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龙的飞升仪式
今天是处决的日子。
清晨，王宫城楼顶端的钟塔上放出了无数的白鸽，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对大祭司伊瑟斯来说，对温兰特的人民来说，这是一切苦痛诅咒的终结。
“公主殿下，我们走吧。”伊瑟斯已经在王宫大门静候多时，后面的是骑士团，信徒和默默站在角落里待机的泰兰斯。
夏尔提亚身着华丽艳美的礼服，头上的装饰亮得眼花缭乱，亚麻色的长发梳成了高高的马尾，这是夏尔提亚从小到大最像公主的一次，亭亭玉立，光彩夺目。
“就和...那天一样。”夏尔提亚低声自言自语，回想起十年前，自己孤身一人离开了这座宫殿，去了破败监狱。而今天，她又要孤身一人踏上旅程，但这一次离开，她去的是一个叫“死亡”的地方。
“国王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了，公主殿下。”伊瑟斯幽幽地说。
夏尔提亚只是怒视了伊瑟斯一眼，撇过头去走了起来，伊瑟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跟在夏尔提亚后面默默跟上。
......
王宫外围。
雷克斯站在宫殿大院的正门口，表情显得焦虑，直到他看到夏尔提亚走来。
“夏尔提亚...”类而看似欲言又止，明明很多的话要和自己的女儿说，可现在却脑子一片空白。
“让您久等了父亲大人。”夏尔提亚这次没有叫他“爸爸”，只是谈谈地说着，直接从他身旁走了过去，“我们启程吧。”
雷克斯沉默着，内心很复杂。感叹着十年里女儿自己长大了许多，心智也成熟了许多，但这份成熟，实在不是她这个年龄该承受的。
“夏尔提亚，对不起...”雷克斯想了好久，但还是说不出更多，此时他觉得自己很无力，很没用。一边是整个国家，一边是自己的女儿。
“不用伤心了父亲，这是为了你们，必须让我去死...”夏尔提亚有些可怜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可是我，真的很累了，就让我休息吧...来世我还是您的女儿...”可她心里其实毫无波澜，对于她来说，死亡已经和以往的时光混淆了，麻木的夏尔提亚并不害怕死亡。
伊瑟斯带着信徒，几千名骑士团士兵，泰兰斯在一旁跟随者，身后的马车上载着夏尔提亚被骑士团围城方阵，国王骑马和侍卫紧跟其后，他们身后也是大批军队。就这样，人们带着浩浩荡荡的架势走出王宫，去往了王都的忏悔者公园。
那里是处决刑犯的主要地点，但这次伊瑟斯没有带队去那里，而是公园深处的叹息祭坛。听说今天要处决夏尔提亚公主，好多前来围观的平民百姓也凑了过来。
“伊瑟斯，为什么来这里？”雷克斯不解地问。“你想做什么？”
“当然是为了了结臣民的心愿，消除他们的残念，超度公主殿下。”伊瑟斯说，语气冰冷。
叹息祭坛中央，伊瑟斯事先在这里画好了魔法圆阵，法阵的纹路如同蜘蛛网般复杂，禁忌的符咒占满了法阵的边沿。伊瑟斯要求夏尔提亚站在法阵中心，自己则围绕着法阵念起咒语。
不一会，伊瑟斯便绕完了一圈，咒语也随之结束。他拿出一把匕首，划破了自己的手腕，伊瑟斯将手腕上流出的鲜血滴在祭坛的符咒纹路上，这个魔法方阵就是一个血槽，血顺着“沟槽”流向方阵各处，最后填满整个鲜红的血槽，这才是这个魔法阵的全貌，台下的众人惊叹。
“这是...”雷克斯忽然意识到不对，“龙纹？！你...伊瑟斯！你要做什么？”
这个“魔法阵”的最终图像居然变成立体，缓缓从阵中升起，那是一个图腾，龙纹图腾。图腾因为吸食了伊瑟斯的血液，散发着摄人的红光。
“你...”雷克斯说，但这时他突然听到了以前熟悉的声音。
古老而庄严，神秘而诡异的语言响起，祭坛上，伊瑟斯手持白银渡鸦锡杖，再次念起咒语，但这次的与以往不同的是，那个龙纹图腾四周升起熊熊烈焰，将夏尔提亚包围，那图腾的光芒越发耀眼，围观的群众被吓得四处逃窜，逃得远远的，在各个建筑身后眺远观望。
“驭龙咒？”雷克斯惊愕，“你怎么会知道这个？”
“陛下，您发现的有点晚了呀。”伊瑟斯还是毫无生气地说，此时他脸上正浮现出狰狞险恶的表情。
“你这个混蛋，从一开始你提出放逐夏尔提亚就是为今天的驭龙咒做准备吗？”雷克斯怒火中烧地奔向祭坛，随手拔出腰间的佩剑。
他刚要冲上去救夏尔提亚，可被泰兰斯和其他骑士团士兵拦下，就连跟随雷克斯身后的军队也把长枪指向自己的国王。
.....
“你们，”雷克斯环顾四周，“你们也要背叛我么？”
“不是背叛，国王陛下，”泰兰斯拔出利剑指向他，“我们从一开始就是效忠大祭司大人的人，您一开始就是一个小丑罢了...”
原来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叛变，而一直担心着的夏尔提亚也被利用了。
祭坛的火焰逐渐散去，雷克斯这才看清了夏尔提亚，她的衣裙被烧成灰烬，衣不遮体，但身上逐渐没有了人类的样子，她慢慢长出了鳞片，头上的犄角也逐渐壮大，身后长出了一条修长的尾巴。
夏尔提亚像是在沉睡一样，漂浮在半空中，低着头闭着眼。
“那是...”雷克斯说。
雷克斯刚要上前一步，泰兰斯赶在之前，以极快的速度朝雷克斯胸口刺出一剑。
“你觉得这样就能伤到我吗？”雷克斯震怒，他徒手抓起泰兰斯，将他扔了出去，随手就拔掉了剑。其他士兵不敢轻举妄动，可下一秒雷克斯却半跪在地上，捂着受伤的胸口。
胸口上的刺伤没有愈合，而是像产生着化学反应一样的冒着烟，发出“嘶嘶”声。
“你肯定在想‘啊伤口为什么没有愈合’，对吧？”伊瑟斯缓缓走下台阶，轻蔑地笑。
“咳咳，水银么...”雷克斯咳出一口黑血。
“和狮子住在一起的人怎么能不在屋子里藏着枪呢，你说是吧，国王陛下？”伊瑟斯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瓶子，里面装着致命的水银。
雷克斯虚弱地倒在地上，浑身无力，水银已经渗透进身体内，在血管内流动。他已经很老了，这些剧毒足以要他的命，再加上水银对龙类有天生的克制性，雷克斯命不久矣。
“好了，给我他的血，让这条老龙去死吧，泰兰斯！”伊瑟斯说。
“是，主人。”泰兰斯点头，从腰间掏出匕首，在虚弱的雷克斯手腕上也划了一道。
其他士兵持剑朝雷克斯缓步走来。
“等等，也不差这一会，让他在死前好好看一眼这美丽的一幕。”伊瑟斯撇撇手，示意士兵退下。
......
伊瑟斯走上祭坛，在还没苏醒的夏尔提亚身边，手里拿着沾有雷克斯鲜血的匕首。
“要夏尔提亚彻底觉醒还需要你的纯种龙血，让我们拭目以待。”伊瑟斯将匕首上的血滴在图腾上。
“你要夏尔提亚做什么？”雷克斯好像在用尽全身的力气在喊，“你这是在人工制造灾难！”
“灾难本就是人类亲手制造的！”伊瑟斯好像被点燃了怒火，他扭过头去冲雷克斯吼叫，“上千年来人类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做了多少破坏这个世界的事？现在这个世界已是千疮百孔，人类才是一切灾难的祸根！”
鲜血顺着图腾上的沟槽流入，这次龙纹图腾彻底“醒了”，从地底深处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一道血红色的光焰由上而下，覆盖了夏尔提亚冲上云霄。雷克斯听到了夏尔提亚痛苦的惨叫声。
“夏尔提亚！”雷克斯挣扎地想要站起，可却无能为力，身体好像变得异常沉重。
“我早已对这一切失望，就让我毁掉好了。”伊瑟斯说，“我会让夏尔提亚杀光温兰特大陆一切活物，然后...就带着她回到天上，到时候，到时候就能...”
“你到底要做什么？”雷克斯问，手好像逐渐恢复了些力气。
“看你马上死掉，告诉你好了。”伊瑟斯表情变得得意起来。
“....”雷克斯盯着他。
“夏尔提亚，这孩子的身体和那位大人很合得来，”伊瑟斯展示着自己那把白银渡鸦锡杖，“我的锡杖上有着那位大人的灵魂残片，而前些日子我刚刚发现，夏尔提亚的血可以和残片产生强烈共鸣，说不定，夏尔提亚是最适合用来复活那位大人的容器。”
“伊瑟斯你个混蛋...”
“而且夏尔提亚从小就有着惊人的魔法天赋，她是一个绝好的容器，所以我要你放逐她，让她在外一个人独自不沾于其他任何人的干扰，慢慢长大。”伊瑟斯说，“现在，是做容器的第一部，先让她觉醒。”说着他指向祭坛上逐渐消失的光柱。
夏尔提亚从光柱中缓缓落下，慢慢睁开眼睛，笔直的站在祭坛中央，望着不知何时变得灰暗的天空发呆。
“夏尔提亚....”雷克斯呆呆地看着彻底龙化的夏尔提亚，她现在的样子已经不能被当做人类看带了。夏尔提亚全身被漆黑的鳞片覆盖，脸的边缘上也附着坚硬的外骨骼，双手被狰狞的利爪取代，她不再仰望天空，睁开后的瞳孔也收缩成了一线，背后黑色的膜翼足以遮天。
夏尔提亚还是变成了人们所说的怪物，而不是龙。
“这是为什么，难道还缺少什么？”伊瑟斯很吃惊，出于他意料之外的事不多，他也不知道做错在哪里。
“没用的，伊瑟斯，毕竟你也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人类，对龙族又了解多少呢？”雷克斯说，“夏尔提亚身上有一半血统来自她的妈妈，那是人类的血统，人是变不成龙的，就算你再怎么努力，也只会不断地制造出无限接近于龙的怪物。”
“闭嘴老东西，就算现在夏尔提亚还是残次品，她现在也有能力杀了你！”伊瑟斯恼羞成怒，转向夏尔提亚，“夏尔提亚，杀了他！”
夏尔提亚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我命令你杀了他！”伊瑟斯愤怒地朝她吼叫，“别让我再说第二次！”
夏尔提亚缓缓走下祭坛，环视着周围，伊瑟斯警惕地后退了几步，夏尔提亚走过他身边，无视他。伊瑟斯很失败，不单单是没有成功让夏尔提亚变成龙，就连仪式魔法的“契约”也没有生效，夏尔提亚不听从他的命令。
“夏尔提亚...”雷克斯看着自己的女儿，心痛地流下眼泪，满脸不甘。自己真是老糊涂一直听从着伊瑟斯的谎言，先是将自己的女儿放逐囚禁，又是拱手让给伊瑟斯任他毁掉夏尔提亚，如果她母亲还活着，就算再温和，也会生气地给自己一耳光吧？
夏尔提亚扫视着四周，那些士兵战战兢兢地后退，泰兰斯也警觉地后退，手按在腰间上的刀柄上。当夏尔提亚的目光落在不远处还在观望的平民身上，她咧嘴笑了！
“小心！”士兵们都看懂了那个眼神，那个发现猎物的眼神。
士兵一边后退列阵与夏尔提亚对峙，一边疏散一旁的吃光群众。但还是晚了一步，下一秒，猩红四溅。夏尔提亚以难以置信的速度冲进人群，利爪贯穿了一个护着平民的士兵，并撕扯成了两段。夏尔提亚发出怒吼，猎物得手的感觉让她异常兴奋，龙化的夏尔提亚彻底失去理智，沉浸在撕裂血肉的快感中。其他士兵以夏尔提亚为中心再次后退，也只能后退，他们人数在多也不是夏尔提亚一人的对手。
“吼！”夏尔提亚半弓着身，就像是一只警惕的野兽姿态朝周围士兵嘶吼，身后那跳蟒蛇一样粗壮的尾巴抬至头顶，尾尖是一根尖锐的骨刺。
泰兰斯也和士兵们一起对付夏尔提亚，他持剑摆出正眼姿态。
“冷静，被别她的其实压垮，注意！别看她的眼睛。”泰兰斯说，一边说，一边围着夏尔提亚走，试图寻找她的破绽。
夏尔提亚还是环视四周。
“见鬼，为什么，为什么她不受控制？为什么契约没有生效？”伊瑟斯脸色很难看，在一旁自言自语起来。
事情开始脱离他的控制，现在自己的手下眼看也要被谢夏尔提亚杀掉，这一切都让他很有挫败感。
他说话的声音颤抖，不停地在嘀咕，抱怨着。一直在说着因为某些原因干扰了仪式，夏尔提亚的神经意识被扰乱，又说什么这个鬼丫头也许就是天生的怪物基因，血统也不纯正，就一个半吊子怪兽罢了。
可他说着说着又不说了，因为伊瑟斯发现，夏尔提亚正回过头用诧异，惊怒的眼神看着他！
夏尔提亚全都听到了。
“你，你要干什么？！”伊瑟斯警觉地后退，慌得不知所措，夏尔提亚朝他缓步走来。夏尔提亚战栗地炸起毛，并探出了爪子，嘴里发出嘶哑凶狠的低吟，双眼直盯着伊瑟斯。
“我可是成就了现在的你的人！没有我，你就会被军队处死，没有我，你什么都不是！”
“吼！”夏尔提亚举爪猛劈。
.....
“啪！”冲击波，火花，鲜血，瞬间迸出。
泰兰斯挡在夏尔提亚落下的利爪前，他抬刀格挡，利爪与剑刃擦出火花，伊瑟斯安然无恙。
“呃啊——”夏尔提亚低吼，眼神凶恶，充满着无尽的杀意，她的利爪还在不断加力，试图再次进攻。
“我的心血，为了这一刻我等了多久，我花费多少魔力多少代价....”伊瑟斯看着眼前的泰兰斯与夏尔提亚对峙，而自己失去的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泰兰斯忽然觉得刀刃变得灼热起来，只见夏尔提亚的利爪上燃起了熊熊烈火，并且力量还在不断加大，泰兰斯无法招架，被夏尔提亚一击火焰利爪斩碎刀刃，同时在胸口上印下三道鲜红的血痕。
“唔——”泰兰斯被击飞出去，撞在祭坛旁的一个石柱上，摔下地面。
“啊！”夏尔提亚怒吼，胸口升腾起一团火红色的亮光，随后腔焰迸发，从口中喷射出几米远的火柱。泰兰斯支撑起身子，勉强躲过，火焰在地面上升腾爆炸，火焰燃烧，在地上燃起一圈阻碍墙，一旁的士兵众人无法轻易靠前。
“居然还能使用魔法...”一旁的雷克斯一脸难以置信。失去理智的夏尔提亚居然能记得如何使用魔法，就像是生存的本能一样。刚刚与泰兰斯抵抗时，夏尔提亚就是用火焰魔法加热了利爪反打回去的。
泰兰斯受伤比较严重，半跪在地上，刚刚的撞击好像断了几根骨头，现在能抬起剑都有些吃力，
夏尔提亚煽动膜翼腾空而起，一个俯冲举着利爪刺向泰兰斯，这个速度他根本躲不开！
“泰兰斯...”伊瑟斯说，心想这下连自己最得意的部下也要丧命了吗？
......
“呐啊——”飓风呼啸，一声咆哮，一个身影冲上前来，一拳打在燃烧着的夏尔提亚的利爪上。
“呃？”夏尔提亚被突如其来的巨力打退，她跳上祭坛圆柱上，朝那人发出嘶吼。
“你，你是...”泰兰斯这才站起身，看着眼前这个高大魁梧的身影。
“看来我正好赶上？那就让派对开始吧！”赶来的正是清理完精神结界的赛特·鲁格哈特。一旁跑来的是助手纳爱，她抱着一本厚重的书籍，手中闪着一道黑色光芒。
纳爱再次将“真理”附在赛特的拳头上，现在的赛特所向披靡。他迎面走向还在打量着敌人的夏尔提亚，手按着关节咔咔作响。
“还会用火焰制造擂台？那你现在掉进我的场子了！”赛特咧嘴轻笑，“你可别让我失望——”说着，赛特就举拳冲上去，夏尔提亚也一个飞扑，利爪闪着狰狞的寒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