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休息室的桌上，陈放着一杯文明的精髓，无数帝国人每日必备的嗜好品——咖啡。
维芙颇有些头痛地拿起杯子晃了晃，黑色的液体在杯中波动起伏着，看起来很是诱人。
才怪呢。
如果这真是咖啡就好了。
轻轻抿上一口，一股似是而非的苦涩味从味蕾传递而来。
“这是加了多少菊苣啊，还真是令人难以习惯。”维芙有些丧气地放下杯子，低声抱怨起来。
上好的咖啡豆混合八分之一的菊苣，能磨制出最佳风味的咖啡。
尽管也确实是有着这种说法的，但毫无疑问，她手中这杯不含一丝咖啡因的液体是由橡子、坚果、菊苣等一系列事物烘烤制成的。除了能粗暴地模仿出一些咖啡的味道外，这就是彻头彻尾的假咖啡。
即使是维芙不算太热衷于咖啡这种饮品，没有那么多帝国绅士们的讲究，也难以忍受眼前的这种代咖啡。若非需要提神，她是真的不想去折磨自己的舌头了。
维芙反而要想念起海恩战场时期被自己反复吐槽的劣质咖啡豆了。
算了，反正她也不需要像美食家一样保护味蕾去品尝食物，连战争食堂这种反人类的存在都不能击垮她，何况区区假咖啡呢。
实际上，最令人忧心的并非菊苣咖啡本身，而是其代表的一些事情。
比如，为什么西线战场的部队连咖啡豆都拿不出来？
帝国遭遇的前所未有的，包括物资在内的全方位封锁是一种可能，帝国军铁路部门的补给线路已经超负荷到濒临崩溃则是第二种可能。
而遗憾的是，就目前的情况而言，大概是两者兼有之吧。
看似光焰万丈的帝国，究竟还能再行进多久......
......
麦吉尔猛地灌下了一口味道奇怪的代咖啡。
日益紧迫的东部战线。
顽强抵抗的西部战线。
都在疯狂地将帝国的一切绞杀着、摧毁着。
一次一次又一次，在自己的精心策划下，完成了战术层面的胜利。
带来的却是可用将兵的不断减少，战备物资的日渐缺乏，换言之，即是帝国军的慢性死亡。
身为战争最高将领兼参谋总长，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帝国的军力情况了。
唯有徒劳无益地追寻着胜利女神的恩泽，用希望的蜜糖来迷惑官僚们、迷惑下属、迷惑自己，才能将这场战争勉强维持下去。
啊啊，是这样啊。
这名一生忠于凯泽莱希的将军，在心底发出了近乎绝望的呐喊。
必须找到一种彻底的破局之法......让帝国安稳地降落吧。
还真是讽刺。
挂衔少将时，他疯狂坚信着胜利能带来一切；作为中将时，他苦苦迷恋着胜利，费尽心机创造胜利，企图挽回一切；升任上将时，他却开始恐惧胜利，这一点点将帝国的未来榨干，将凯泽莱希拖入深渊的胜利。
堆积如山的尸骨加上不计其数的经济耗费，最后换来的结局，最好也只有一无所获。
怎么会这样呢？分明帝国军已经完美地遂行了全部的战争义务哦？这种荒诞的事实几乎要让人抱头痛喊了。
这是素有理性高地之称的参谋本部也无法解决的问题。
或许这正是过分看重军事合理性的悲哀之处吧。
但战争机器一旦开动，在敌我双方有一方被彻底毁灭之前，就不可能停止。
事已至此，究竟为什么要去战斗，恐怕已经没有人说得清了。就只是，为了战争而去战争罢了。
国内的街上每天都有为战斗中牺牲的士兵以英雄的名义开展追悼，以期唤起国民的热血，为前线召集更多的士兵。
可一切早就不同了。
从一开始民众将棺椁队伍围得水泄不通，到现在除了少数反对战争之人偶尔会冲上前去唾骂两声，而后被宪兵扣下带走，所谓的追悼仪式已经无人问津了。
民众也早就麻木了，没有人在乎什么英雄与否。
他们只知道，丈夫、父亲回不了家，家中也逐渐入不敷出，高涨的物价足以消磨一切所谓热血。战争没有如政客们承诺的那般为他们带来更好的生活，只是在将一切都推向愈来愈糟糕的未来。
所以比起追悼，他们更喜欢通过一场庆祝帝国军大胜的派对释放自己的情绪，麻痹自己的感知。
觥筹交错间，音乐嘈杂震耳，在痴迷的舞步之中忘却一切的烦扰，至少在派对上，需要的只有疯狂的喧嚷与失控的嚎笑。
有言道，狂欢是一群人的孤独，不外如是。
或许，是时候为帝国考虑一个体面的离场方式了。
麦吉尔的眼神有些艰难地移向了地图上那个无数次设想的位置。
与其期待那些官僚能对现状提供任何帮助，还不如主动提出对策，即便其看上去怪异离奇，即使......以帝国的失败为前提去考虑问题，有所谓叛国的嫌疑。
他曾亲眼见证过政治家们乃至帝室对于这个草拟计划的态度的极大转变，他们一场接着一场地开展会议去争辩、相互斥责指摘，最终请出了陛下来做出决定。
麦吉尔不会忘记陛下当时放置在椅上，那微微颤抖的手。
政客们从震惊到愤怒，从愤怒到无言，而后他得到了答案。
必要时刻，可以如此做。
这是最佳的选择、最无奈的选择，亦是不能回头的选择。
不过反过来说，连那些满腔雄心、目空一切的家伙都赞同了这种选择，意味着帝国这头雄狮，终归还是断尽了爪牙，流干了鲜血，不得不向现实垂下那高傲的头颅。
就像深陷复迷宫之中，万能的解法失效时的迷茫，这个从来对于每一场战斗都是运筹帷幄的男人，终于是感受到了一丝不知所措。
但也，只能如此了......
做出决定的瞬间，仿佛立时衰老了数十岁，麦吉尔瘫坐在了靠椅上，缄默地抽起雪茄。
“从东线调集的部队再有三日左右能基本就绪，那么可以准备开始了。等着瞧吧，即使是帝国的余晖，也足以做到震惊世界。计划代号......天鹅之歌Schwanengesan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