想否决。他从小接受的教育一个默认理念就是：‘不能轻易放弃’，‘放弃是不好的’等等，但他很快冷静下来，重新思考：放弃是自我选择，量力而行；不做是无可奈何，逼不得已下的结果，这两者取决于他是否自愿。
在这一瞬间，男孩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往前推进了一格，内心变大空旷了不少，能装的东西也更多了。
男孩懵懂地看着月亮，如同第一次看一样，自语：“我能放弃吗？”
月亮不会给予他答案，困扰他的问题也并没有就这样随着感悟出现而得到解决，他只是得到一个思路，这个思路还需要他自己去验证。
他看到了人生新的范畴，却没看到父母、老师在那教导他；他只能一点一点摸索。
但有一件事是真的：比起一开始，他的心情好多了。起码有了第三个选择。
微风轻轻吹拂起他额间的碎发，在月光下，他清秀、可爱的脸上，褪了几分稚气，多了几分新生的懵懂与唯美。他莫名想起，妹妹作文的结尾——“七月，凉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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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碎碎念：一更。困死了，第二更尽量今天晚上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