黝黑静谧的森林,夜晚并没有为这里降下名叫歇息的帷幕,反而因为月亮和星空的亮起展开了一篇同样名为杀戮、掠食的舞台剧。
匍匐在灌木丛中的大型动物,双眼反射着月光的皎明,獠牙披着嘴边的皮肉半露不露地摩挲着灌木的树叶。还在觅食,在晚上的丛林内啃食着草地上新长出来的嫩芽,偶尔警戒地抬起头环顾四周。雪白的皮毛,透过树叶探照下来的月光下它依旧熠熠闪烁。
低鸣,喉咙在吞咽口水的闲暇发出兽的低吼。警觉,留恋着啃完最后一抹嫩草后弹起后腿向前蹦去。差一点,差一点……舔舐破旧皮囊下的血渍,勾结在骨头上的肉丝张扬地宣誓着勋章!兽的贪婪勋章!就该如此贪婪地品尝落入手中的猎物,当做是一件唯一的艺术品,饱含着敬畏之意囫囵吞下——头骨连着皮囊,颅内盛放着绵长,一口——四溅而亡。
绝对不能让他踏入这样危险的地方,绝对不行!这片森林已经被他的金线铺满了,踏入一步——就只有死。少年悬停在半空,没有人在触碰他,只有几丝在月光下反射出光的鎏光金丝。“罗门……罗门!快跑——不要进入森林!这里有……”
少年的脖子被紧紧地缠绕住,森林中心的一片空地上身着雪白袍子的男人站在地上。从他的手指上源源不断地伸展出金线,玩弄猎物般捆住少年的脖子但却不至于让他昏迷过去。少年的呼喊被突然锁紧的线遏制住,被高举于空中的他四肢无助的扑腾。
月光下罕见献身的白金蜘蛛戏耍玩弄着一匹初生的孱弱羔羊。不致命的蛛丝裹住他的身体,逐渐收紧挤压着他的心脏。“要是可以就这样把你杀死就好了……”男人无奈地将他松开,少年从原本与月亮齐肩的高空落下来,结结实实地拍在了地上。“可惜。他唯独不让我杀了你。”少年气愤地抬起头瞪着男人,双手尝试撑起自己酸痛的身体,可惜试了几次都无济于事……地面似乎是一块松软的沼泽,双手不断地在要支起的瞬间折断,随即又趴回了地面去。
“我倒是可以在这里等着你的那个朋友的到来——”男人用脚尖挑起少年的下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嘴里说着轻蔑的话“等到他来的时候要怎么做呢?是把他分割成无数的碎片,是将他高举在空中看他渴求我放过他,还是就这样放走你们接着在森林里面……”“你是谁。”
少年的眼前被血模糊住了看不见他的脸,隐隐约约看见的只有一身整洁感觉的白袍,一头长发,还有一张狞笑着的嘴。男人抽开脚,站在他面前。“你要干什么。”少年凭借着不多的气力问着男人,逃不掉的话就让自己死的明明白白的吧。
“你不会认识我的。但是你的父亲认识我,我们是熟知的朋友——”男人说着,将脚踩在他勉强撑起的一边肩膀上面,不断地摩擦着“你见过你的父亲吗?兰登,告诉我,在你印象里你的父亲是什么样子。”“我……我记得一些。”兰登嘴上说着,手慢慢地伸入自己裤子腰带内侧的口袋里,握着一把小刀用不易察觉地速度抽出“我的父亲他,是一位温柔可靠的人,会帮村民干些农活,会去镇子上打工。就算很累,还是养活了我们一家人”
一把细线构成的椅子出现在草地中间,它以极其快速的速度被架构出来,落在了兰登的面前。男人坐在了这把弯曲着像是月弯一般的椅子上,他靠在一边翘起的月牙上面:“再仔细地说说看。”“他是慈祥的父亲……强大。他教会我很多东西,钓鱼、打猎、农活,还有砍柴。”说到强大这两个字的时候男人的眉头走了一下,但当他听到后文之后,他又舒展开眉头看着趴在脚下的少年,道:“当时你亲眼看着你的父母被烧死,你又有什么感受?”
“我……”少年愣住原地,不知道该如何接下话。
关于自己的父亲,他什么都不知道,刚才都是拼凑着自己希望的和看到的事情说出来的。自己的人生当中出来就没有出现过一个称自己是:“兰登父亲”的人存在过。烧死……自己的父母被烧死了!?自己还亲眼看到过……不对,自己从来没有离开过村子。要是像他说的那样,那就一定发生在自己的身边。
“怎么了?太悲伤了。作为他的儿子你连这点伤痛都承受不下去的话,不如现在就下去见他给他赔罪。”男人淡淡地说着,在他看来这只小羊羔正在反刍童年经历过的创伤,他不知道的是,少年兰登从来就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从来没有过父母,在出生的一瞬间他就失去了得到父母的资格了。唯有一名女巫愿意接纳他……
兰登不断思索着,是假的吗?对方如果连自己的名字都知道的话,他还有必要对这种生死存亡的大事撒谎吗?男人凝视着在威压以下不动弹的少年,刚刚获得的信息无法处理的烦躁让兰登忘记了自己的手还停留在身下,握在手里的小刀已经抽出一大半——父母,烧死。见过的话,只能是那次处刑罪犯的现场,他偷偷地跑出来……看到教堂前的空地上摆着两个柴堆,一对男女被捆绑在上面,活生生地被烧死却没有发出一点哀嚎。
“我们回家吧。”女巫柔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会照顾好你的。”那双纤细温柔的手挡住了好奇地直视着火堆的双眼。时隔多年,那句原来不是对自己出逃的自责,是对火焰中隐忍绽放的两人的再次承诺。
“要我提醒你吗?”男人等得不耐烦了。
“不许——”少年不知那里来的力气,从地上弹起来,手上握着小刀双脚踏地。以他这种状态绝对不可能拥有的速度朝男人捅去,男人大意了,好在他及时地反应过来——几缕从地面升起的金丝拉扯着月弯状的椅子和坐在上面后仰着的男人逃出了兰登的攻击范围,他依旧坐在椅子上儿戏地看着对方幼稚的举动,他注意到了少年的脚下。
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在被盖上禁令后还能使用灵术的,兰登的脚下荡漾起一圈又一圈的火苗,他就站在中间。这幅场景像极了轻点水面泛起的涟漪,只不过这不是平静柔嫩的水,而是一滩火。火苗在杂草间不断地蔓延开来却不曾伤害到杂草一分,少年抽出别在腰间的刀剑,昏厥的脑袋和被血渍遮盖的眼睛让他必须要打起十分的精神来面对对方,刀尖摇摆着拼命对准男人。
“哈哈哈哈!这才像是你的父亲!”男人狂笑着,说罢他从月弯之椅上下来,逐渐走近兰登“但仅仅是这样的小火苗,还不能碰到我一分一毫。”从椅子到少年的面前,他完全不惧怕火焰满条不紊地走来。火焰就像是畏惧他一样纷纷在他的面前扩散开再于他离开后的脚印下汇合在一起,继续想涟漪一般扩散开。
“怎么回事?这个男人怎么不会被攻击到?他完全不惧怕吗?”男人站在他的面前,手指对着他晃动不停的刀尖“怎么才能摆脱他呢?来不及逃了。你现在在想着这些吧,兰登。”
说罢,男人的金线从地底钻出来,如同万千条蛇一样向着少年爬去。金线攀爬上他不能动弹的身体,勒紧他的手腕,爬上他的头顶钻入他的眼窝内。少年仿佛流着一脸的金泪,手颤抖着松开了紧握的剑把,哐当掉在了地面逐渐熄灭的火海里面——
男人拿起他的剑“稍微违抗下命令也是可以的。”被火烤得炙热的剑身被架在少年的肩膀上“看不得你这样弱小的活在世上,身体里既然留着火灵的血,就好好地开发出来。那可是——代表神的神罚。”剑被平举到很远处,随着男人话语的逐渐小声脚下的火苗早已熄灭留下了温热的暖流,他的手急速地向着兰登的脖子挥来。
“草地上的暖流,就当是回馈给诞生我来到人世的父母的礼物吧。”他这样想着,准备好面对死亡了。
他本来就已经死在了无人问津的森林里面了。
“逃。现在就逃——”一把飞来的短刀打断了男人的砍击,熟悉的身影来到兰登的面前。月光下闪烁的银白发丝,是为食物者的骁勇反杀?他举着骑枪袭来——
“罗……门?”
“那么就连你也一起。”
“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