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犬蛙而后龟石虎,祭山仪难料断蜒蚰

作者:色色弱色弱 更新时间:2022/6/14 22:53:19 字数:8324

萧可薄真在龙化城里有处自己的宅邸,在城东山头上面,种满了柳树,靠着庞大复杂的滴灌管道存活在这片缺水地方,现在落光了叶子,又尽被淹没。菊儿汗的突然来访,惹得管家和一干女仆发愁,忙里忙外的奔走,衣服全部湿透,地上也尽是水印。滑稽样子惹得脱脱直发笑。

“要是不提前通知一句,不知道要能看见什么好玩东西。”

门口一长相慈祥的矮小老头站着迎接,他右腿不大利索,站不稳,柳木拐杖一直不离手,上面镶嵌了数个硕大的红宝石,是弃赦父亲送给的那把。他便是北院林牙萧可薄真。

“近来可好,尤其你姐姐身体,先王去世时候,她可没日没夜的哭。你父亲本还健康,只是那病实在来的突然。”

“都好,毕竟过去快两年了,天天有说有笑,还给我诓来个挞马。这几天一直下雨,在屋里闷的难受,便来走走,也给这新的挞马认识下几位要员。”弃赦如此说道,并指了脱脱直,那个东张西望,把拜访搞得像来抄家一样的家伙。

可薄真林牙带着两人进屋,客厅里摆了一套红木的家具,边上架子上面各式各样的古董,中原的瓷器,西藏的唐卡,以及新大陆土著的青铜短剑。坐卧上一个四十来岁,却穿着小孩一样鲜艳花边裙子,肚子上赘肉像是漫画嘴唇的女人,正磕着瓜子看电视,她是萧可薄真的女儿。

“胡里直,菊儿汗来了,起来打个招呼。”可薄真林牙用建议一样的语气道,他女儿只挪下屁股。可薄真见这样实在没有礼貌,于是又讲了一遍,胡里直遂不耐烦道:

“又不是释古斜来了,我干什么起来,给我庙里封个喇嘛当吗。”

“可汗侍卫换你当好了,维护主子这点还是你更在行些。”脱脱直打趣的讲,胡里直翻个白眼,关掉电视走了。弃赦跟脱脱直闷声击个掌,并肩坐到坐卧上面。可薄真只抱怨自己女儿几句,也坐下。女佣端了茶过来,装在几个珐琅彩的瓷杯里。脱脱直早口渴了,将弃赦那杯也拿走喝了。

“之前在黑山,我听见几个小官议论太子和敌烈麻都。”可薄真抿口茶,继续讲道:“我是不信那种事情,但传出去影响还是不好。”

“何事。”弃赦实也猜到。

“说弦太子要给菊儿汗做小,当时我就责备了那几人,但流言非人力能绝。还有传言说菊儿汗要复齐襄公之故事,也尽是假语村言。”

“我和铎涩又无血缘,哪来什么齐襄公。”弃赦说道。可薄真听了,使劲眨几下眼睛,沉吟一阵,叹口气道:

“就这样罢了……但流言蜚语,还是尽早断绝了为好。你姐姐有谈对象吗,依臣鄙见,北议长的外甥萧豁里其实不错。而且他是释古斜的心腹,跟释古斜把关系搞好,并无损害。也不一定一开始就直接处上对象,先慢慢接触,渐渐认识也好。”

“栾刺定谈哪个对象可不是我能管的了的,改天她跟太子好上我也没法。另外,你也要转去支持双汗吗。”弃赦看着可薄真的眼睛,一对遍布皱纹,充满无奈与犹豫的眼睛。

“那肯定不会……不会的。但是一直给大常衮司卡着钱,也不是办法。连来老臣我这,随从也只一个挞马一个司机,实在不忍心。何况还有你姐姐呢,先王在世时,每天的开销都要上千,现在却要自己数着硬币买早点……”不知是表演还是真感情,可薄真又叹了口气。

“我与栾刺定素来不是娇生惯养的,钱不过少点,也不是活不下去。但契丹的菊儿汗只能有一个。”

又坐一会,天色也已不早,俩人就要走。此时可薄真女儿从楼上下来,把木头楼梯踩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她狠狠盯着脱脱直,将准备好的话一齐骂出,可薄真在边上劝了半天也没用处。从衣着到身材,从外表到内在,一个劲的骂,尤其是脱脱直的一头长发,被说成是勾引男人的利器。脱脱直哈哈一笑,给弃赦撑开伞就一块走了。

“遇东风则西飘,遇西风则东摇,真可薄,不足为惧。”路上脱脱直如此评价。

“是可薄真。”

“差不多,这些契丹名字真难记,叫柳树官算了。”

次日他们去找南院林牙耶律蒲速苑。大雨依然没停,但稍微小点,配上河道一样的街道,青冢觉得像是回了江南老家一样,把昨天弃赦找到的木板和竹竿抢走,跟铎涩和乐酉玩起划船。

耶律蒲速苑也在龙华城有处住所,不过不如可薄真的豪华,是普通富人社区里的一栋别墅。弃赦跟他说了自己要去,连连表示欢迎。他原本只是一名小官,给大常衮司处理财务,受弃赦父亲提拔才能当上南院林牙,在和释古斜争夺汗位时,他是七于越中最坚定站在弃赦一边的。

“这位就是挞马吧,我也是提隐斡耳朵大学的,和你还算校友。”俩人一到,他就跟脱脱直套起近乎。他比可薄真年轻许多,小他二十来岁的妻子,和一个女儿与两个儿子,出来一块迎接。他喜欢养狗,多数在提隐斡耳朵,这里只有一块带来的五只,见到弃赦不停的摇尾巴,对脱脱直则叫了几声,然后闻她靴子。

“萧姐姐没一块来吗。”两个小孩一齐问到。

“太子感冒还没完全好,反倒给她传染有些流鼻涕,所以就不乱走了。捏褐耐你怎么也一块出来,寒假作业写完没。”弃赦把粘到自己身上的狗,一只只扒拉下来,并跟蒲速苑上初中的大女儿说道。

“今天的写完了,本还以为萧姐姐一块来,想找她玩呢。”

“是吗,你跟这个家伙一起玩好了,她跟萧姐姐大学里天天玩在一起,能和你讲很多萧姐姐的低能小故事。”弃赦说着就把脱脱直往里面推,脱脱直嘟哝几句,这样过于温馨的气氛她不大适应。

蒲速苑家里坐卧是布艺软座的,和可薄真家里不同。弃赦挠着狗头,和蒲速苑抱怨几句一直不停的雨,蒲速苑则回报几个最近碰上怪人的故事。脱脱直在边上陪几个小孩玩积木,建了一座等身的高塔。

“之前见到挞不也蒲衮,他和我讲了敌烈麻都的事情……也就是你姐姐。”蒲速苑忽然的话锋一转:“释党也不希望一直和我们作对,先王在时,明明可以和睦相处。他们想先在您身边岗位穿插几个自己的人,先增加些接触。如此,即使平时做些生意,也是更加方便。”

“脱脱直,敌烈麻都是做什么的?”弃赦不和蒲速苑说话,反倒如此问了脱脱直。

“饼烫了给你吹凉,手冷了给你捂热,顺带管点礼仪和祭祀。”

“是吗,我还以为自己记错了。”弃赦说着指了蒲速苑放在客厅柜子上的神龛:“你会把那东西送给别人吗?”

“释古斜毕竟是不出三代的宗亲,怎么是别人……”

“如此说栾刺定反倒成了别人?”

“话也不是这么说……”蒲速苑见弃赦一步不让,使劲朝捏褐耐使眼色。捏褐耐此时正和脱脱直玩的开心,没有注意到。

“小孩跟这事不相干,别牵连上他们。”弃赦说完,蒲速苑便安分下来,又道:

“先父在世时候,汗位继承就吵个没有定论,哪是让一官与他们就能平定?本来想着再多运筹数年,可使汗位交接平稳,怎知世事难料。栾刺定自幼随我左右,同食同寝,先王亦欲令其为我长姊,使不在世时还有照应。想当时挞不也伙同了涛里化,直用军警包围了卫平宫,她亦未有动摇,直走了出去买两份豆腐脑回来。今若因点虚无缥缈的妥协希望,便革其职,只令居闲,众有功之人不以我为刻薄寡恩,难道还以我为老谋深算之类?”

蒲速苑不答,见他妻子端了各式各样一盘点心出来,便请俩人吃。弃赦只让捏褐耐来挑几个。又见雨又下的大了,闲扯几句就带脱脱直回去。临走,蒲速苑向弃赦道歉道:“属下愚策,望可汗原谅。”

“这个是犬官。”走远后脱脱直如此评价。

“因为他养了一堆狗吗。”

“狗训好了咬贼,训坏了咬人,必须让他知道到底是谁喂的他。”

“狗和柳树是好处理的,麻烦的在后面。”

他们回到捺钵,见大门紧闭,脱脱直敲了半天门,幸好卫尉及来开了门,不然脱脱直都要给踹开来。卫尉宫女见两人回来的早,暗戳戳都往边上避开,两人却没在意。及至房门,便见荀洗马守在门口。乐酉见到二人,先是想要拦着,但想了想,只做个手势让两人安静点,然后自蹑手蹑脚开了门走进去,猛一把将屏风拉了倒下。

像在竹林里翻开瓦片抓西瓜虫似的,弃赦看见青冢与铎涩,衣衫不整的搂在后面。青冢听见轰隆一声,下意识便抱住了铎涩,待看见三人,急将之推开,却反怕她摔了,又拉了回去。怎样也不好,只坐卧不定。

“看吧。”弃赦还没回味过来,乐酉已继续讲道:“前些天还有些收敛,近来愈来愈不像话,说也不听,搞的人全知道了,也别再让我守着那什么愊秘密。”乐酉说着,乜斜看了眼青冢,早羞的满脸通红。

“你……她……今天加个班,脱脱直你跟我再去趟北议长那里。”弃赦道。

“昂……哪是加班,今回来早了我月末俸禄拿的都心里不安。”脱脱直十分默契的也想要逃走,反一同被青冢抓住。

“棠堇对不起!”青冢抱到弃赦身上乱嚷:“只是亲亲而已,什么其他事情都没干过!之前试了一下发现感觉不猜……不小心有些上瘾而已……”

“我没事介意这干嘛,你放我走了,去外面给脑子捋捋清楚,回来还能边上给你们敲锣打鼓的助兴呢。”

“要是棠堇跟窦詹事亲亲抱抱的玩,我肯定不会好受……随便什么事情,我会补偿你的。”青冢愈发急了起来,铎涩则笑呵呵的慢慢穿好衣服在边上坐下。乐酉早退场了,脱脱直也已经退到门外,徘徊一会又走了回来,问道:

“我想到个问题,男女生理差异是否对婚配的底层逻辑有造成认识差异,一方是要确保后代的纯净,一方是要确保更多资源的投入。”

“谁问你了。”弃赦没好气的回应脱脱直一句,然后转与青冢道:“我单纯讨厌一切说死的关系,一旦是什么就只能是什么,别扯着我了这种事我真无所谓。”

“可是……明明之前棠堇干了类似事情我很生气……呜呜……栾刺定!”青冢喊一声铎涩。

“放心好了,伏掇阻收藏的本子里一半是百合的,现在高兴还来不及。”

“别爆我性癖出来啊——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个。”

“猜伏掇阻的密码和让青冢舒服一样简单。”

“栾刺定!”青冢又喊一声铎涩,不过此时丢下弃赦,扑倒了铎涩,捂住她嘴巴。脱脱直看不下去,拿了枕头被子要换间屋子睡觉,丢下弃赦一人处理这麻烦事情。

次日,弃赦未按计划跟脱脱直去拜访南北议院议长,只打发脱脱直随便四处逛逛。又过一日,正好两院议长要出席一场晚会,便干脆到那一块去见了。铎涩也去,着便装,歪戴顶黑色软毡帽,上别了块绿色猫眼石。因前天事情,脱脱直莫名有些害怕站她边上,她见了便调皮的一个劲往上凑。

晚会办在一酒店顶楼,是那家用来安置祭山仪时一干闲杂人等的。本一楼更合适些,但大雨一个劲儿的下,早把一楼淹了——要是将雨水视作井水,整栋楼活像口从地里剥出的井一样。北议长耶律阿辇和南议长耶律速古儿赤,见到弃赦三人一并的上去作揖。两人皆细长脸面,两对眼睛小的出奇,几乎能把眼白全部包住。耶律阿辇问道:

“弦太子怎么没来?这次晚会有关募捐,她不该是有兴趣的?”

“要是给保护海豹之类募捐倒好,这种募捐议会费用的,来了不纯纯留人口舌,骂干政能直接骂死。”

“哈,极是。虽只是弄些平日开销,但她来了依然不好。”他笑道。因议院不涉朝中事务,他又指铎涩跟脱脱直,问是谁,弃赦答道:

“挞马脱脱直,和我姊铎涩,敌烈麻都。”

“这点极好。”南议长速古儿赤,七于越中惟一的女性,推一推鼻梁上的红框眼镜,如此的说:“提拔女性官员,对解决如今男女不平等问题非常有用。”

“这个年头了哪还什么性别不平等。”脱脱直犯起嘀咕,随后弃赦猛肘了她肋下一记,方才老实。

“只是这头发不好。”对面接着说:“留的太长了,本来长头发就是男性凝视的产物,都留到地上影响生活了更加不好。”

脱脱直刚想反驳,觉肋下隐隐作痛,只好捂着吟道:“高余头之岌岌兮,长余发之陆离。固时俗之工巧兮,偭规矩而改错。”弃赦又肘一记,却被接下。这些私底下的小动作,南北议长都没注意的到,阿辇只自顾自笑着跟速古儿赤说:

“要说女官,是万个都比不上太子一个。凡论及女帝,尽是惑乱朝纲、专权擅政之辈,究其原因,不过因封建礼法,惟如此之女得居万人上。当今早已大不同,歪礼皆尽,弦太子自幼被教育天子之德,与开明之理,遵礼抚民有尧舜之风。窃以为姬顺一朝的开明帝制,远胜契丹的立宪之法,辽顺并国,堪称幸事。”速古儿赤听了点头,又与弃赦道:

“一些私下的话我不方便说,但那些事关太子的流言,都编的有头有尾,殿下还是多加注意,专情在太子身上为妙。”弃赦铎涩相看一眼,同笑着应诺。

“我会监督的。”铎涩笑着说。

弃赦三人又见了其它些议员,穆洛朵里帐党的,延荣党的和新延党的,照临党和顺民党的,难以类数。虽说此次募捐是不分派系,不论意见,但各派间依然互相提防,不与混流。繁殖季青蛙一样站成一堆一堆,嘴里说着些蛙鸣般的话。此届北议长为穆洛朵里帐党,南议长为新延党,惟这两派合作密切,此时会站在一起。

募捐完了,众宾客遂讨论起些专属富人的话题,谁马球打的怎么好,谁又新增置了几处房。脱脱直在大学时候,图书馆边上一直是些进来游说的政客,迫不得已记住了些,其中些又在这里见到了。背着选民,他们像是换了幅面孔。平时鼓吹延西独立的,在这讲自己投资姬顺的债券赚了几百万。平时嚷着自己代表中下阶层的,在这抽着几千一根的雪茄,将真正穷人的困苦当成笑料……一切皆让脱脱直生厌。

“蛙官,公蛙官和母蛙官,南北议院全是蛙官,只能看见井上面一点点的天,见片乌云就说要下雨,看到太阳就怕要大旱。你知道最该死什么地方吗?他们明明站在最高处,为了获得真正蛙人支持,都只盯着那一小个井口的天空不放,像是学着动画片给自己立人设的小学生。”晚会结束,脱脱直如此的说:“总算知道为什么提隐斡耳朵尽是无聊人,上梁不正下梁歪。”

“分明是下梁自选上去的。”铎涩反驳道。

“前些时候,看见两歌手去竞选议员,现看来远把正经议员比下去了,他们选上还能看看乐子呢。”脱脱直又道。

“大伙就爱给这些只会讨好选民的议员投票,什么时候轮到你个脱脱直说三道四。”弃赦故意一本正经的说。

“我把所有无聊人杀光,杀杀杀杀杀,只剩有趣人下来,到时候别说议会了连王宫也全拆光,所有人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

“先杀杀剩下三个释党的于越。明天去找大常衮,耶律术里者……先得想想怎么能见着他。”

三人一路回了捺钵,都没讨论出个对策,只约好备下干粮,直接堵他门口。脱脱直原以为是个玩笑话,直到铎涩让司机拐个弯去趟超市,还问她压缩饼干要什么口味。

耶律术里者住在龙化城常衮司里,是一片一百来年历史的古建,屋顶极又特色的修的像龟壳一样,倒也算处景点。因地势较高,未被雨水波及。门卫放了三人进大门——带着帐篷、包裹和摆摊用的大雨伞,二门则死也不让进去,问起理由则支支吾吾前言不搭后语。

于是三人在院内真就露营了一夜,见人进去就让了给术里者带话。第二天如此,第三天亦如此。脱脱直天天在门口叫骂,骂他是“缩在龟壳里不敢见人的乌龟,最纯正的龟官”。至于铎涩,本一天得洗两次澡,为了这事直连脸都三天没洗,感觉都快发霉了。如此,术里者依然不出来见他们,最后反而是另一位释党大员打发人来了。

“你们两个还真有闲心,爷爷让你们别跟术里者比犟了,让你们去他那里一趟。”来的乃是大夷离毕萧挞不也的孙女,萧骨欲迷己。

“来的正好,干粮吃完了正有此意。”弃赦笑道,于是三人转而去了挞不也的府邸。

萧挞不也是个高瘦的老头,两鬓斑白,眼袋松弛。他闭眼躺在书房躺椅上,比起活人更像一尊石像,并且不是普通的石头,是在高山深处从未见过阳光的石头。他听见三人脚步,便缓缓问了一句:“先公先私?”

“先了公事,耶律术里者我什么时候能见到?”弃赦回答。

“你应该知道,他平生最恨姬顺,你偏偏又是借力姬顺太子上位,他如何能见你?”

“凡契丹日用,半数出于姬顺,宁无王室,不可无姬顺。”

“量西辽万里江山,四亿黎首,一千四百年王朝基业,怎可拱手让与他人。”萧挞不也平静的反驳道。

“陈词滥调。”萧骨欲迷己抱怨一句。

“公事完了,讲讲私事吧。”弃赦又道。萧挞不也于是睁开眼睛坐起来,笑吟吟的让骨欲迷己倒茶,骨欲迷己笑着答应。

“太后可好?”挞不也问道。

“医院里一众护士医生看着,依旧静养,先前要去看看只让别打扰——舅舅怎么说起自己妹妹这么疏远。”弃赦说完,挞不也笑道:

“我之前也想去看,也让别打扰静养。”

“你们怎么能是亲戚的。”此时脱脱直才反应过来。

“辽国本就不怎么先进,高官王室间沾亲带故不挺正常。”正说着,骨欲迷己过来了,她将瓶冰汽水贴在弃赦脸上,道:

“本还想去你们那玩玩,都怪这破雨,是不是你干什么坏事招来天谴了——铎涩姐要喝什么。”她转头问了铎涩,然后像想起什么又质问弃赦道:“不会因你背叛铎涩姐找了什么女野人,招来的这天谴吧。”弃赦还没反驳,挞不也先道:

“姊弟里哪有这种说法,关系再好日后也要各自娶嫁。”

“可不一定,现我俩吃饭都得靠青冢接济,哪弄得来日后嫁娶的彩礼和嫁妆。”弃赦打趣道,因说的快,不小心就喊了青冢的字,挞不也思忖一会,才猜到讲的是太子姬弦。

“太子殿下怎么起的这么个刁钻表字。”他问道,铎涩则回答说:

“为弓弦则为国家殉,为琴弦则为知己绝,归宿终归青冢之中。她是这么说的。”挞不也听了,点头不语。骨欲迷己拍几下铎涩,笑道:

“听着好有意思,什么时候让我也认识认识太子。”

“等处理了释古斜就给你认识。”

“再莫谈国事。”

“唉,一个个都是死脑筋。那释古斜就一纨绔子弟,让他当菊儿汗有什么好。”见孙女如此,挞不也缓缓摇头道:

“自立宪之后,可汗并无举贤之需。当时按宪宣誓汗位复归,怎能如今不算数了。今日置宪政于罔顾,明日置契丹传统与辽国百姓于何处?”

又闲聊一阵,三人也就去了。

“不以私利而移公理,心若镔铁,意如磐石,是个石官。让他总管法律刑狱,倒也公正。”脱脱直如此道。

回了捺钵,铎涩第一件事就是要好好洗个澡,青冢想要混进去,却因脱脱直等会也要用,直给拉扯住了。次日,正是大雨下的第十个日头,整片草原的低洼形成大大小小二十几个湖泊,龙化城也彻底沦为水城,今天才终于要有将停意思。

弃赦将要带脱脱直去见七于越里最难缠的一个,银鞍直萧涛里化。得亏昨日萧挞不也给他提前打点了一下,不然大概和大常衮一个结果。只是约定的地点让他不安,乃是东辽行省军的驻扎地——此时也已被大雨淹了,最浅处水也没过脚踝。

因并国后东辽行省并无防务需求,行省军具是充宪兵作用。驻地的入口有一个给平民,尤其小孩参观的公园,放了些只剩铁皮的大炮和坦克,立着红红绿绿的介绍牌,还有只样貌极丑的铁皮老虎,不过现在因为大雨自然没有人来。进了入口后再开一段,便是围着铁丝网和拒马的真正驻地,也是没有一个人走动。

三人一进指挥所,就看见释古斜和萧豁里亦在里面等待。脱脱直心生厌恶,嘟哝一句:“还真晦气。”待士兵通知了弃赦亦至,涛里化才出现。

释古斜见他就上前作揖,涛里化又向弃赦作揖。他因右臂有伤,作揖极不标准,更像在做密宗手印。他因年老面部肌肉松弛,看了莫名会让人联想到老虎脸上的花纹,加之因秃顶自然形成的髡发,像是个随大石西征的将军。

“给你们看样东西。”他说着向士兵招手,随即士兵从外面拉进来个绑住手,捆住嘴,遍体鳞伤的男青年。

“这是个骨里兀儿分离主义份子,上个月在对总督的刺杀中败露,抓到了押送过来的。”

脱脱直听了,不免心里一阵触动。她看着那青年身上遍布的淤青,以及流脓的伤疤,只觉可怜。涛里化将捆住他嘴的布条松开,他像是要喊些什么,但哆嗦着嘴唇始终喊不出来。

“这是何意?”释古斜问涛里化道。涛里化不答,只是从士兵身上要来把枪,摆在释古斜与弃赦面前。

“你们知道他干了什么吗?他混进面见总督的骨里兀儿百姓里面,全不顾他人安危。自诩大义,最后结果呢?只害死了旁边的无辜百姓。”

“这是让骨里兀儿脱离契丹强权的必要之恶!”那青年喊道,涛里化喝他一句,顿时又软了下去。释古斜和萧豁里猜到了涛里化的用意,面面相觑。

“交与夷离毕,百般拖延不过为这些孽障增个名目,不若今日交与堪为可汗者处决,反倒清净。”涛里化说道,并把枪塞到释古斜手里。男青年死死盯着释古斜,释古斜吓的发颤。

“纵为反贼名目,也当交与夷离毕处理,要私刑处决,也只自便,拿来这里是什么意思?”弃赦朝涛里化问道。

“本是如此,但前日从大常衮那,听闻可汗求功心切,所以拿来这里。”

“屠戮匹夫,了无寸功。”

“哼。”涛里化冷笑道:“你和他一个要让骨里兀儿岛独立于契丹,一个要把延东土地尽数让与姬顺,倒也是志向相投。”

“辽顺早已并国,东西可汗亲同一家。顺土辽滨,何有划分。”

涛里化听了,又是冷笑。忽然,那青年竟挣脱开了绳子,抢过释古斜手里的枪,直指弃赦。脱脱直猛反应过来,挡到弃赦身前。一声枪响,子弹擦过脱脱直肩膀,涛里化左右士兵则赶紧将青年就地射杀。

释古斜与萧豁里见血,一齐吓的瘫坐地上。铎涩来不及惊恐,赶紧检查弃赦有无受伤,以及脱脱直的伤势如何。涛里化与其左右,则毫无慌忙之态,轻描淡写的处理了尸体与血迹。

“那般从容,我不信这事没他们指使。欲平七于越,先从虎官起。”脱脱直憋着回到捺钵,才将这话说出。青冢本已蹦蹦跳跳的遛过来迎接,见几人未了公事,脱脱直肩膀上还有伤,只悻悻退去。

“尽管我觉更多应该是意外……安分点吧,别给伤口弄裂开。”弃赦说道,又问铎涩:“你还好吧。”

“今晚恐怕睡不着觉了,不管怎样人渣,死在面前终归还是不好受……”铎涩拉着弃赦手道——一路一直没有放过。脱脱直伤口只简单处理了一下,此时才由捺钵里的医生消毒、缝线,痛的脱脱直直嚷道:

“妈的好疼,当忠臣原来这么疼件事。对了,我有件事想问,关于那刺杀总督的……”

“什么?”

“算了,不问了,问了这个问题我倒成俗人了。”

“无所谓,我也没兴趣。”弃赦如此说道,但这是假话,至少直到祭山仪,舌头从嘴里掉出来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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