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驱车，一路从异战局回来。
没有到家，就看见了正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散步的听允。
不知道她是不是经常这样。
双手背在身后，时不时踢一下路上的小石子，然后转头看向旁边那条波光粼粼的河。
这边一直都是最安全的地方。
尽管位置并不是光滩市的心脏地带。
而且也没有其他人跑到这边来躲避虚兽带来的危险。
因为就连光滩市的核心地带都已经不安全了，还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
来到这边的人不会在临时的聚集地待多久，然后就会被每天十几趟，几十趟的轮船飞机给运走。
是在等不及的人，甚至会划着小船自己偷偷出海，直接去南洋。
而雪光河就是这么一条能够直接出海的河。
因此上面时不时就可以看见几艘小船经过。
听允看着这样的景象，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就这样沿着这条河走着，其他沿着这条河走的人，脑子里面的想法估计只有离开光滩市吧。
但是听允的脑子里面肯定不是这样的想法。
将车停在附近，我直接下车走过去。
虽然的确是打算采取比较卑鄙的做法了。
但，果然还是说清楚比较好吧？
我违背了约定啊……
直接将自己之前说过的话全部都推翻了。
人应该有自己做出决定的自由。
然后去背负自己应该背负的代价。
但是，我现在想要帮她做出决定。
甚至是强迫她按照我的意志去做某些事情。
这种破事，如果不是因为情况特殊的话，这辈子都不会发生的。
我可以在听允的心中永远都是那么说一不二，满口真理的形象。
但是现在，我的形象大概是崩塌了吧。
就算这样也没办法了。
我走过去，听见脚步声的听允回过头，脸上却没有多少意外的神色。
“你怎么在这个时间跑回来了？”听允一脸平静地问：“现在的异战局，应该很忙才对吧？”
“非常忙。”因为塔降临的事情是不可能隐瞒下来的，因此即便是听允也会得到消息。以她的聪明程度，很容易就能够猜到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那你？”
“我是特地回来找你的，听允。”我说道：“抱歉，我擅自做出了决定。”
“……”听允没有开口，而是安静地听着我的讲述。
“但是情况太糟了，那个塔的降临不在原定的计划之内。大量的虚兽因为塔的降临而出现，并且全都在冲向海边，或许光滩市很快就会被虚兽潮给淹没。在这之前，我要将你送出去，听允。”
“……”沉默了一会之后，听允问道：“我要是不愿意离开呢？”
“那我会稍微使用一点哥哥的特权。”我靠近过去，认真说道：“让你乖乖地去避难。现在有多少人争先恐后地逃出去，你也看见了吧？甚至有的人划着船都想离开，去南洋躲避灾难。”
我伸手指了指那些雪光河上的小船。
听允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我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
甚至也想象不出来。
如果是很多年前的妹妹的话，那么一定是满脸的悲伤和担心吧。
很早之前，她担心我也会丢下她。
甚至为此担心了很长时间。
后来才逐渐没有了那种想法。
毕竟是小孩子，总是要人陪着的。
小孩子总是会习惯性的没有安全感。
甚至不抓着一点东西都会睡不着。
所以我也跟她强调过很多遍。
但是现在的听允，我却有点无法想象出她还是会露出那样的表情了。
毕竟那已经是很多年之前的事情。
人总是会变。
就像听允也成长成了我只能耍赖将她赶走的人。
“于是，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
“什么？”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感觉有点别扭。
然后才反应过来，听允没有喊我哥。
“他们都是跟着自己的家人一起离开的。”
“……”
我往雪光河那边看了一眼，然后才确定，那小船上确实没有单独一个人的。
全部都是两三个人一起。
稍大一点的船上是四个人。
“根本就没有将家人抛下来，然后自己一个人逃跑这种事情。”
听允转过身看向我，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没有犹豫没有彷徨没有迷茫。
也没有悲伤，只有一种仿佛只能在学校里面见到的那种充满威严的坚定。
这让我有了一种错觉，像是我现在并不是她哥，只是一个普通的路人同学。
“这确实是一件很不合理的事情。”
我低声说道。
情不自禁也将自己的位置摆到了陌生人的角度上面。
如果真的是完全不了解的陌生人的话，我肯定懒得多管闲事。
但事实并不是。
事实就是一种你即便欺骗自己也改变不了的东西。
“而你现在就要做这种不合理的事情。”
“嗯，我——”
“你以前是很喜欢讲道理的，总是会将各种道理放在嘴边。”
“没错……”
“然后一直以来，你也都是按照你的道理这样做的。”
“……”
“但是现在你却将你的道理给推翻了。”
“那是因为是你。”我说道：“我的道理适用于我对所有人的态度，但是你不在其中……”
大概是出于某种愧疚的心理吧，总之这次我说话非常直接。
也有可能是因为我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再说这些的机会了。
所以，心底有一种，要说什么赶紧说清楚的莫名冲动。
“为什么？”
“还用问为什么，因为你是我妹妹啊，除了父母之外唯一的亲人。”
“难道在你眼里，你在我这边不是一样的吗？”
“……”
“你之前说的很多话其实我都是认可的。”
听允稍微收敛了一点身上那种压着人的气势，只是眼底的锋芒依旧。
她就像是在参加某场重要的辩论赛一样。
就像是当初明知对手很强，为了朋友也还是赌上自己的名声出席参战一样。
现在的听允完全不像是我的妹妹。
倒更像是其他人眼里那个完美超人。
强势而又优秀，仿佛什么都难不倒她。
“我不仅认可，甚至是它的拥护者。因为，你一直都是按照自己说的那样做事的，从来都没有过例外，除了这一次。但是对我来说，以往的每一次，我都希望你不要那么遵守自己的那一套说辞，因为你的那一套虽然客观而言很正确，但是放在自己身上有些过于冷酷了。唯独这一次，我更希望你可以延续自己那冷酷的准则。”
“不可能的。”
我想都没想直接回道。
事已至此，说什么我都会将听允给送走的。
无视意愿，无视所谓的真理，无视感情，无视所有的因素。
我要将她送走，距离我越远越好。
因为那样她就能够更加安全。
只要她是安全的，那么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
听允紧紧地盯着我的眼睛，而我也没有丝毫退让的打算。
这件事上面，我是不会妥协的。
貌似我们很久都没有这样针锋相对过了。
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呢？
已经不太记得了。
我不是一个非常念旧的人，所以过去的事情想不起来我也不会非要让自己想起来。
“你违反了你自己制定的准则。”听允说道：“所有人都应该为自己的选择支付代价，所有人都应该拥有自己选择的权利。”
“没错，我违反了这个准则，那又如何。”我直接不要脸地说。
什么准则，我说的又怎么样。
过去的我挡住了现在的我，那就让过去的我滚蛋吧。
“你剥夺了我选择的权利，于是。”
“抱歉。但是这道选择题，我只能将它删掉。”
“我记得很早之前，你还说过另一句话。这世上所有的事情，都遵循着等价交换的原则。”
“没错。”
听允轻轻地吸了口气，然后认真地注视着我的眼睛说道。
“那么本着等价交换的原则，之后，我也要删掉你的一道选择题，我也要剥夺一次，你选择的权利。”
“随便你。”
我无所谓地回道。
现在我满脑子都是将听允给送走这件事，根本无心考虑其他。
至于什么选择题不选择题的，下次再说吧——
现在需要关心的不是这个。
“好，这是你说的。”
“嗯，我说的。”
“那么，送我离开吧。”
听允向前一步，直接将我抱住。
“你同意离开了？”
“我没有同意。”
她死死地抱住我，像是要将我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一样。
这臂力，绝对比一般的女生强至少四五倍。
还好我的身体强化了，所以没什么感觉。
“那你还叫我送你离开……是什么意思？”
“我是不会同意的。”听允死死地抱着我，说道：“你自己想办法吧，反正结果也不会有什么变化，不是吗？”
她的语气里面充满了理所当然，就仿佛早就猜到了什么一样。
“……你猜到了？”
“因为你的心思太好猜了。”
“抱歉。”
“道歉就留到下次吧，另外，我不会接受的，就算你说一百次，我也不会接受的。”
“……那就让我余生都用来谢罪吧。”
“希望你的余生不会是在坟墓里。”
“不会的，唯独这一点，要对你哥有信心。”
“但还是会很危险。”
“和虚兽牵扯上的事情都很危险。”
我一只手按在听允的后脑勺上，另一只手从背包里面取出了注射器。
貌似是特制的，非常小，很方便暗中下手。
真希望竺光不要在这种事情上这么贴心。
“事情结束之后，我会去找你的。今年的冬天，也一定可以两个人一起去旅行，虽然我推倒了自己的说辞，但是承诺过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到。如果出现万一的话，我们就一起去看虚兽毁灭世界吧，虽然我还是很希望能够有一个英雄出现来摆平所有事情。”
我轻轻将注射器的针头刺在了听允白皙的脖子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