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从天谈到了地,一个晚上的时间,烈火红枫的脑子接受了太多她不该知道的内容。
听起来像神话一样,不过如此规模的完整世界很难被虚构出来,虽然穿越这种事情实在是过于离谱,但既然已经见识过了真正的灵谋的存在,而且钢铁洪流老师确实不太擅长应付各种高科技的电器产品,她也就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了。
其实倒不是她不能接受,但是按照她看过的那些传统穿越异世界题材的作品,穿越的主体一般不都是啥肥宅废物或勇者之类的人吗?这身边相处了一个多月的训练员突然摇身一变成为某个她曾在书中读过的历史人物,她总感觉怪怪的。
那个更高的女人,叫做约瑟夫,看起来穿越而来的人不只有自己的导师。不过想想也是蛮令人兴奋的,跟着这样一个领袖,以后退役之后她还能从她身上学到什么呢?
钢铁洪流为她耐心地解释着另一个世界里的林林总总,又为她解答了这个世界目前的矛盾和当下的任务。
听完后,红枫显得有些失望。
“这么说,我们现在只能等咯?”
“难不成要鸡蛋碰石头吗?我们要有耐心,要有希望。”
“老师,你说,我们这辈子,能看见它实现的一天吗?”
话一出口,红枫就立刻后悔自己嘴里没把门,老师是当年一手建立那个伟大国度的人,而今她又面临着接受它消亡的事实,想必老师心里也对此伤痛欲绝吧?
钢铁洪流的眼睛看着红枫脚底下什么地方,而后又坚毅地转回到红枫的面庞上,“难。”
“唉。”
“不要叹气,红枫。”钢铁洪流摇了摇她的肩头,“眼下的事情,是你要先打理好你自己的人生。”
红枫端坐着,一言不发,钢铁洪流站起身,拉了拉衣领子,看了眼挂钟,已经三点了。
“老师。”
钢铁洪流转过身来。
“你说,”红枫抬起头,面色疑惑地看着她,“你们那个世界,没有‘马娘’的存在,只有‘马’?”
红枫忍不住笑了起来:“那么老师,也就是说,你在那个世界,不是这个样子?”
红枫猜测着一个怪异的想法,她想象着老师趴在地上手脚并用奔跑的样子,怎么想怎么好笑。
“不是。我就是个普通的人类罢了。”
“哈,这还差不多,那么你能告诉我更多你们世界里‘马’的事情吗?”
钢铁洪流只好继续坐下来和她聊,但她的确很享受这种氛围。
一谈又是一个多小时,半边天上的星星都移了位置。这小丫头问的很全面,当她听说那个世界的人们驯服并驾驭着如此的兽类时,她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所以你们会骑在它身上,还给它配上一些奇奇怪怪的物件方便驾驶,嘴里还喊着‘驾,驾,驾’?”
“......”
“好吧,最后我问个事啊。除了这些之外,我们的世界还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不?”
“大体是没有了罢。”
“这可太奇怪了。”
“是啊,太奇怪了。”
钢铁洪流站起来,伸展着臂膀,一看窗外,天已经开始发亮了,便道:“明天,不,今天就先休息吧,补补觉,今晚的事情不要和其它同学谈论,我先回去了。”
“拜~~~~”
红枫趴在床上眼见着钢铁洪流关上宿舍门,她从床上蹦了下来。
开玩笑!遇到这种事情谁还睡得着?
她脑子里混乱地闪过各种各样的片段,毫无睡意,只觉得兴奋得有劲使不掉。虽然经历了一个晚上的长谈,但她仍然觉得不过瘾。
渴望,是内心深处的渴望。
或者说,贪婪?
对知识的贪婪吗?还是一种歇斯底里的好奇心呢?
抑或是对那个理想的幻想呢?
不管怎么说,她现在是横竖睡不着了。
去操场上跑两圈?
红枫把头发一扎,换上运动服就蹑手蹑脚地下了楼。她很熟悉宿舍长的性子,很快绕开了监控溜到操场上去了。
凌晨四点半的操场,视野是极空阔的。初夏的天显得格外高远,微弱的虫鸣飘忽在耳边,几颗零散的星子孤独地挂在天边。
跑吗?跑吧。
温度很舒适,空气里夹杂着露水的湿润,迎着风跑是很惬意的。
正跑着呢,突然,耳后传来一句格外突兀的女声:“红枫?”
她吓了一大跳。差点没一个键步窜出去。
回头,是北部玄驹。
“你怎么在这?”
“我早上练习,你怎么在这?”
“我?”
红枫心想这是什么卷王。
“我睡不着,出来跑着玩。”
北部玄驹“哦”了一声,正准备接着跑下去,红枫想到自己的书还在人家那儿,问道:“北部玄驹,我的书还在你那儿吧?”
“啊,是的。”北部玄驹好像也才发觉一样,她有些慌张。
红枫想来书也比较长,兴许人家也还没看完呢,刚准备说没事,“铛”的一下,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撞在她的腰上,她毫无防备,被扑倒在地,她的脑袋被一只有力的手死死按在地上。
“你背着我出来就是为了这个?三天了,可让我逮着你了,就是你迷了小北的心窍?”
“光钻,不是你想的那样,听我说!”
“听你说?再等你聊会是不是就跑树林子里偷腥去了?”
“卧槽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嘴里积点德啊你。”
“没轮到你说话的份——所以,她到底是怎么把你迷得神魂颠倒的?”
北部玄驹眼睛都快瞪出来了,气不打一处来地说:“没有的事!”
红枫大概清楚了是个什么样的情况。都说霓虹这里校园里恋爱脑多,今儿个不就让她碰上了?不过,她自以为对爱情这东西还算看得透彻,向来对这些没什么兴趣。
她嬉笑起来,虽然她的双手还被里见光钻钳制着,她还是努力地摇了摇头。
“所以她精神还有点问题?”里见光钻问北部玄驹。
不吃这一套?
“您没事吧?”红枫质问光钻,“被害妄想症吗你?谁没事就要绿你?”
里见光钻丝毫没有在意红枫的话语,只是冷冷地望着北部玄驹。
北部玄驹眼中有些焦急,显然她很想说些什么,但好像下意识又抑制住了。
“放开她,她只不过借了我一本书而已,我也仅仅是自己对书里的内容产生了认同感而已。”
里见光钻斜眼冷笑了一声,低下头伏在红枫耳边问道:“小北是不是把第一次给了你?”
红枫人傻了。
“啥玩意第一次?她特娘的是个女的怎么来搞事?”红枫嗤笑一声,“没准她也可以买个玩具戴着?啊对对对,行啊,为什么不行啊?你以为天底下人都和你一样是女同啊?”
气氛凝固住了,红枫感觉到背上背小腿施加的压力松了一些。她抬头望向北部玄驹,对方大口喘着气看着自己。
“你在装傻吗?”
光钻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北黑,又低头加重了腿上的力量。
“你应该是真的傻。”
“红枫,别说了......”
“不然呢?你女朋友现在正把我压在脚底下把我当你小三呢。你也不劝劝她?”
“你不知道小北那个?”
“那个啥?说话只说半句是你语文老师交的?”
红枫觉得现在脑子里有点混乱,她突然有点后悔上个星期借书给北部玄驹了。
这两人都有点问题啊。
她抬头打量着北部玄驹,从上而下直到目光扫到她的裙子时,北部玄驹脸色有些不对劲地侧过身子拉着裙角往下扯了扯。
“光钻,不要说了。”
“不是,你又捂什么?”红枫觉得自己好像处处不被人信任了一样,“你不会真也把我当变态了吧?没人要看你那里。”
“叮——”金属落地的声音在红枫耳边响起。
她的身子猛地一颤。
她不会特娘的还带着刀吧?
她一下子晓得了为什么北部玄驹没有立刻上来阻止里见光钻。
不妙啊。红枫感觉一股彻骨的凉意顺着脊髓爬上她的大脑。她刚刚还在挑衅压在她背上那个人呢!没想到她随时可能给自己捅上一刀。
后怕和恐惧在红枫脑海里爆炸般地扩散,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她向外一滚挣脱了没有防备的里见光钻,随后挣扎着爬起来扑向被掀翻的光钻,把她控制住,然后一脚踢开地上的小刀。她颤抖着左手在光钻的上衣口袋和裤兜里胡乱摸索了一通,确认没有其他利器后才松了一口气。不过,她认定现在的光钻是一号危险人物,她的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怎么报告理事长了,在不暴露自己在学校传播违禁书籍的前提下。
“北部玄驹,你陪她好好聊聊让她冷静冷静。”
轻轻的抽泣声从身下传来,红枫不解,低头看去,却发现是里见光钻在一吸一顿地哭着。
“不是,你又哭什么?”
“小北!连你都看不上我!”里见光钻几乎是在哭号,全然不见了方才的镇定自若,“训练员不要我,小北也不要我了吗?我哪一点比不上她?是我不配拥有你吗?”
听着光钻如此腻歪的话语,红枫心里不免有些反感,但她现在又着实有些好奇发生在这女孩身上的事情。
“光钻,我一直都是一心给你的。我对其他人都没有对光钻一样的感觉,就...就是...”
眼见着旁边的北部玄驹说话也不利索了起来,她也算知道这个人对恋爱的耿直。这家伙说不来漂亮话。
“你都放纵这个女人这样对我!你还有脸说你一心为了我?”里见光钻委屈极了,红着眼睛扭头骂道,随后毫无抵抗地把头埋在草地上大哭起来,也不挣扎,而是歇斯底里式的自我放弃。
这两人也是绝配了。红枫这么想着,看着光钻这一幅狼狈样子,未免觉得她似乎也有些可怜,于是拉着她的胳膊把她搀扶了起来。
“你们像是解决问题的样子吗?有话好说去宿舍里详谈。”红枫瞪了一眼北部玄驹,“愣着干啥,来扶你朋友啊!”
北部玄驹如梦初醒,跑上前把光钻的一只手绕过自己的脖子,搂住她的腰。红枫立刻松开手,走到那把刀子面前,叹了声气把它拾起来,然后一溜小跑着随那二人去了宿舍楼。
里见光钻双目失神地呆呆望着前方,耳朵无力地耷拉着。北部玄驹坐在她旁边,牵着她的右手,搂着她的肩膀轻轻摇动着,脸上浮现出忧心的表情。
空气凝结住了,清晨的第一抹微光自窗外打进,笼罩在少女的身上,斑驳的光影编织着二人破碎的二心。北部玄驹猛地握住了里见光钻的手,攥在手心里头,抵在额前,像是忏悔着什么。在一片浅黄中,里见光钻倒伏在北部玄驹怀中,像少妇倒在玫瑰花瓣里一样,抽泣着拉过北部玄驹的衣裳盖在脸上,紧紧抱着她的腰肢。
北部玄驹轻轻拍着里见光钻的背,口中念叨:“没事的,光钻,我在....我在....我一直都在...”
红枫帮二人请了个假,站在窗口,眺望着清早的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走进训练场。也不知过了多久,红枫猜可能有三四十分钟吧,里见光钻终于是平复了下来,她抹干净眼泪,像个真正的淑女一样端坐着。只有眼角的泪痕和浅浅的血丝还告示着她先前的崩溃。
“行了嘛?可以好好谈了吗?”红枫转过身,也拉了张椅子坐了下来。
里见光钻长舒了一口气,缓缓点了点头。于是红枫一五一十地把所有和北部玄驹相遇时的事情都叙说了一遍。老实说,烈火红枫就没更北部玄驹有多少次接触,她就是个自来熟罢了,和大多数学生都能很快谈的热火朝天起来。她的确没更北部玄驹说过其他什么东西,更没有爱欲上的情感。自然她复述地很流利,也很有底气。
“我说清楚没有?”红枫看向北部玄驹,对方点头示意。
估计这家伙也没跟她女朋友好好解释,罢了罢了。
“早这样不就好了?你们小两口的事情本来坐下来好好聊聊就完事了,还得找个第三方调解一下?”红枫一撩头发,“行吧,看起来误会消除了,那么你说的那个啥训练员是怎么回事?”
“红枫,这不关你的事,很抱歉今天把你扯进来,还受了这么大的惊吓......”
“谈不上谈不上,我倒是觉得她要是还有什么一个人难以处理的事情,不妨说出来让大家来帮帮忙。”
眼见里见光钻拧着袖子咬着嘴唇,尾巴不安分地甩动着,烈火红枫心里更加好奇了。但显然对方有所保留,或许是受过什么委屈?
“你看,之前你为今天这事情着急过,对吧?但没有更北部玄驹聊过,是不是?你自己来调查,不是一手的材料,又加上过度的揣测,搞出了这么大的乌龙。所以出什么事情直接跟你能信任的人说不就好了吗?你如果有什么难言之隐,我就先出门,你跟北黑独自聊聊。”
“可是......”
“小北,算了,我愿意和红枫同学说。”里见光钻好像终于把心里什么东西放下了一样,“不过,也就仅仅是说说而已了,没有人能帮我的。”
“没事,就算帮不上忙,说出来总会好受点。”
于是,里见光钻从头开始讲起自己与训练员之间的故事,红枫仔细听着:
光钻的训练员是去年才入校的新人,里见光钻是他的第一个担当,他对里见光钻的训练投入了极大的热情和精力。起先光钻的成绩还是不错的,而在燃烧完光钻自身的天赋后,训练员很难再教会她什么了。虽然他非常努力辛苦地到处学习讨教,但经验绝非一日之功,光钻第二年的成绩没有达到预期,甚至于第一年还比较看好这个热情年轻人的父亲也对他产生嫌意。尽管光钻和训练员的感情是很好的,但由于家庭的期望和校方的施压,训练员承受了多方的责备和他自己良心的痛苦。他一度想放弃,但光钻不肯,她想要一起实现两人的梦想,可事与愿违。在最近与父亲的一次吵架的两个多星期之后,训练员离奇失踪了。虽然校方动用大量的人力物力去搜寻他的下落,可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或许,训练员为了我的未来,他——”
眼看着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里见光钻又像是要哭出来一样,北部玄驹连忙安慰着替她擦拭眼泪。而红枫根据里见光钻的叙述很快推断出发生了什么事。
这不显而易见的嘛?名门望族出生,家里封建得要命,学校里也要求尖子生出成绩拿奖金提成和积累声望。家里还跟他吵过,他不被人整谁能被人整?
事实也确实如里见光钻所说,她们帮不上忙。里见光钻更是无法向家里开口询问此事。
“我下个星期就要加入Spica了。”
怎么跟她说呢?
“光钻,你爸爸是干什么的?”
“他是我们这一代的慈善家,我们的家族企业是东京周边的房产开发。”
开发商还**搞慈善?忽悠鬼呢?不用想了就他了没跑的。
听起来里见光钻和她父母的关系没有表面上对外看起来那么好。也正常,自己的确帮不上,这个话题该到此为止了。
“好吧,非常抱歉问你这些。”
“没事。”
“容物问一句,之前在操场上时你为什么那时候突然又把刀扔了?”红枫问出了她压在心里好久的问题。同时,她又带着扫视的眼神看向北部玄驹。
“我没有冒犯的意思,但你们的确是真心相爱的,我看得出来,我也理解你这两天经历这些后的情绪波动,但你为什么会觉得北部玄驹会出去‘偷腥’?她也是个女的啊,女同没有任何理由去找另一个女人‘偷腥’啊?”
北部玄驹有些扭捏地拉扯着尾巴的毛发,气氛有点尴尬,但红枫很想把问题问到底。她伸着头,好奇地看着北部玄驹的眼睛,好像等着从她嘴里挖出点什么金子来一样。
里见光钻瞥了一眼北部玄驹,她点点头。于是北部玄驹深深吸了一口气——闭眼,再睁眼,顿了许久,好像要开口说什么,又停了下来,捂着头憨憨地苦笑了一下。
烈火红枫耐心地等待着,也跟着北部玄驹一笑,随后翘起二郎腿,显出漫不经心的样子。
“没事,不方便说就算了,我先打个招呼,是我太好奇了些。”
“其实,嗯——红枫同学,你保证不和其它同学说行吗?”
“保证我肯定能保证,但如果遇到像你一样被里见光钻那晚逼着告诉她那本书的情况,那就没办法了。”
“我,额,我......真的不跟其他人说?”
“真的,我说了你们就把我尾巴剁了。”
北部玄驹的眉毛都快纠成一团了。
“其实,我,额,我是双性。”
双性?
还以为是什么大事......
“就这啊?”
“嗯?”
“这算个什么事?”
“啊?红枫......”
“这是啥你能决定的事情吗?我还以为是什么生死攸关的大事,原来是这么个事。怪不得她会怕你出去偷腥。”
呵,这种爱情......她为北部玄驹感到有些不值。
“里见光钻同学你放心,我对爱欲那些事情提不起半点兴趣,看起来北部玄驹同学也是。行吧,就这样吧。”
红枫确实对性别问题看得很开,或者说,性别问题在她这里就不应该成为一个问题。
以后有的北部玄驹好受的呢。
如果是建立在肉体层面的爱情,红枫断然是看不上眼的。看起来北部玄驹对里见光钻的态度是超越了肉体的,可是里见光钻的态度呢?她不甚了解,也不想去了解,多半不会好到哪里去,毕竟原生家庭摆在这里,她超越不了这个固有的框架。
“这样吧,书你接着看。而里见光钻同学呢......”红枫走到宿舍门口,推开门,让阳光照了进来,“你看不起的那些理论,正是你目前问题的答案。”
红枫轻轻合上门,就好像她从不曾来过这里一样,她就像化成了一股清风,漫无目的地吹荡着。
屋内的两个少女静静地倾诉着,窗外的日头高高升起,学生们开始训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