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的黑月之下,时有时无的狂风在大地之上肆虐着,宛如引发灾祸的序曲一般不断地被奏响着,在这个不祥的夜晚,大城市之内的人都因为敬畏而纷纷选择闭门不出,更别说那些偏僻的村庄了。昏暗无光、就连轮廓也难以显现的村落就宛如海洋深处难以察觉的黑礁一般,神秘也危险。
但是就在这种环境下,在远离人类聚居地的一处不毛之地里面,突然出现了两个男人,他们外着黑色大衣,内里的穿着也相当整洁,并且从其衣领边露出的一个镶着黄金的徽章的一角处不难看出这两个人在社会的地位并不低。
这两个男人分别提着一个手提箱,捂着帽子在狂风中艰难地行走着,直到到了一座高约两米的土丘之后他们才停了下来,但是他们的停留似乎并不是为了暂时躲风歇脚,看这两个男人的样子他们应该是来到了目的地。
“老爷,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个头稍矮一些的男人突然发话问道,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苍老且嘶哑,是个老人。
“莫巴斯,既然已经来到这里,那我就不可能回头了。”
另外一个被称为老爷的男子并没有回头看向这个跟了自己十几年的管家,他一边回答,一边俯身半跪下去伸出手将地上那片堆积了不知多久的沙尘抹去,而当好几层尘土被扫去之后,一面花岗岩材质并且隐隐被刻上了某种繁杂花纹的地面显露了出来,他的两眼顿时一亮:“卷轴上面记载的果然没错,就是这里!”
唉......莫巴斯默默叹了口气,他心知自己已经无力阻止自己的主人了,就如同许多固执的年轻人一样,阿特利男爵一旦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情极少能被改变。
小心翼翼地打开手套箱,阿特利从其中拿出了数颗形状规则的银块还有一瓶封装良好的试管,将银块按照某种规律放置在地面上之后,他又揭开试管的瓶盖将里面鲜红色的液体倒到了银块之上。
就像血管的脉络一般,那些鲜红色的液体在银块的催化下快速地沿着地上分布着的那些细小的沟壑蔓延开来,眨眼之间,红色的纹路就布满了整座土丘以及其四周的地面,而且在这片黑暗之中还隐隐发着相同颜色的荧光。
“这是......”
男爵在魔法领域的成就莫巴斯是清楚的,但是当他看到这个场景的时候还是陷入了极大的震撼,只见在下一刻,构成土丘的那些沙土在某种看不见的引力的作用下全部分散着腾空而起,露出了其底下那片由红色纹路所构成的诡异的法阵,而在这之后,那些沙土又按照某种规律在法阵上急速地聚合起来形成了一扇看样子极其牢固的门扉。尽管那只是一扇凭空立着的石头门,但是从莫巴斯的视角望进去却能看到门中那片别有的洞天,毫无疑问,这东西连接上了世界上另外某处不知名的区域。
“走吧,莫巴斯。”
拿下帽子显露出其下金黄色的卷发以及英俊的脸庞,阿特利一边转着帽子一边踏步走进其中,莫巴斯见状,也提着箱子跟着走了进去。
“老爷,这个地方是?”
高耸的穹顶,与布满青苔的光滑壁面构成了一个类似倒扣的半个鸡蛋壳形状的空间,其内部十分宽广,但是除了地上的沙土之外却空无一物。无论如今怀着何种感受,莫巴斯还是耐不住好奇心问向阿特利。
“虽然什么东西都没有,但是这里实际上是魔神的坟墓哦。”
阿特利微笑着回道。
“魔神?!”
莫巴斯一脸惊骇,他原本认为自家老爷就算怎么离谱至少也是止于人类的范畴之内,没想到他居然沾染了此种只要是人类都难以想象的东西!
“嘛嘛,不要这么紧张嘛莫巴斯,”阿特利朝后伸出手制止了想要上前的莫巴斯,“放心,这里只是一个‘空坟’而已,残存的那些魔力也不足以对我们两个人的身体造成危害。而且比起法师协会所言的那些实质性的作用,这个坟墓的象征意义更加重要......”
“老爷,请放手吧!您并没有到了那种一无所有的境地,您的父亲肯定也不希望您涉及这种邪门的东西的!”
就算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作为一个从小被自己看着长大成人的人,莫巴斯还是不想看到阿特利这样为了一时之气白白去送死。
“别说了莫巴斯,我一定要那些胆敢反抗我的家伙付出沉重的代价!”
为此需要制造一个专供我差遣的魔神。阿特利在心里默念道。
关于阿特利刚才说的那句话,莫巴斯其实也是很清楚的。不仅作为男爵,同时也是一个优秀魔法师的阿特利,通过在法师协会敛取的收益以及父亲遗产,他毫无疑问拥有了一个广大的庄园以及上千人的奴隶。不过就算坐拥如此财富,男爵本人却并不喜欢社交,他对于魔法以及各种记载着超自然力量的古籍更加感兴趣,成天就只是闭塞在庄园的城堡之内专心致志地专研这些东西。
假如只是汲取知识还好,但是阿特利同时却也极其热衷将之付诸实践,于是那些可怜的奴隶便成为了他的试验品,部分柔和的实验还好说,一些粗暴的甚至能让庄园笼罩在惨叫声中数天数夜,同样身为人类,就算奴隶的性命不值一提,但是在主人的那种折磨之下莫巴斯也不由得心生怜悯,但是他能做的也就只是回避,孑然一身的老莫巴斯明白自己一旦被赶出这里将再无安身之地。
最终,男爵的所作所为还是付出了代价。就在上个月,因为实验出错导致城堡外的防御措施被毁坏了并且阿特利也受了重伤,看准时机的奴隶在愤怒以及恐惧的驱使下疯狂涌入其中抓捕阿特利,虽然最终他还是成功逃了出来,但是对于这种暴乱男爵却是感到极为愤怒,他发誓要不择手段报复那些胆敢背叛他的奴隶们。
“总之先把祭品们放出来透透气吧。莫巴斯。”
“好的老爷。”
在男爵的指示下,莫巴斯颤抖着手打开了自己一直提着的那个手提箱,然后从其中拿出了一块半透明的椭圆形石头并将其放到地上,接下来阿特利默念了几句咒语,那块石头当即泛出绿光然后从其中涌出了一大片相同颜色的烟雾。
烟雾的扩散速度十分之快,转眼间就布满了两人所在的整一个空间,差不多在半分钟之后烟雾又突然散去了,而当视野清明起来之后,却有某种东西出现在了这个地方。
一整排的,仿佛卷轴上的文字一样,无数身着破烂的人类被禁锢在了一个长条的铁架上面,似乎是为了防止他们逃走,那些瘦小虚弱的人仅加固了束缚,但是那些身体看上去比较强壮的人都被截掉了四肢,靠着某种治愈魔法强行将伤口封上,即使到了现在剧痛依旧伴随着他们,只是因为虚弱和绝望只能低声呻吟而已。
毫无疑问,这些人都是奴隶,一向视其为草芥的阿特利除了让他们保持最小程度的苟延残喘之外其他都不想去管,他坐到了旁边的一块石头上面,从腰间抽出了一把匕首,又从手提箱里拿出了一袋苹果——然后就开始削了起来。
“我说莫巴斯,你要不要吃啊?”
阿特利拿着已经去皮的苹果对着自己的管家问道,但是被后者委婉地拒绝了。而莫巴斯拒绝不吃苹果的理由并不是因为自己不喜欢吃苹果,也不是因为主人亲自给自己削水果吃而感到惶恐,更不是因为那个苹果削的实在是太丑了,当一个稍微具有同理心的正常人站在这些奴隶面前,不吐出来就算好了,哪还说吃得上东西呢?
“你不吃就算了。”
阿特利也没有生气,直接就对着苹果啃了起来,在过了差不多一刻钟之后,袋子里面的几个苹果就全被他吃完了,随手把果核丢掉之后,男爵站了起来,看样子是打算干正事了。
“......刀刃的魔神吗?”
小声地嘀咕了一下,阿特利从兜里掏出了一支蜡笔然后往刚才削苹果的那把匕首上画出了一个由数个矩形以及圆形环环相套的法阵,之后他又在法阵上面画了几个魔力字符,一个普通法师需要耗用数个小时精准测量再刻画才能成功的魔力引流阵便在这把平平稳稳的匕首上形成了。
这之后,口上说着要制造魔神的阿特利依旧没有做什么惊世骇人的事情,他把匕首插进地上的土里之后,又铺了张席子在旁边然后躺了上去并且看了看莫巴斯,后者也明白对方是在询问自己要不要休息一下,但是深知自己肯定睡不着的莫巴斯苦笑着摇了摇头表示还是免了。
于是阿特利开始呼呼大睡,不过他的生物钟挺准的,在没有外界的提醒下,他睡了一个半小时之后精准地醒了过来,看了看匕首之后,他问向自己管家:“莫巴斯,我们白天是在集市那边买了什么啊?”
“啊,那个,”莫巴斯有些窘迫地擦了下汗,然后拿起一个大麻袋,“老爷,你买的实在太多了,我实在不懂你是在指什么......”
“没事,一件件看吧,总会有用的。”
“好的。”
按照阿特利的指示,莫巴斯将麻袋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挑出来给自己的老爷观看,但是后者的反应却是有些过于平淡了,明明是自己亲自买的东西,但是这个时候看那些却仿佛在看垃圾一样,有些甚至直言不讳让莫巴斯砸掉。
“古董花瓶?没用。裙子?我又不喜欢,没用。榔头?榔头魔神......算了,没用。枪?这种的话已经有了,没用......”
完全不知道自家老爷到底在说什么的莫巴斯只能一件件拿出来然后扔掉,直到麻袋快见底的时候也没有一件能让男爵满意的东西,而当他一如既往拿着某样东西条件反射般的即将将其丢到身后的时候,阿特利突然叫住了他。
“等等,让我看一下你手里是什么东西。”
莫巴斯一愣,这个时候他才发觉自己手里正拿着一本册子,书本的话自己刚才并不是没丢过,但是这本册子的封皮上没有任何东西,他猜想大概是因为这点所以阿特利才叫住了自己。
男爵拿过册子翻了起来,突然间,他的眼中突然闪起了亮光:“歌剧与音乐......很有意思嘛,就它吧,其他东西可以不用管了。”
“什么?”
莫巴斯一脸的莫名其妙。
阿特利并没有回答,他将书本夹在腋下然后走过去将匕首拔了起来,让莫巴斯感到极为讶异的是,男爵两手分别捏住匕首的两端用力一折,居然直接将匕首给折断了。
“不用惊讶,这把小刀是我精心挑选过的,材质很软。”
稍微解释了一下后,阿特利将断掉的匕首刀尖丢掉,然后握起另一半的刀柄对着刚才的那本册子刺了下去,结果很明显,就算是断刃也能轻而易举地将这叠集合起来的纸张贯穿,何况册子本来就不厚。
“性质的扭曲——要来了!”
霎时间,整个空间之内狂风大作,无数道高昂的怪叫声仿佛野鬼的悲鸣一样响彻了整座古墓,竭尽所能地将在场所有人内心的恐惧拉扯出来,有几个奴隶甚至因为极度的惊惧当场死掉了。
而就在莫巴斯吓得两腿发软的时候,阿特利突然念起了某种诡异的法咒,就如同镇魂曲一般,所有的鬼叫声以及狂风在法咒响起之后纷纷消散了,最后能证明刚才那片异常现象存在的证据估计就只有阿特利手中那本平平无奇的册子以及刺穿了它的断匕,因为此刻其上正环绕着诡异的暗红色光辉。
“好了,试试看吧,我们亲爱的魔神究竟会选择哪位作为它的的外壳呢?”
男爵走到一个被束缚着的奴隶身边,果断地拿起夹带着册子的断匕刺进对方的胸口,而后者在这之后表情突然呆滞了起来,但是就在下个瞬间,他整个人宛如一个血袋一下突然爆开。
“呃,好脏......”
阿特利一脸嫌弃地摆动了一下自己的手指,使用清洁魔法清掉了自己身上的所有血污,不过就算有前车之鉴,他也没打算停下,拿着匕首又刺到了另一个人身上,而结局依旧一样。
“老爷......”
莫巴斯想要阻止阿特利这种暴行,但是话一到嘴边他却连连一个字符都喊不出来,看着一个个奴隶爆体而亡,躲在一旁的他只能紧闭着眼睛侧过头。
不过就在这时,莫巴斯发现一个处于角落里的奴隶艰难地从铁架上爬了下来。那人身形过于瘦小,而且铁架边上也有些部分生锈老化,似乎是因为这些原因所以即使奴隶身体处于非常虚弱的状态也能逃掉。
莫巴斯能看到,阿特利自然也能看到,满不在乎地从一片血污里面拿起匕首,他径直走向了那个逃跑的奴隶。
奴隶踉跄了几步,最后还是倒在了地上,不过那人并没有放弃对自由的追求,即使两腿走不动了,其依旧可以用两条胳膊在地面爬动。
“好啦好啦,到此为止了,翘课的孩子被老师发现了哦~”
一边异常有兴致地说着轻佻的话语,阿特利一边抓着对方的衣服提了起来,但是就在他看到那人长相的时候,他却突然有些惊讶。
“女人?”
没错,虽然一头灰发蓬头垢面,虽然右半边脸因为烧伤而毁容,但是其身上的女性特征是很显然的,惊讶过后,阿特利突然有些烦躁:“杜朗那家伙,居然暗中给我掺了点小把戏!”
这批奴隶是男爵从某个奴隶贩子手里买来的,而他之所以会如此不爽,是因为他在事前强调了好几次自己只要壮年期的男人,但是这个时候却还是出现了差错。
就在这时,阿特利突然看到了这个少女的耳朵,其与一般人不同,呈尖形,其中右耳似乎因为什么外伤而断了一半,而当他发现到这件事的时候,两眼突然亮了起来。
“嘛,算了,之后再找他算账。”
回到正事上,迎着对方惊恐的眼神以及嘴边呢喃不清的求饶话语,阿特利直接把匕首插到这个奴隶的身上,但是让他感到意外的是,这个年轻的奴隶女人并没有像之前那些男人那样爆体而亡,从她的脸上能够看出她确实感觉到了疼痛,不过因为目睹过其他人的下场所以其眼中更多是惊异和疑惑。
这是——!
似乎感觉到某种不妙的事情,阿特利果断地放开了对方并且立刻往后退了几步,而几乎就在同时,伴随着一阵高昂的惨叫声,无数黑红色的不祥字符与音符肆虐般地从那个奴隶的体内迸发而出,瞬间就将整个坟墓内染得如同地狱。
“莫巴斯,走了!”
毫无解释,阿特利立即抓住自己那个呆愣管家的衣领将其往出口拉了过去,此刻,前者的脸上除了罕见的严肃之外尽是后悔与愤恨。
所以说嘛,老老实实用男人不好吗?非要试一下这个女人!而且不止这一点......
男爵和他的仆人还是晚了一步,在那些怪异字符的影响下,之前被阿特利打开的那扇门此刻已经关闭了。而且不止如此,不知在什么时候起,两人脚下的土地已从半裸露的沙泥地变成了仿佛舞台上所铺着着的精致的红毯,而他们头顶上的光秃秃的穹顶也被一大片各种悬挂着刀具或者刑具所替代,某种不可名状的歌声或者低语声环绕在这个空间里面,蛊惑着所有人的心智,那些奴隶就不用说了,他们犹如提线玩偶一样在起舞或是做着浮夸的动作,就连被阿特利上了魔力加护的莫巴斯整个人也开始失神地以某种怪异的姿态摆动起了四肢。
就在这个时候,整个世界归入了黑暗之中,而就在下一秒,数道不知何来的灯光突然从上往下斜射下来聚集到了某个位置,此刻那个地方所立着的,是之前的那个奴隶少女,其脸上嵌着一面半边黑半边白的笑脸面具,而其右手则拿着一把长约一米、细得宛如乐队指挥棒的长剑。
不仅是指挥,同时也是演员,戴着面具的少女在舞台上一边挥着细剑一边优雅地舞动起来,那身姿既像展翅的天鹅,又似坚韧的骑士,即使舞台四周环绕着音乐极其诡异且压抑,但是她的舞姿却在此的衬托之下显现出了一种难以言表的美感,居然使人有些心生向往。
她——正在盯着这里!
意识到命悬一线的危机,阿特利随即在自己的身边展开了十几道防御结界,但是危险却不是由外而来,因为男爵发现,此刻自己的心脏被除了手柄之外那支断匕的匕尖刺穿了,而拿着那东西的,就是自己那被切得满溢鲜血的左手。
血色不仅没有毁了演出,反而让整个舞台更加活跃了,环绕着倒在地上的阿特利,少女继续舞动起来,其他被控制的傀儡也如影随形地伴其左右,但是那个被簇拥着的身姿,却似是某只在祈求某种东西的到来孤鸟一样,只差啼鸣。
最终,随着幕布的合起,演出结束了——直到另一位观众的到来,亦或是剧本的撰写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