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君莎小姐轻而易举地推翻了假说,不得不说考虑欠周。谁知道历史真相竟有这么多种可能性呢?不过,我毕竟是个乐观的人,这种事情几秒钟就能甩到脑后。从警察局出来以后,我在红火市里游荡了一会儿,拜访了几个民居,顺便翻找了每个垃圾桶,只可惜桶中总是空空如也,没有什么剩饭一类有用的道具。好在一座房子二楼的一个银发紫毛衣的八十多岁的老奶奶在我跟她解释皮卡丘需要雷之石才能进化成雷丘之后,十分慷慨地把她的不变石送给我了——Lucky,这样就不用每次在雷电球进化的时候按B键了!老奶奶看起来是宠物小精灵爱好者俱乐部的成员,因为觉得皮卡丘进化为雷丘以后可爱度会下降所以一直战战兢兢提心吊胆,听到我的话终于如释重负笑逐颜开。雷丘之类的精灵在他们俱乐部并不很受待见,还有路卡力欧、波士可多拉、肥大等等,未进化型是可爱的类型,进化之后变威猛帅气却不可爱了,所以被俱乐部成员所不齿。而且更为致命的一点在于:进化型很难遛。顾名思义,宠物小精灵爱好者俱乐部的成员们习惯把口袋妖怪当作“宠物”来对待,因此总是给自己的“宠物小精灵”戴上项圈,牵一根绳子,到大街上四处遛着,成为红火市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当然在其他城市是否有俱乐部的分部就不得而知了。路卡力欧、波士可多拉、肥大等精灵由于身高或体型等不太适合遛,大多数情况不是人遛精灵而是精灵遛人,有时甚至还会惊吓到路人,故而从一开始就位列俱乐部的黑名单之上……既然提到了宠物小精灵爱好者俱乐部,不如多说几句——我从老奶奶那里听到了很多东西——比如俱乐部还有一个历来为人称道的传统习俗,那就是俱乐部成员穿上精灵外表的服饰,对特定的精灵进行模仿和扮演。各种各样的精灵都行,不过必须是可爱的那一类,譬如宝宝丁、皮、迷唇娃、电栗鼠……俱乐部的大家在某一个周末换上自己喜爱精灵的服饰,牵着各自的宠物前来,齐聚一堂,其乐融融,这是怎样空前盛大的一番景象!听说俱乐部的部长大人最善于扮演皮卡丘,真是身手不凡,毕竟皮卡丘可是集万千宠爱为一身的明星精灵呢……老奶奶对我讲起他们平时活动的盛况,不禁眼睛发亮,滔滔不绝,唾沫横飞,尽管鬓发已白,却好像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既然已经拿到不变石,我也就心满意足、别无所求了。从老奶奶家出来以后,四处游荡一阵,我准备再次上路。临走前又看见了妖火红狐,原来红火市的出口处和入口处都摆上了同样的雕塑,作为整个市的象征倒也并无不可呢。我在雕塑前驻足,望着妖火红狐爪上的火把不由得陷入了沉思。红火市的久远传说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亨利·福克斯的下场到底如何?妖火红狐是否真的存在?……然而,到了今天,传说里的主角和对传说了如指掌的人们毕竟都已死了。传说的真相恐怕无从得知了。只有这座雕像,会永远矗立下去……
耳边传来突突突的声响,我这才缓过神来。只见远处警察局旁一辆绿色的邮车正要启动。一阵风起,眼睛进了沙子。我揉了揉,突然想起君莎小姐说过要向我家邮寄警告书——
“且慢!”我大叫着迈开双腿追上前去。
可是邮车已经踩开了油门。隆的一声飞驰起来。
“且慢且慢!”我挥着手臂赶到警察局门口。
可是……还是来晚一步。眼见着醒目的绿色渐渐在远方变小,然后拐了一个弯,消失不见。
绝尘而去。
完了。不知道妈妈收到我的警告书后会有什么感想……我有点伤感。妈妈一定会认为电鱼的我很不肖吧,尽管作为艺术家的妈妈比起别人家的妈妈要大度许多……这样想着,自己不禁热泪盈眶。
悔不该当初。我应该早点来拦截的……虽说早已计划好要抢劫邮车,但仍然晚了一步。都怪我疏忽大意,竟没有及时打断老奶奶的唠嗑,导致大好时机白白从眼前溜走……
事已至此——我哀叹一声。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处。不一会儿,我又鼓起气来,继续上路。
那么——只好曲线救国了。
从红火市出来后,一路上我劲头甚猛,兴致高涨,佛挡杀佛人挡杀人,沿路的训练师在我的犀利攻势之下纷纷俯首称臣,然后乖乖地献上他们的荷包——
给妈妈一点!
我决定从收缴来的钱中取出一部分邮寄回去;这样,妈妈总会原谅我了吧。所谓的“将功补过”……
给妈妈一点!
每当又一个训练师倒下的时候,我的脑海中总会浮现出这样的字眼。尽管还未到达下一个城市的邮局,然而在急切的盼望之下就好像已经成真似的。
给妈妈一点!
给妈妈一点!
给妈妈一点!
给妈妈一点!
……
不知战了多少场,甚至连躲在草丛里的短裤小孩也被我揪出来搜刮了零花钱,我和雷电球都稍稍感到疲倦了。沿途已经没有可以再战的训练师了。还是赶快到一下个城镇把钱寄出去要紧……我踩着代步机器转了几圈死路,终于来到一座吊桥前。看样子这是唯一通往下个城市的路了。我打开朽木博士给的地图,发现上面给的信息太过简略,关于这座吊桥仿佛并没有什么记录;不过放眼望去,这座吊桥的另一端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再远一点的地方似乎有座尖塔若隐若现。不管怎样,往前走应该是没错的。
只是,吊桥的下方是一道极深的峡谷。虽说我并不患有什么恐高症,但这一高度还是挺骇人的。我试探着扯了一下系住吊桥的粗麻绳,绳子有点老朽,可对我的体重来说应当绰绰有余;还有这木桩……我忽然注意到木桩的边上插着一块牌子,上面的字模糊不清,仅仅勉强可以辨认——
“咚咚吊桥?”
不明所以。我歪着头看了半天,还是不知所云。
算了,管他呢。我把代步机器收拢成手杖,插在旅行包的一侧,接着小心翼翼地上到桥上去。脚下的木板不太牢固,踩着吱呀吱呀地响,有的地方还缺少个一两块……我紧抓着两侧的麻绳缓慢移动着,额头上不知不觉淌出冷汗。我抽出一只手抬高了帽檐,好使视野更加明朗些。
千万不能往下看……
所幸平安无事。我走到吊桥一半的距离,吁了口气。正当我鼓起精神将要继续前进的时候,耳边却传来了刺耳的尖叫。
这是……
这尖叫开始只是一声,之后渐渐此起彼伏,既而几乎漫山遍野。听这音调好像十分的亢奋,像群看热闹的人兴趣盎然地对某人评头论足。
“噪音王?”
我话才一脱口,就感到猜测并不正确。这时,一个火红的物体从树林里猛地钻了出来——
图鉴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响了起来:
“达摩狒狒,火系口袋妖怪,通过在体内燃烧1400度的火焰,产生一拳足以破坏翻斗车的威力……”
达摩狒狒!
一、二、三、四、五……无数的达摩狒狒如同打地鼠游戏中的地鼠一样源源不断地冒了出来,一下子围将上来,几乎吞没了吊桥周边的山崖和树梢!
我暗暗感到不妙,可是正好在桥的中间又无可奈何。下意识地将手伸往腰间的精灵球,却想到以达摩狒狒的庞大数量雷电球恐怕也爱莫能助,而且万一惹恼它们就麻烦了……雷电球的质量是10.4kg,我记得很清楚,即便释放到桥上也没什么问题,而达摩狒狒的质量是……我快速翻看图鉴——92.9kg!所以说,一旦有几只达摩狒狒冲上吊桥的话……
达摩狒狒们在树上和山岩上摩拳擦掌,捶胸顿足,尖啸呼叫,仿佛在嘲笑我一般。
没想到会落到这样的两难境地,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我死死地抓住两侧的麻绳,吊桥因为我的慌乱轻轻摇晃。
来吧!我集中精神。如果有达摩狒狒跳过来的话,我就丢出精灵球,让雷电球和它决一死战——
然而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达摩狒狒并没有冲上前来。而是在顷刻的集体噤声之后,隐隐地响起某种具有特定节奏的隆隆声;这隆隆声越来越响亮,也越来越整齐划一,直到山摇地动般震耳欲聋。
我定睛一看——
“腹鼓!”
所有的达摩狒狒正用它们的腹部敲起大鼓!
咚咚、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
这就是“咚咚吊桥”的意思吗!
我方才有如醍醐灌顶。然而脚下却震颤起来。
不妙……震动是从吊桥两端传来的。达摩狒狒的腹鼓引起两端地面的共振,沿着木桩传上吊桥……
眼前的麻绳因为振动被扭曲着、拉扯着……在薄弱的地方受力不均……终于——断了!
“啊啊啊啊啊!!”我死命抱住断掉的半根麻绳摔了下去。
失重。我恐惧地闭上眼睛,脑中一片空白。希望不要正面撞上岩壁。我艰难地在半空转过身体,让较软的背包一侧靠后作为缓冲——
重重地撞了上去。
噼啪,我听见背后传来廉价塑料破碎的声音,山岩的突出角尖正好顶到我的后腰。幸好有隔了一层背包,否则……
我假作镇定地睁开眼睛。
下方的峡谷正好映入眼帘。这峡谷起码有一百多米深,掉下去一定粉身碎骨无误……
不能看。我克服着几乎想要松手跳下去的冲动,往上望去——很不妙,离崖顶还有十多米,正好是半段吊桥的长度,沿途岩壁相当陡峭,基本上毫无落脚点,必须要沿着麻绳爬上去才行。我调整了一下姿势,腿脚发麻地往上缓慢挪动。
达摩狒狒的腹鼓还在继续。所幸不会再对我造成威胁了。我正这么想着,麻绳却渐渐地往下降,连带着我,也在往下——
是山崖上固定麻绳的木桩被震得松动了正从地里拔出!
再这么下去,一定会……
果然,只是一刹那。刹那间,绳子松了,我猛地坠落下去。
再见了,妈妈,意佰万,朽木博士,若叶镇的大家,还有……爸爸。
妈妈,我给你的钱是寄不到了,只有那份警告书……
想到警告书要成为自己的遗书,心中还是感到很不甘。
可是,不甘归不甘,又有什么办法呢。
这只是我坠落途中的——所思所想。
我眯着眼睛犹如狭缝的视野里,天空中,太阳下,一道粗壮的水柱从山崖上的一侧射了出去。达摩狒狒的腹鼓顿时方寸大乱,响起不满的唧唧尖叫声。
紧接着一个强大的升力将我托起来——
从失重强行转化为超重!我晕头转向,立马昏了过去……
醒来以后,我已经躺在树林里。我抚着脑袋站起身来,才发现自己身处咚咚吊桥的另一端。
所以那是……
我头昏脑涨地竭力回忆事情的始末。
那股力量是……
还有那道水柱……
——是一只精灵救了我?
精灵……恐怕是的……然而我连它的模样都没有见到。
是什么精灵呢……又为什么会救我……
我混乱地思考着,但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对于第一个问题,只是隐约觉得应该是水系的精灵……
想到图鉴或许可以助我一臂之力,我打开背包,取出了图鉴,可是一看,图鉴已经碎了——
啊呀,可惜博士耗时二十年独自研发的机器……
我继续沿着树林里的小径移动。不久,到了一个路口模样的地方。只见一个戴眼镜的男子站在那里,看起来比我大不超过五岁。
“对不起,”他见到我便凑上来焦急地说,“你有看到一只大葱鸭吗?”
“大葱鸭?”我回想了一下,摇摇头。路上并没有见到一只。
“啊……真急人。”他急躁地来回踱步,“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
“是什么样的大葱鸭?”我问。
“其实……并没有什么明显的特点。”男子停下脚步,犹疑了一下说。“对了,你能帮我找一下吗?”他殷切地望着我。
“呃……”
“拜托了。”他的语气更加急切。
刚才挺过一劫让我身心俱疲,帮助别人寻找一只精灵说不定可以放松一下……我这么想着,就答应了——
“好吧。”
“多谢了。”
男子喜笑颜开,与我握了手。
“找到大葱鸭,会有一个惊喜哦。”
原来以为只是一个简单的任务,做起来却这么麻烦。
我穿过一个个岔路,搜寻大葱鸭的身影,可怎么也找不到。岔路比我想象的要多,不如说,这森林里最多的除了岔路就没有其他东西了。就好像各种树木植物都是为了围成岔路才长出来的,真是本末倒置的匪夷所思。过了一会儿,我感到唇焦口燥,就趁着还记得回去的路回到戴眼镜的男子所在的地方。
“这地方岔路好多啊。”我抱怨道。
“没错,”男子点点头,“这里毕竟可是茫茫森林。”
“‘茫茫森林’?”
“嗯,就是这片森林的名字。入口处应该有路标的,你难道没看见吗?”
“没有。”
我因为神秘精灵的出手相救醒来时就已经身处树林里了,根本没可能看到路标。
“茫茫森林就是以岔路多著名的呀。远近闻名遐迩,虽说四十年前被烧毁过一次……”眼镜男说着奇怪的杂糅成语。
“四十年前被烧毁?”
“唔。你不知道倒也正常,这件事很少有人知道,因为年代过于久远了,就连我也是听我的外婆讲的。茫茫森林四十年前由于未知的原因发生了一场大火,几乎把所有的树木都化为灰烬……尽管如此,春风吹又生,茫茫森林旺盛的生命力使它没过几年就恢复了原状,甚至比原来还要繁茂,连岔路也有增无减——喏,如你所见。”
“未知的原因?”我警觉起来,或者说好奇。
“就是未知的原因啦。”男子挥挥手,让我想起了某个地方居民独有的口气,“很有可能是自燃不是么。树林成长到一定程度、一定年份就具备了自动燃烧起来的条件,改朝换代,万象更新……‘我们要用火焰更新这个世界’,不是很有道理吗?”男子吟诵着不知哪里来的句子。
“姑且这么认为……”我暂且搁下疑惑。“现在的问题是,这样寻找起来的难度和歧路亡羊的难度差不多,可能到天黑都找不到你的大葱鸭。你有什么建议吗,或者是什么提示?”
听闻,眼镜男扶了一下眼镜。
“很简单,你找错了方向。其实我最后见到大葱鸭是在相反的那条路上。”
“……你不早说!”
“你跑得太快了,小弟弟。再说,你也没问我呀。”
“你真是个呆子!”我没好气地说。说罢,我就踩上代步工具向另外一边跑去。
“祝你好运!”男子在背后道。
只要方向对了应该就没什么问题。尽管感到被那眼镜男戏耍心中有些忿忿不平,然而我岂是小肚鸡肠的人呢。借助稳妥的标记方法进行地毯式搜索,果然没过多久就发现了大葱鸭——
那家伙正站在树梢上陶醉地抱着它的葱。
我让雷电球把它电晕。雷电球噼里啪啦的一阵电弧闪过,大葱鸭就不省人事地倒栽在树下。提起大葱鸭的双脚,沿着来时作下的标记,我终于回到眼镜男的身边。
“给。”
“真是多谢。”眼镜男笑嘻嘻地接过我手中的大葱鸭,“哇,葱还在。”
大葱鸭掉下来的时候没有松开怀中的葱,而是保持着原有的姿势陷入昏迷;一路走来竟然还能保持姿势不掉葱,倒也不容易。我刚想说“你的大葱鸭好生了得”,眼镜男突然开口道:
“我就喜欢大葱鸭。总是自带葱,炒起来香喷喷。”
“……”
“怎么了?我说的有错吗?”
“没……没什么。”我说,我一直以为这是你的大葱鸭。”
“其实倒也没什么区别,迟早是我的嘛。”男子道,“你看,这不是到我手里了?”
“……”
“对了,我答应给你的一个惊喜——跟我来。”
于是,我跟在喜滋滋的眼镜男身后,往一条岔路走去;一路上目光不由得停留在倒立着在空中晃动的大葱鸭身上。
“就是这里。”眼镜男停下脚步说。
“什么都没有啊。”我说。所到之处仍然是茂密的树枝与桠杈,与别的地方并没有太大的区别;硬要说有什么区别的话,就是这里是一条小路的尽头。
“看着。”男子找到一处树枝重叠的地方,把它们用力朝两旁扳开。
“这是……”我吃了一惊。只见树丛里露出了一块两脚竖立的不小的木板——准确地形容,是一块看起来很老旧的木板,饱经风霜,却还未腐朽;木板的顶端有一道屋檐样子的装饰。
“偶然发现的,不觉得很奇特吗。”眼镜男道,“似乎在茫茫森林燃烧之前就存在了,而且还幸免于难。”
的确,木板上染上了几道黑色,想必是火灾时留下的吧。我用手指在上面一拭,指尖黑黑的,竟能抹下。
“我觉得这是一个小型神社。”男子道。
“神社?”
“嗯。这个位置算是很幽深了。而且前方还有块挺平整的石头,正好可以放贡品。所以大概是个用来祭祀某位神灵的小型神社吧。”
“所以——?”
“没什么,就带你来看一看这东西作为帮我抓住大葱鸭的回报。如果没有事的话,我走了。”眼镜男吹起口哨,提着大葱鸭晃荡着走了。
喂,你给我看到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刚想叫住他,又还是作罢。神社的话……虽然在这里出现确实很出人意料,然而也仅仅是出人意料而已……我最后抚摸了一下“神社”的表面,正准备离去,不料余光中炭黑的痕迹竟发生了移动——
我定睛一看,果然,木板表面的黑色痕迹在不折不扣地移动着,而且是从几个不同的方向,汇聚到一起;最后,拼出一行字迹来——
“请帮我除虫”
“哈?”我失声道,“除虫?”
话音刚落,没过几秒,木板上又出现一行字:
“是的”
“你是何方神圣?”我不禁问道。
仿佛犹豫了一下,木板上稍稍迟疑,拼出一句话来:
“帮我除虫
你会得到一个惊喜”
惊喜……居然是和眼镜男如出一辙的口吻。我甚至怀疑起这“神社”和眼镜男是一伙的可能性。但我还是答道:
“除虫没有问题,只要除掉虫系的口袋妖怪就行了吧?但是范围呢?总不能让我除掉整个森林的虫吧——那可是会累出人命的。”
随即,木板上显出——
“方圆百米”
“成交。”我立马掏出了精灵球。
电系对于虫系并不克制,可虫系对电系也没有抗性。所以清理虫系口袋妖怪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我让雷电球使用充电光线,逐渐提升特殊攻击,提升到不能再提之后再换用电火花;如果碰上速度低的敌人就使用电球,能造成更大的杀伤。好在茫茫森林中的虫系都是些诸如线球、阿利多斯、绿毛虫、铁甲蛹、独角虫、铁壳昆、巴大胡、线球等并不具备多少威胁性的精灵,因此除虫的过程还算得上顺风顺水;就是时不时从草丛中跳出来的野生皮卡丘较为棘手,因为它同为电系,对雷电球的电系攻击有一定抗性……
时间过去不久,除虫工作很快大功告成。我掸掸在灌木丛里钻来钻去时沾上的树叶,将雷电球收回精灵球,回到方圆百米的中心——神社。
“这下总可以了吧。”我对神社说。
不料神社写道:
“不行”
“不行?”我惊讶道,“为什么——”
“还有一只”
神社“说”。
“一只……你的要求真是严格啊。可这么大的地方让我如何找到这剩下的最后一只呢?”我抱怨说,“再这样下去就要天黑了,我必须得赶在天黑之前出去。”
“”
神社沉默。
“我要走了。”我说,“恕我告辞。”
我正要转身离开,神社忙不迭飞快地写下——
“就在那里”
“……那里?”我疑惑道,“那里是哪里——”正说着,我感到脖颈处痒痒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啊!!!”
我情不自禁叫出声来,条件反射地捏住脖子上的东西往地上一摔——
是一只绿毛虫!
这一摔,它一下子就晕了过去。
“好险好险……”我拍着胸脯喘气。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我望向神社,只见上面写着:
“可以了”
“终于……”松了口气。
过了几秒,神社郑重地一笔一划写道——
“你有什么愿望”
“愿望……这就是你所说的惊喜吗?”我稍稍感到惊讶。
“是的”
“那么……”我想了想,说,“可不可以请你先现身?”
我话音刚落,神社的木板周围忽然风起浪涌,一阵绿色的光芒从木板中散发而出,忽明忽暗有如帘卷帘招,接着一个身影赫然出现于其中——
“你是……”
我睁大眼睛,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
“神……”
“神”并不言语,只是看着我;它的脸上是似有似无的笑意。
“神啊……”我合拢双掌,发自内心地请求道——
“请实现我的愿望吧……”
终于,到达了那座塔。
从茫茫森林里就可以望见的塔。更早的时候甚至还没过咚咚吊桥就能看见。
十多层的塔身上是斑斑的黑色痕迹,和神社的模样很像。应该是碳化的痕迹吧。
其实,通往下一个城镇的道路就在不远处。因为天还没黑,并不急着赶路,我心想不如进塔参观一下,也好作为回去以后跟妈妈聊天还有向博士炫耀的本钱。于是,便敲了敲塔门上的门环。
没人应门。
恐怕是由于烧毁早就无人居住了吧。我用手一推,门果然悄无声息地开了——门板不可思议的轻薄,进去之后回头一看,才发现两扇门的背面早已被烧得面目全非。
塔里几乎全是余烬和灰尘,没有生命迹象,甚至连线球都不见一只。大梁和上面的楼层都坍塌坠落下来,似乎就是地上厚厚的一堆;楼梯完全不能攀登,得用绳索才行。貌似并没有什么有趣的东西。我转头步出了塔。
塔前的一棵果树边,一个此前没见过的老奶奶在采果子。下身宽松的蓝色裙子,上身紫色毛衣,头戴一顶针织帽包住了头发,奇怪的是鼻梁上还架着一大副黑色墨镜。
她见到我从塔里走出,停下手中的摘采转过身来。
“你好……”我犹豫着打了个招呼。
“哟,你好呀,年轻人。”老奶奶开朗地说,“是来旅游的吗?”
“啊不……”我不知该如何解释。
“尝一尝吧!”老奶奶热情地从挎着的果篮中拿出一个果子塞到我手里。是一个能补充10点HP的“血”……
“啊,谢谢……”我捧着“血”有点尴尬地回应道,心想这难道不是给口袋妖怪食用的吗。
老奶奶目不转睛慈祥地看着我。
我被这目光看得不好意思,不得不装作心领神会的样子,一口一口把“血”吃了下去——
真是千回百转,难以名状,如同从血与暗的深渊里捞上来的味道!我捂住嘴巴差点想吐。想到PM竟然能吃得津津有味,看来他们的味觉果然是别有洞天……
因为很好地掩饰了自己的不适,老奶奶并未发现什么,她满意地看我吃完了果子,说:
“小伙子,要不要来我的小屋里坐一坐?可以让PM休息一下哦。”
我捂着嘴满口答应;事实上,我只是想要找个地方把嘴里的“血”吐掉而已……
老奶奶的小木屋就在塔的边上,之前竟然没有发现。老奶奶拉来一张椅子让我坐下,然后徐徐开口道:
“那座塔……”
“那座塔怎么了?”我问道。
“啊,那座塔可大有来历。”老奶奶说,“它叫做‘烧焦塔’。”
“‘烧焦塔’?”我疑惑道。
“嗯。由于多年前的一场火灾,整座塔被烧毁,所以人们称它为‘烧焦塔’。那座塔之前并不出名,就是从那个火灾之后开始出名的,因此原来的名字就被淡忘了,反而‘烧焦塔’的名字留了下来……你看,整座塔都黑黑的,是不是很形象?”
“倒也是……”
“说起来,我曾亲眼目睹那座塔的烧毁呢。”老奶奶不徐不疾道,“或者说,我当时就在现场。”
“现场——”
“没错。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是壮大惊险的景象呢。那是昭和五十……不,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当年,我的丈夫是一个伐木工人,平时总是到这片区域伐木;我呢,就负责给他送饭。那一天,我像往常一样给丈夫送中饭。当时正是盛夏,天气十分炎热,我走了一半路程便走不动了——老年人嘛,腿脚有些不便。途中正好路过那座塔,于是我想不如在那里休息一下吧——抱歉,忘记说我们当初并不是住在这里,而是住在更加过去一点的地方……”
“明白。”我点点头,“然后呢?”
“我刚想在塔里小憩一会儿,正要推门进去,突然听见里面传来了人声——而且是很激烈的声音,好像有人在吵架;听起来是两个男人。我当时有些害怕,但还是很好奇,于是我就悄悄地绕到塔的侧面,从那里的木格子窗看进去……
“你知道我看见了什么吗?塔里面竟然是两个奇装异服的人相对站着。到今天我还记得非常清楚——左边的那个男人全身黑色的紧身衣,蓝紫色的中分及肩短发,绿色的眼睛很明亮,脚边放着一个黑色的手提箱;右边的男人似乎更年轻一些,戴顶红白色的鸭舌帽,压着翘起的黑色刺发,松松垮垮地披着件蓝白色短外套,下半身穿着牛仔裤,满是桀骜不驯的气质。左边的男人沉痛地对右边的男人说:‘你为什么要杀死武藏?!’
“武藏应该是那个男人的女朋友或者妻子之类的吧,从他深深惋惜的语气中可以听出来。右边的男人却激动地说:‘都是你们杀了我的妈妈!正因为你们杀了她,所以我才杀你们——你们到底为什么要杀她……’男人说着说着哽咽起来,不觉流下两行眼泪。‘小智,’左边的男人道,‘我们是为了你好!要不是我们杀了她,你现在还在你妈妈的掌控之下,每次回家都要被妈妈灌汤洗脑,你的皮卡丘也被消除记忆、重置等级……我们好心好意解救了你,让你重新获得自由,如今你却反过来杀我们——这是恩将仇报!’‘我不管!”右边的男人一抹眼泪,“你们无论如何都把我的妈妈给杀了,我一定要报仇!’‘小智啊小智,你难道不知道吗?”左边的男人痛心疾首道,“你难道不知道你的妈妈其实是你的爸爸吗?!’‘什么!’右边的男人一怔。‘你的爸爸因为你太爱你的妈妈,和她的关系太过密切而无视了他,认为你的妈妈独占了你的爱,所以出于嫉妒在你不知不觉的情况下杀死了你的妈妈;这之后,他就变性整容成为你的妈妈,并且企图靠洗脑永远占有你的爱!’‘怎么可能……妈妈明明这么温柔!’右边的男人难以置信说。‘她不是你的妈妈,她是你的爸爸啊小智!’左边的男人大声道。‘不可能……’右边的男人好像被一语惊醒,茫然了一会儿,紧接着抱头陷入崩溃,‘不可能不可能……我的妈妈怎么可能是我的爸爸呢……!’‘那么,我问你,’左边的男人说,‘你有多久没有见到你的爸爸了?你的妈妈是不是一直跟你说他在外面出差?……接受现实吧,小智——你的妈妈就是你的爸爸!!’‘啊啊啊……’右边的男子嘶哑着喉咙大叫起来,我从来没听过这么绝望的叫声,‘我的妈妈……是……我的爸爸……啊啊啊啊……!’‘没错,你的妈妈实际上是假的!’‘我不想听!’右边的男人绝望地捂住耳朵,‘我不想听我不想听我不想听!’‘不,你必须听!’左边的男人不停说。‘我不想听我不想听我不想听——’右边的男人突然双手往外一挥,指间出现了几条黑色的细长东西,尖端看上去很是锋利。左边的人见了,也从脚边的手提箱中踩起一把冲锋枪,一把端在手里。‘小智,你终于要动手了。’左边的人道。‘我要把你杀了和武藏陪葬,小次郎!’右边的人满脸泪水不顾一切道。‘我也要杀了你为武藏报仇!’左边的人深沉道。两个人对立着,右边的男人忽然动作起来。左边的男人扣动扳机发射冲锋枪,右边的男人飞快地用手上的细长武器挡下子弹。左边的男人射得更猛,来回扫荡,右边的男人以肉眼难以分辨的步伐灵巧地躲过扫射,手一抬,一把武器就飞了出去,左边的男人赶紧向右一闪,躲过一击,那把武器就‘嚓’地深深刺入他身后的木板。这时,右边的男人双手交叉在胸前,往左边的男人直直冲过来,左边的男人眼看就要避让不及……唉,之后的场景实在太血腥了。当我看到左边的男人从手提箱中取出了火箭筒扛在肩上,我顿时感到大事不妙,急忙往后跑了出去。果然才过几秒,塔里轰隆一声响,紧接着又是轰、轰、轰的好几响,然后整座塔开始燃烧起来!这烧得实在是太厉害了,火焰从塔里掀出来,一下就点燃了周围的树木。大事不好了!我吓得跌跌撞撞往我丈夫工作的地方跑去,因为我意识到整片森林都要燃烧起来!火势蔓延得非常之快,幸好我们刚刚来得及从树林里逃出来……那真是我生命中最惊险的时刻了。果然还是上天保佑啊。
‘……后来,我再也没有看见塔里的那两个男人,他们可能被烧死了吧。
‘……再后来,我的丈夫也去世了,我就一个人搬来住在这个小木屋里。可能是对那一天发生的事记忆犹新吧,我一直都难以忘怀;这个地方、这座塔,好像和我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缘分……’
老奶奶说完,感慨良久,接着便缓缓起身去厨房泡茶。她拿来两盏茶杯,给我一杯。之后她坐下来,我们相对喝着茶。片刻,我开口道:
“那三个人我好像听说过。”
“哦?”老奶奶正用杯盖刮着杯中的茶叶,不禁停了下来。
“就是武藏,小次郎,小智这三个人。我在书上看到过。武藏和小次郎似乎是某个地区一个叫做‘火箭队’的秘密组织成员,据说由于办事不力老是失败,所以成为大家口口相传的笑料;小智则是一个号称要成为口袋妖怪大师却从未取得过精灵联盟冠军的训练师,素来以坚持不懈地转战各地闻名……”
“原来是这样啊。”老奶奶点点头。
“只是没想到他们竟然到咲雫来了……还是在这么多年前。”我感慨说。
接着我们又闲聊了一盏茶的功夫。然后,因为要赶路,我便告辞离开。老奶奶送我到小木屋的门口,我谢谢她的款待,她微笑着叫我下次再来。我们之间的故事眼看就要暂告一个段落,我却再也忍不住了,在继续迈上旅途之前转头道——
“其实您就是当年的武藏吧?”
老奶奶的墨镜下却看不见表情。
“您比我想象的要年轻。按照推算的话。”
我说。
“我之前刚刚见过八十多岁的老奶奶,她虽然很能唠叨,但腿脚已经不太灵活,记忆力也不太行——她忘记了皮卡丘不能直接进化成雷丘,而要使用雷电石才可以;明明皮卡丘作为明星精灵,这一点是人尽皆知的,可她却忘记了……
“而您呢,同样八十多岁,然而腿脚灵便——能自如地采摘水果,走起路来也稳稳当当;更重要的是,您居然还能如此详尽地回忆起那么多年前的事情,连人物说的每一句话都记得一清二楚。”
“然而我并没有说过我已经八十多岁了,小伙子。”老奶奶镇定地说。
“确实。”我点点头,“但差不多可以算出来。您刚开始一时口误,说发生火灾的那一年是昭和五十……年,后来马上意识到有可能会透露自己的年龄,改口说是‘很久远的事情’,但问题是话已经说出来了。稍稍一想就可以发现,昭和五十几年距今天正好是四十年左右。而您或许不知道,我在来这里的途中还从另外一个人那里得到了信息,说‘茫茫森林的火灾发生在四十年前’;根据您的叙述,那次的‘烧焦塔’的燃烧似乎确实引发了茫茫森林的火灾,那么两者实际上是吻合的。这样,就确定了事件发生的年份。
“不仅如此。您在叙述中说自己当时之所以要到塔里休息,是因为‘老年人,腿脚有些不便’,但这毕竟是四十年前的事情了——如果在那时就可以称得上老年人,而且腿脚变得老迈而不灵活——典型来说就是骨质疏松,那么年龄大概可以确定在五十岁以上;勉强一点,将四十岁也包括进来。因此,您到今天起码应该八十岁了,甚至九十多岁了。而您,一点也没有八九十岁老人的样子……在我看来,您至少应该年轻二十岁,也就是六十岁左右。”
“谢谢夸奖。”老奶奶微笑着,说。
“不,我不是在开玩笑。”我道,“然而您为什么要在叙述时说谎呢?一定是为了隐瞒什么。而且,既然在这些地方说了谎,那么也有可能在其他的地方说谎。比如说……
“为什么明明在不易被发现的角落透过窗户偷看,却还能看清左边那个男人的眼珠是绿色的?为什么明明应当隔着相当一段距离,却还能听见右边的男人的武器刺入墙体的‘嚓’声?如果您看清了左边那个男人的眼睛,那个男人同样也应该能看见您;如果您听见了武器刺入墙体的声音,那么您距离那里也不可能太远,恰恰相反,理应很近才对。还有前面说的,为什么您能把两个男人的恩怨的每句话都记得如此清楚?还有——
“您为什么能直接以名字断定‘武藏’就是那个男人的女朋友或者妻子?您明明没有见过她……
“况且,‘武藏’原本是剑豪的名字!”
老奶奶仍旧微笑着,然而一言不发。
“因此,您只可能是武藏本人。只有武藏才知道小次郎的眼睛是绿色的,只有武藏才知道她是一个女人而不是男人,只有武藏才会编造出这么一整个故事——因为,当您赶到的时候,现场恐怕已经是一片火海,甚至燃烧殆尽,唯有灰烬,而您千思万想的小次郎,只剩遗体!
“所以,您才不得不运用想象编出了这整个故事!
“事实是否正如故事所说,并不清楚。您只是依靠自己的知识提出事情发展的一种可能性。然而小次郎和小智的决斗却是确凿无疑的——因为您的确受到了小智的攻击,但并未致命,所以才撑着最后一口气追寻小智和小次郎的身影;您知道小次郎一旦知道您被小智杀死就一定会找小智报仇,而他们一旦相遇就一定会杀得鱼死网破,所以必须在他们相遇之前找到他们!可您拖着受伤的身躯,还是来晚了一步……决斗早已开始,甚至早已结束。
“您抱着小次郎的遗体痛不欲生,但也无法令他死而复生。您决定在这个地方居住下来,向过往的人讲述小次郎的故事,作为对他的纪念;您决定看守着这座烧焦塔,这个小次郎死去的地方,不离不弃;您甚至决定为小次郎终身守寡——这样看来,那个故事中的丈夫也是不存在的……
“您默默地做着这一切,却并不愿意被人认出您就是武藏。所以,你戴上了大大的一副墨镜,遮住眼睛这个高辨识度的部位;您还用一顶针织帽包住头发,掩盖您显眼的紫红色头发。如果四十年的时光还不足以完全洗去它的颜色的话,我想现在它还带有一点红色吧。
“而您,在四十年前,还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女……”
说完,我向老奶奶微微鞠了个躬;然后,便默默地离开。
老奶奶凝视着我离去,嘴角仍是带着浅浅的微笑。
直到最后……她还是没有摘下她的墨镜和针织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