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监狱里都有一件事是所有囚犯都无法回避的,也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劳动改造。
利用好多得用不完的劳动力,来完成那些根本不顾人道与健康的粗活重担,这或许是监狱对这个社会仅存的一丝贡献了。
和其他的监狱不同,因为关押着各式各样的改造者,所以玄武监狱有着非常独特的一套严苛而冷酷的劳动模式。如何在有限的时间内,把犯人的体能压榨到极限,始终是狱卒官们尤为关心的一个问题。
“82号,有你要做的事情,跟我来。”卡尔只负责竞技场相关的事宜,而在劳动改造上,则是由面前这个有过几面之缘的中年男人负责。
和神父一样魁梧的身材,粗壮的四肢,花白的头发以及零零星星的黑色胡渣,唯一不同的就是面前的只是普通人,而神父却在很久之前就失去了自己的半边身体。
“最近监狱周边的植物,总是生长地很不好啊,看来老天爷都不想赐予我们干净的空气了。”指着面前破败的景象,狱卒官蹲了下来,捡起了地上一朵凋零的白花,严肃地说着,“虽然我没有办法切身体会,这份工作对你来说是多么吃力,多么痛苦,但我们监狱方面,也只有依靠你的帮助了。”
“我知道了,在我工作的时候,请不要让任何人打扰我,就足够了。”
“嗯,关于点数方面我会和竞技场他们说的,这几天你所有的时间都不会消耗任何的点数,”主动撤去了我双手的枷锁,中年男子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我的肩,“这也算是我力所能及的补偿了。”
“嗯,谢谢你,”我蹲了下来,轻轻抚摸着那些在黄沙地上顽强生存的植物们,“我现在就开始工作,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就请你离开吧。”
“在你的身后有灌溉用的水管和水龙头,如果还有什么其他需要随时通知门卫就可以了。”语毕,男人拍了拍制服上的灰,行色匆匆地离开了这里。
“哎,看着一株又一株在死亡线上拼死挣扎的花卉们,”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全身上下渐渐有鲜嫩的枝条冒了出来,“那么,就让我们开始吧。”
玄武监狱地处玄武区的中央地带,地理位置上和地球的赤道颇为相近,除了临近的竞技场之外,四面八方都被广袤的沙漠所覆盖,这也成为了监狱反越狱系统中,最后一道,也是最完美的天然防线。
假使有万中取一的越狱者,成功地脱离了监狱,他也会绝望地发现自己深处大自然的牢笼中无力逃脱。
所以植物作为宝贵的生产者,在这里是不可或缺的,人类需要空气,更需要干净的空气,终日在沙漠中吸收那些细小的粉尘,最终会把我们所有人的肺摧毁得一干二净。
花园里的植物,因为连日的暴晒与高温,已经有三成死去,又有四成仍然在苟延残喘。
我蹲下来,一个又一个地查看了它们的状况,给濒临死亡的给予灌溉,又把已经枯萎凋零的轻轻地拔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埋进了土里。
当我把缠绕在自己肩膀上的两处常春藤,去轻轻触碰那些缺乏养分的植物后,它们很快就在极短的时间内恢复了应有的活力。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就是能把身体内的某些元素,慷慨地分给别人。
看上去只是很简单的工作,但当你永无止境地重复起来的时候,你会发现这是异常可怕的。
更何况只有一只手臂的我。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四个小时。
当我终于把几公顷的花园全部整理完毕后,我全身瘫软地倒在了地上,左手臂止不住地颤抖起来,汗水凝聚成豆大的珠子,滴落在我黑白相间的囚服上,沾湿了我的领子。
“先,先休息一会。”我躺了下来,看着不远处落下的夕阳,心里面有股说不出的滋味。
是难过吗?
不是。我并没有这么觉得。
是悲伤吗?
也不是。
是后悔自己跟随了父亲,成为了别人嘴里的恶棍与混球?
更不是,我为自己在泥潭中跌打滚爬的生存方式而感到由衷的自豪。
我只是想出去,重新到外面的世界走上一次,记忆中的一切都在逐渐变得模糊,我不知道我还能记得多久,我更不知道我还能活到何时。
如果有一天,我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以为我和妹妹生下来,就出生在监狱里的话,那将是无比悲哀的。
走出去,回到记忆中那个温暖的街区,回到曾经和妹妹一同玩耍的街道,再在某个漂亮的草地边,给父母们立一座碑。
突然想起自己身边已经再也找不到父母的照片了,酸楚与无奈涌了上来,充斥着我的内心,
谴责着我的无力。
“好了,该播种了。”无意义的遐想并没有进行太久,我坐了起来用左手拍了拍自己酸痛的肩。
“死了将近三成的植物么。”蹲了下来,我闭上眼睛,把全身的能量源聚集到了右边,空荡荡的袖管鼓了起来,植物根茎再一次成为了我变形的右手,迅猛地生长着。
“这里看上去不错,就种在这里吧。”我单膝跪地,用左手刨出一个小坑,小心翼翼地把右臂插入泥土中,然后举起腰间的匕首,利索地把自己的身体和它们分离开来。
“痛!”虽然右臂这里完全没有鲜血喷涌出来,但我仍旧能感受到钻心的刺痛。要知道我的感官和身上附着的所有植物,都是相通的。
说是说播种,实际上只是把那些和我融为一体的植物一点点地分离出来。我一次又一次重复着单调的工作,实在疼得受不了了,就问另一边看守的门卫要了块干净的毛巾咬在嘴里,继续埋头苦干。
也不知道干了多久,只记得当我蓬头垢面地从花园里抬起头时,这才发现天已经黑了。
“呼,”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我大功告成地拍掉裤子上的黄沙,满意地看着我一天的杰作。
重新恢复了生机,花园再次在土黄色的沙漠中绽放出别样的风彩,各式各样的花卉与绿叶,扬起了不屈的脑袋,向极端恶劣的生存环境发起了新的挑战。
走到花园中间,最茂密的一颗铁树旁,我倚靠在上面,就像是相识了多年的好友一般轻轻拍打着树皮。
“要是有一天,我可以毫无顾忌地真正变成你们……就好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