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相信正义吗。
我不相信，这并不是说我不相信正义这个概念蕴含的意义。
我仅仅只是不相信人类所创造的概念。
自诩为成长的堕落也好，自诩为繁荣的腐败也好，自诩为进步的贪婪也好，自诩为先进的否定也好...我都不相信。
正义是什么？正义只是不公披上了一件华美的外衣。
是为了将掠夺与杀戮正当化、合理化的借口！
没有绝对基础的正义，那就是绝对的不义！
我无法原谅，我无法原谅用不义逼迫无辜之人牺牲的家伙们，我无法原谅那些用不幸当作货币令其他人也变的不幸的人们，我无法原谅一切用同情践踏神圣的行为！
废物需要被区别，垃圾需要被分类，而人类自然也需要被区分。
*
在宿舍的地砖上摆满了各色的酒瓶，在桌子上也是同样的酒瓶，不知道是谁擅自把这些垃圾留在了我的屋里...不，不对。
“啊，说起来，这些是我自己喝的。”
已经不再是少年的青年从沙发上缓缓地爬了起来，身体变得沉重，精神也变得暧昧了起来。
下巴上挤满了没有清理的胡渣，自己到底是为什么会变成了这样呢...对啊，我又忘了。
“...得买更多的酒才行。”
为了能够继续忘掉这一切，青年让自己最美好的时光沉浸在酒精之中。
穿过宿舍的大门，过往被冰霜所封绝的大地宛若是自己喝多了之后所做的诡异的梦，祥和的风一如既往的吹拂着这片西涅乌丝的土地...令人作呕。
走过孩子的啼哭声蔓延的街道，在风霜结束之后这群玩意就像是发 春的流浪狗一样不断的繁殖，虽然和我没有半点关系但这个恼人的声音对于宿醉之后的脑袋来说实在是太不友好了。
“真是不像话啊...我原来是会这么想的人吗？”
记忆浑浊不堪，思考也像泥沼，我甚至有时连自己到底是什么人都会忘记，但这对于此刻的我来说就是最大的幸福。
没错，只有忘记一切，我才能坚持下去，忘记自己的身份，忘记自己的使命，忘记身边的人，只有这样......真的是幸福吗？
“一定是酒不够的问题，只要有酒就好了，只要有酒的话，我就能变得原谅这一切...”
‘这样真的能叫做原谅吗？’
无视心中那个腐旧的声音，我继续向着酒馆前进着，没有酒的感觉真是难受，浑身的血液就和逆流一样，周围的一切都在闪烁着恶心的光点，那五彩缤纷的色彩光是看着就让我心烦。
“好想快点回去,回到那个漆黑且安静的房间里继续喝酒。”
继续沉醉在那个不知所谓的噩梦里...毕竟比起真切的现实，虚幻的恐惧要更让我感到舒适。
*
打开了吱呀怪叫的大门，酒馆里一个人都没有。不过也对，毕竟又会有什么人一大清早就来这里买酒呢...除了我以外。
“老板，给我酒，什么酒都行，尽可能选一些便宜的和度数大的，钱的话我有...无论你要多少我都能给你。”
“队长...您如果愿意的话我请你喝点吧。就在这里，你可以随便喝，如果喝烦了还可以跟我发发牢骚...”
“我~要~酒！！！！！别给我废话！你只管说卖不卖就行了！！！！！！！！！”
在大声呵斥了原本的部下之后，我恶狠狠的踹倒了酒馆的桌椅，用足以将大门震裂的声音离开了酒馆。
该死，该死，就连那个家伙都在小看我...连我到底是为了什么都不清楚，每个人都在小瞧我...
“我也不想这样啊...明明已经努力了...明明已经拼上了一切的努力了啊...”
但还是没做到，预想的太天真了，准备的太少了，没能相信到最后...我失败了，但是我确实已经做到极限了！
“菲洛...菲洛美娜大人...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啊！”
我知道我不应该怪罪这些无辜的民众，他们只是想要活下来而已，他们只是想要继续受到风雪的摧残，他们没有做错...而回应他们愿望的您也没有做错...我也知道这些简单的道理啊...
但我就是不能原谅！我不能原谅牺牲您换来的这份和平，这份一如既往！明明牺牲了您的生命，却没有带来任何的改变...我真的无法原谅这些不知羞耻的民众...更无法原谅如此刻薄恶心的自己！
“我的神...我的神啊！您...为何要离我而去！！！！！！！！！！！！”
*
暴动又一次爆发了，少年在这时已经到了接近成年的十七岁，如今的他已经不会在对手刃同胞而感到悲伤和痛苦。
灵血已经用完了，菲洛美娜大人已经无法继续支撑这片土地的净化，她很多次想要我帮忙准备和民众对话的舞台，但这些请求我都绕着弯子的拒绝了。
“各位民众请看好了！这些家伙就是这次暴动的主谋者！祸害菲洛美娜大人的元凶！！！”
对于这些人我会用尽可能残忍的刑法来处决，因为我们没有时间在乎这些人，时间已经不多了，即使是恐惧只要能够促进团结那也是没办法的选择。
“大不了，等到一切结束之后把我也一并处死就好了...”
我不怕死，我怎么可能怕死，我的这条命就是为了守护有价值的生命，守护她就是我活着的价值。
如果是为了菲洛美娜大人而死，我不会有任何迟疑，因为只要有哪位大人在我就能明白希望和光明的方向，只要我知道在那里还有未来，那我就能忍受一切悲惨的现在。
在用牛车将主谋者分尸之后，我们驱散了民众，马不停蹄的回到了王都深处。
“队长，你没事吧？你为了指挥部队捉拿暴动主谋已经快一个星期没闭眼了。”
“没事...比起这个，菲洛美娜大人的圣餐就快要开始了，可不能因为这点小事而缺席...”
所谓圣餐就是模仿神子在遭受背叛处刑之前，召集了所有圣徒举行最后的晚餐。
我们将在圣人的带领下食用面包，咽下酒水，这是神子的血与肉。
而对于圣餐，帕加尔一直以来有三种说法，分别是同质说、异质说和纪念说。
所谓同质就是指的圣餐本身是给予食物圣性，就像是一块烧红了的铁，同时具有铁与热的性质。异质说则认为圣餐虽然外在的形状没有改变但他的本质上已经成为了神子的血肉，因此圣餐实际上意味的是一场献祭仪式。而纪念说则是认为面包就是面包，酒水就是酒水，我们所做的仅仅只是为了纪念这一历史事实。
先不说这些教义面上的问题，对于如今这个食物短缺的时代，处于王宫中的人们也很少有机会饱餐。
虽然不至于想那些流离街头的人一样饥渴，但对于食物的迫切需求还是使得每个人都加入了圣餐仪式。
“队长...”
“没事，只是一不小心了而已。”
“这可不是什么一不小心！您刚刚根本就是昏倒了！要不然就先回去休息一下...”
“在所有人都参加的仪式里，身为队长的我如果不能参加，肯定会让菲洛美娜大人产生怀疑的。”
不能让那位大人产生怀疑，更不能让她与这些群众产生交集，因为一旦这样的情况成为了现实......唉？
但当我奋进全身的力量支起了身体的那一刻...少年看到了比一切噩梦都要可怕的现实。
菲洛美娜大人从宫殿里走了出来，她如同往日一般美丽，可如今在她的身旁陪伴着的并不是权贵和骑士...而是一群看上去脏兮兮的孩子。
“菲洛美娜...大人？”
“...我已经从这些孩子的嘴里听说了一切。”
到底是从哪里！这群兔崽子是从哪里...不对！难道说这才是那群家伙在这个时机发动暴动的原因！为了让孩子混入食材潜入王宫，仅仅只是为了减少宫殿的防备而发动暴动引诱我们的警卫力量...可恶！
“菲洛美娜大人！那些孩子是叛乱者送来的间谍！您不能听信这些叛徒孩子的说法！他们就是想要用花言巧语欺骗您...”
“...已经足够了吧。”
“为什么...”
为什么您要在这种时候笑着！到底是什么足够了！这根本就不够啊！
我们...我还什么都没得及回报您的恩典！还有很多很多的经典没有向您请教！还有很多很多...
“已经足够了，一直以来为了我这个不问世事的老太婆，辛苦你了...”
谢谢你，马尔可夫。
*
在某个不知名的胡同里，青年坐在地上不断的狂饮着刚买的酒水，在垃圾和尘埃以及往来人声的喧嚣里，青年仅仅只是盲目的像绝食多日的饿鬼一样将酒水自残般的灌入体内。
昏暗的目光里什么都映照不出，哪怕是全身传来火辣的麻木感，也无法让青年从现实中逃离。
“...还是不够啊。”
还需要更多的酒，必须要买更多的酒才行。
反正事到如今，菲洛美娜大人已经...已经...
“我到底是在干什么...是在向什么撒娇？”
看着手里的酒瓶，尝不出味道的酒从瓶子里流了出来，洒在了胡同的地面和他的裤子上。
“...哼，搞什么都无所谓吧。反正我已经完了...已经完了啊。”
失去了信仰的卫士，除了腐朽还能怎么办...我的生命已经没有意义了。
我绝对不会与这群害死菲洛美娜大人的凶手同流合污，我不会在这个失去了光明的世界收获除了不幸以外的意义，因为我已经把除此以外的一切都献给了那位圣女。
“不行啊...无论想什么都像是在找借口...为什么我们必须要来到这种地方...为什么会这样。”
是我们的做法错了吗？是那些民众没能忍耐下来的错吗？还是说...
“喂！你听说了吗！这次的探索队终于找到了在这个世界的其他住民。”
“真的假的！到底是长什么样的！”
“据说是一群会说人话的巨狼，而且还从那些巨狼的嘴里知道了这个世界的名字叫做埃达。”
埃达，真是个奇怪的名字，也算是和这个奇怪的世界相符...
“然后呢！然后呢！还有什么其他的消息吗！”
“据说他们的首领被称作狂猎之王，是一个活了接近千年的人，在不远处就有这位狂猎之王守护的土地和森林甚至还有负责结界的魔女！”
“魔...魔女！这...”
“你怕什么呢！反正菲洛美娜大人已经不在了，那群名义上的王公贵族也已经名存实亡。魔女怎么了，这个环境下就算是魔女只要能利用那就要利用啊。”
“嗯...你说的倒也是，反正菲洛美娜大人已经不在了。”
“对对，菲洛美娜大人已经不在了，多亏了那位大人的牺牲我们才能恢复到曾经的生活。”
“真是太好了。”
在那句话被说出口的瞬间，青年的脑袋里有什么东西断开了。
“...唉？”
然后下一秒，说出这句话的男人的皮肉瞬间消失，变成了鲜红的血水和洁白的骨架瘫倒在了地上。
“我能听到声音...来自‘乐园’的声音。”
在那个阴暗的小巷里，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着，水滴坠落的声音在那不见底的黑暗里不断回荡着。
“他在跟我说...不需要忍耐，不需要反驳，我只要接受自己的本心就够了。”
那个怪物慢慢的从黑暗中现身，他的头上闪烁着黑暗的光环，原本完美圆环的一角破裂，破裂的缝隙里伸出了两道尖利的长角...就如同恶魔一样。
青年的胸口上扎着一个巨大的‘铁钉’那无机质的光彩在昏暗的空间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非常自然地那并不是用来链接什么的，而是为了与什么结合而存在的。
“呐...你知道吗，即使是神之子也曾被神抛弃过。”
在最后的时刻，神子为了偿还世人的所有罪恶而将人类的罪恶汇聚于一身，而这个行为却让从未抛弃神子的神第一次抛弃了他的爱子。
“我的神啊，我的神啊，您为何要离我而去（Eli, Eli, Lema Sabachthani 在耶稣被钉死在十字架之时说出的话，也是基督教最核心的理念，‘令那无罪的成为罪’也就是代赎概念的关键词）”
下个瞬间，所有孩子的啼哭声从西涅乌丝消失了。
“啊...终于安静下来了。”
那个青年并不打算接受审判，也不会允许这些无知的存在审判自己，他们没有资格，没有资格审判任何事物。
“能在菲洛美娜牺牲之后的世界，说出‘那真是太好’的畜生，有什么资格审判我？”
既然神已经死了，既然公义已经不在了，那就让我来成为恶魔。
因为我是‘她’的卫士，所以为了守护她仅剩的献身荣耀，我必须要否定那一切让献身失去肃穆庄严谓之幸福的错误。
光明死后，就只有遍地的黑暗，没有任何人能够再次得到希望。
“怪...怪物！”
青年的肌肤渐渐溶解，那是一个头骨裸漏在外只有嘴巴上连着肌肉的怪物，他的头上显示着如同恶魔与天使结合而成的光环。
“我是怪物...啊，我就是怪物，对于你们这些淫 贱的物种来说，必须要用‘怪物’来让你们改变才行。”
没有人会代替你们偿还罪孽，沾染无辜之人血水的土地，就只会长出与那罪孽相同的罪之花。
“在最后告诉你一个好事吧，就算是恶魔按照我们的教典的记载也是能上天堂的。”
换句话说，会下地狱也就只有你们这些可笑而又可悲的罪人。
*
在久违的夕阳染红天边的时候，一位黑衣男子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还真是脆弱啊。”
“哼...哼哼！哼哈哈哈哈哈哈！！！啊...确实是脆弱，人类这个物种。”
我将西涅乌丝的所有人都细致的杀死，将其排列在了这里制成了血肉的圣殿，用脊椎做钉子，用胸腔做砖头，用头做成柱子...真是段美好的时间。
“你也是恶魔吗？吸~啊~！有一股相近的味道...真好。”
“你还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男人无动于衷的问到，对此化作恶魔的青年用开朗到不可思议的口气回答到
“早就忘光了，在那些莫名其妙的声音从脑子里不停乱叫的时候开始。”
“......是吗，你也是‘乐园派’的被害者...也就是说我曾经犯下罪孽的受害者之一啊。”
“哈？你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
男人什么也没说，但下一刻世界被染上了灰色，一切的声音都在这个瞬间静止。
“Per Aspera Ad Astra...愿你终有一日也能到达星光所在之处。”
紧接着无声的黑暗瞬间以超越光速的势头吞噬了整个西涅乌丝的大地，宛若黑色的太阳一般将目光所及的一切吸入其中...然后缓慢的收缩到了极致。
在那黑暗消失之后，时间恢复了原本的流动，一切罪恶的痕迹都随着黑暗一同消失。
没有人知道曾经在这里诞生了一个恶魔，也没有人知道在这里降临了一位现实意义上的造物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