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聊,真是无聊啊。
利迪 福格尔不知道第几次的按捺着想要打哈欠的冲动,从对面的手上拿走了赖以维生的钱财。
看着对面愤恨到随时有可能忍不住像我的脸上来一拳的模样,事到如今何止是优越感,甚至连兴奋都没有了。
“...就这些了。”
对面的冒险者瞬间露出了想要把我就地正法的凶狠目光,但果然还是没有出手,毕竟这与魔兽们的生死搏斗是完全不同的领域,基于法律这条可笑的规则上的胜败关系。对于冒险者来说,只要遵守法律就能源源不断地通过冒险得到金钱,而这也是他们错误的起点。
什么是法律?越是深入钻研这些的人越是会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人的法律到底只是人的法律罢了,既不神圣也不规范,甚至连变量都是暧昧不清的。
道德的延申是法律,秩序的延申是法律,社会的延申是法律...虽然大道理可以像码头的木箱一样无限的叠加,但越是堆积这些看似正确的死道理他那令人坚信不疑的基石也将会变得脆弱不堪。
因此,我们要思考一个事物的最小单位。
法律的最小单位是让人‘信服’的等价交换规则,也就就是公平。
除此之外的一切都是杂质,一切都是废话,全都是没有半点屁用的主观答辩。
无论是基于什么理由一旦法律偏离了这个范畴,他就会失去作为一个公众权益维护者的价值,换句话说就只是一张破纸而已。
那么让人偏离这项‘公平’原则的...在我手中不断传递着冰冷颤动被重力和欲望推动的‘钢铁心脏’其最小的单位又是什么呢?
“价值...”
共产主义也好,资本主义也好,其最终目的都是为了夺取对价值的公众定义权。
两者的本质都是价值主义的分化。
夜色开始变的愈发浓厚,点亮城市的火光也渐渐的点缀城市的黑暗,闪烁起了诱人的萤火。
“已经到这个时间了啊。”
先找个地方喝点吧,反正今天晚上也没人请客。
*
电石科技的本质就是通过乙烷燃烧的过程中的温度令正极磁铁与负极磁铁的电离子氧化脱离,在正负极磁铁间液体中进行电子交换形成电解质(可溶于水溶液中或在熔融状态下自身能够导电的化合物)再通过导线来获得电能的方式。
用风土的科技来解释就是单纯的燃烧电池,这是一种被寄望于未来代替石油资源的发电科技,与一般电池不同的是电池的发电核心并不是存在于内部的活性物质而是通过磁铁正负极的催化转换装置,理论上只要不断地更换反应物与反应物的排除,就能源源不断的供给安全且清洁的电力。
“原来如此,蒸汽与电子科技的结合...这确实不是在开玩笑啊。”
“不过,现阶段发电技术应用的范围还太小了,最多也就是点亮几个灯泡这种程度。”
更大型的像是蒸汽火车之类的巨体,光靠这种程度的动力则完全不够,原有的蒸汽机的转换率都比电力要好用不少。
“想要发展下去的话,果然还是必须要有更加大型的电石工厂来进行区域性供电才行。”
即使是木柴发电,只要规模上去了效率也会提升不少。
电子科技对比其他动力形式最大的利点从来不是转换率,而是纯粹的储存率和移动效率。
燃油的活塞阀无论是多么强筋,他最终的转换还是通过机械能的传递,而电能却可以将机械能转换为纯能量性质保存,然后再根据目的将其再次转换为机械能,这便是电子科技被人类这一物种广泛认可的最大理由。
“但...”
“没错,就像守泣你也知道的那样,在萨尔杜当下的情况,电石工厂之类的根本就建不了。”
一旦电力装置被普及,工匠们就再也没有反抗工业发展的理由了,没有任何人可以抵抗照亮黑暗的灯火,即使那光辉是囚禁灵魂的牢笼也一样。
“...米凯拉,那你今天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变的敏锐了不少啊,守泣。”
米凯拉露出了淡淡的欣慰笑容,但很快那笑容就在她的嘴角消失。
“什么都不要做,这就是我今天来找你的最大理由。”
“?”
“我是说,想拜托守泣你在萨尔杜期间什么都不要做,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作为一切的大前提,无论如何都绝对不能与有着足以改写所有现状的守泣为敌,而除此之外的一切都只是随着时间推移就会自然解决,因此米凯拉今晚的使命就是将这个最大的不确定因素解决。
“守泣你和你的同伴在萨尔杜期间的所有消费的款项,我都会找人来替你报销。如果寂寞了需要人陪你,我也会尽可能的抽出时间或者介绍其他朋友来陪你,等你在萨尔杜玩腻了我也会在离开前给你一大笔的金额作为报酬,怎么样以交换条件来说应该不错吧?”
“米凯拉...”
这毫无疑问是一个破格的条件,而且就算是拿下这笔钱守泣也不会对不起自己的良心,毕竟这并不会造成违背守泣信念的结果。
建设电石工厂为整个萨尔杜提供电力无疑是对整个萨尔杜、卡斯提尔乃至对整个埃达的大善事,在这样的前提下仅仅只是‘什么都不做’就能单方面的获得金钱和维护故友之间的感情,无论是从什么角度来思考这都是让守泣没有理由拒绝的提案。
“抱歉...能再给我几天时间吗。”
“守泣,我也不是...”
“我向你保证在这段时间里,不会做出会令你和你的同伴们不利的事情,只是...我还需要点时间来看清这一切。”
“......那我就暂且把你的这句话当作是表态吧。”
米凯拉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但她的眼神却藏不住那令守泣感到陌生的冷漠,而这也恰恰是守泣最讨厌的眼神。
因为这会让他回忆起与艾尔维多老师相遇前的那段‘不愉快’的日子,那被人当作神明供奉,作为工具利用的日子。
“给人感觉讨厌的女人。”
而齐莎则是直白的将守泣的这份情感化作了语言,虽然对着多年不见的青梅竹马说这种话实在是太失礼了,但或许...或许我们就应该继续不相往来,这才是对彼此而言最好的结果吧。
*
风沙一如既往的拂过这个荒废的村子,孤寂的少女在照顾完了畜牧之后,便来到房屋后方的废弃火车站改造成的仓库。
“呐,果戈里今天又有人来找爷爷,请他回到萨尔杜主持大局...爷爷果然是个很厉害的人呢。”
黑铁的巨人无言的躺倒在寂静的铁轨上,曾经带领她见证过无数梦想的伙伴,已经不在此处了。
梦已经结束了,在这里留下的仅仅只是梦境的残骸和长大成人的自己。
“...抱歉,就算是果戈里你也不会想听我说这些吧。有段时间没来了,我这就帮你把身上的灰尘擦干净。”
说着连自己都会觉得傻的自言自语,用水桶和拖把不断地擦拭着早已没有任何意义的残骸,就像是一个神职者照料神像一样。
但在此处已经没有神了,埃达是魔女的世界,神灵早已在过往的岁月里消隐,所以这场幻梦或许在更早的阶段就已经迎来了结束。
“因为...我就只有这点能替你做。”
她没有像米凯拉那样实现梦想的力量,也没有像守泣那样改变一切的力量,所以她...卡塔利能做的就只有孤身一人留在这里。
过去的她是果戈里的附庸,现在的她是爷爷的附庸,而未来她又会成为某个人的附庸,对于自己的这份卑贱卡塔利是有着充分自我认知的,明明有着‘高贵’的名字,但自己却只能做到锦上添花而无法真正的做到什么可以称得上高贵的行为。
在黄昏的光辉再次映入昏暗的仓库之中时,布满灰尘的雄壮钢铁已经变成了一尘不染的崭新模样,也就是说少女已经不再有理由呆在这里了。
“...我还会再来的,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所以果戈里...”
你不需要感到寂寞。
这句话到底是在对着沉默的列车说的,还是在对自己说的,卡塔利也分不清楚。
时代会不断的前进,抛下她与果戈里和爷爷这些注定会被淘汰的古旧事物,向着完全未知的领域...不对,肯定就连如今支配埃达的魔女们和无数先贤们为之献身的智慧,终有一天也会蒙上久远时光的尘埃。
到那时,又是否会有像她那样为其扫去灰烬重获新生之人...此时此刻还无人能够知晓。
*
在结束了和守泣他们的晚餐之后,米凯拉独自一人走在萨尔杜的街道上,这本身是一件非常危险的行为,毕竟在秩序濒临极限的城市法律已经无法成为那些主义者行凶的抑制力,像她这样同时具备企业家技资本家身份的年轻女性对于那些愤怒的无产者来说就像是独自一人在旷野吃草的绵羊一样,存在本身就是在勾引那些饥渴的野兽们。
“失败了...”
但比起这些,米凯拉正在感受着更大的危机感,那是足以让人忽视现状的巨大恐惧。
守泣来到了这座城市...
光是这个结果就足以让这位纵横商场的实业家,确实的感受到如坐针毡的心情。
作为曾被他保护的存在,米凯拉非常清楚守泣的实力,但更清楚的是自己绝对不会被那个男人接受的事实。
王守泣,他是曾被伊利里亚的国王当作神明的转世举国祭拜的存在...而这位少年也确实的展现出了不输这一称谓的实力,在一夜之间改写了一座森林的地图,将一个山丘夷为平地,将来犯边境的战友会一一屠杀殆尽,不开玩笑的说他就是一个会走动的国防装置,甚至可以说是以一己之力瞬间毁灭数个小国的传奇巨龙。
“毕竟比起我,他更喜欢卡塔利,但如果顺着事态这样发展下去的话就完了。”
主义在暴力面前是无力的,就像是道理无法抵御刀剑一样,如今在萨尔杜这场小家子气的战场上突然出现了个不属于任何一方的中立阵营,而且这个中立阵营还有着就算是双方加在一起也绝对无法抗衡的力量差距。
那么留给我们的选项就只有尽可能的怀柔,但也正因为如此,米凯拉才会如此的恐惧这位儿时的玩伴。
不,或许不只是米凯拉,生活在萨尔杜的每一个企业家,资产家在面对王守泣时都会本能的涌上一种难以言语的恐惧感。
因为,对那个少年来说我们手上的东西...不对,应该说就连我们的存在本身都没有什么价值可言。
钱就是一堆破铜烂铁,女人只是一群搔首卖姿的动物,房子就只是一个盒子,他与我们之间根本就不存在一个共通的价值观念!如果腻了完全可以将我们连同萨尔杜,乃至卡斯提尔这个国家抛弃,面对这样的‘孤独的怪物’你要拿什么来控制他,威胁他,更甚至利用他?
双方的价值观念间的差异大到完全不能共存的地步,而在这之上更为困难的是守泣他那极端的自尊心。
面对一个愿意无条件接受他人错误的指责,却又会对自己无条件的收获感到怪异甚至不爽的存在,你到底要我怎么去怀柔啊!!!!!
“为什么要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才回来...能这么想的我还真是个惹人讨厌的女人啊。”
刚刚,我在一瞬间对守泣给出的答案感到了失望,而那转瞬即逝的感情毫无疑问被当时的守泣发现了。
他是一个很敏感的人,虽然没有把话说明但在那位少年的眼中,米凯拉 阿瓦尔的个人评价相比起卡塔利又下降了几个点。
“我还以为是谁在那里嘀嘀咕咕呢,原来是自己家的女老板啊。”
“...利迪,你这是又跑去哪里喝了。”
就在此时,略显酩酊的声音从路边的小巷里传来,聚精会神一看,那个声音的主人原来是在小巷子里不停呕吐的未成年利迪。
“怎么样,我记得你今天不是要去和那个青梅竹马约会吗?这么晚了不在旅馆的床上带着,跑到大街上来干啥呢。”
“对你来说约会之后,就是去旅馆吗。”
“毕竟我的初夜就是这么交出去的。”
“哎?!”
“我记得对象好像是那位有些阴沉的审计学讲师的阿拉克涅(Arachne 出自罗马神话《变形记》曾向密涅瓦发起挑战的女纺工,由于她后来对神灵的不敬而被女神把她变成了蜘蛛,让她的子孙后代永远的挂在绳子上,再次重复阿拉科涅出自罗马神话,出自罗马神话,并不是出自希腊神话!虽然罗马神话确实抄了很多希腊神话,但阿拉科涅确实是属于罗马神话原创的!),以阿拉科涅来说算是相对娇小的体型,但站在人类角度来说那也是相当巨大的体格差距,基本上反抗是不可能的,喝醉了之后更是没机会,所以当时的我就只能躺在床上忍受着她一边在我全身疯狂乱舔,一边上下移动...”
是...是这样啊,怪不得我记得当年利迪的分数表里唯独审计学的成绩高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原来是用上盘外技术啊...
“亏...亏你能忍下来啊。”
“确实,妖精的性 欲站在人类角度来说实在是有些过分,从晚上一直折腾到天亮无论是再怎么精壮的男人,都会多少留下点心理阴影吧。”
而且体重和体型差距也很麻烦,那个吨位的对象在自己身上蹦来蹦去,万一有点闪失我作为男人的生命恐怕就会当场结束吧。而且作为阿拉科涅的特性,那个女人还不允许我穿除了她赠送的那些黏糊糊的衣服以外的服装,甚至在分手之后还成了跟踪狂,时不时的会趁我出门的时候偷偷的跑进宿舍做些莫名其妙的事...
“最后我是通过星空法庭的仲裁才好不容易处理完了这段关系。”
“唔...呜哇...”
“对于那群妖精来说,男朋友估计就是不要钱的牛郎,那种感觉吧。”
“已经够了!拜托,请不要再继续向我灌输那些会产生恋爱恐惧症的情报了!!!”
该说是成人还是该说黑暗呢,某种意义上来说倒是挺适合这位商业天才的小插曲,但对于此时的米凯拉来说无疑是最糟糕的八卦新闻。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米凯拉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让你无论如何都想要拿下那位有着像怪物一样的青梅竹马。”
“你非得把我说的这么犯贱吗?”
“但事实不就是这样吗?”
不过,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拥有比我们更先进的技术,商业知识,乃至武力,但却不归属于我们价值观体系的人类...我感觉就这么直接把他开除人籍也和现状没什么区别。”
“别开这种性质恶劣的玩笑好不好。”
“但这不就是事实吗?”
比起他到底是不是人类的事实,一个完全无法归化于资本价值观的存在要更加可怕。
没错,归根到底共产也好资本也好,这两者都是价值主义的分化,无论是哪边赢了到头来都不会影响群体固有的价值体系。
货币、时间、人力以及市场供需这些构建起来的便是当前货币市场的基础,但这一切却都无法打动那个男人的内心。
比起堆叠概念与单位,对面追求的是更加‘优质’的存在,那是在根本上与我们的价值观相互对立的异类。
“把他叫做怪物都是礼貌的说法,那种东西更接近价值主义信仰中的异端,是一个现状于我们而言绝对无法实现共存的敌对势力。”
“......”
“米凯拉你如果愿意献身的话,那对于我们来说也是件天大的好事,毕竟一旦有了家人,对面也会或多或少的接受妥协和控制,这样一来就能间接的将他纳入我们的体系。”
“...你说的我简直就是献给神灵的羔羊一样啊。”
“里面的意义是一样的,没有什么变化。”
你难道以为资本主义就不是宗教信仰吗?别开玩笑了,哪里有什么比商业更加抽象的信仰形态。
“所谓的资本主义战胜封建宗教,到底也就只是一个抽象的信仰被一个更加抽象的信仰给取代了而已。”
“......”
“唯一的区别就是封建宗教时代的掌权者们,或多或少是知道自己的‘上帝’并不在乎自己,乃至人类的所作所为,所以能够清醒的指明整体的前路。”
但是对于资本主义来说,就连那群作为代表的资本家们都相信着这一抽象的幻想,并将其奉为真理对待。
“我们做的只是把诱人的美酒,塞到更多的人嘴里,大家一起沉醉在美梦里自然就不会有人发出真正理性的声音。”
“怎么会...”
“所以说你作为资本家还远远的不够格啊,米凯拉。”
并不是说你不够聪明,而是还不够蠢。
“既然你如此的恐惧他,那你就更要去拥抱他,这就是一个出色的商人必须的条件,我亲爱的灯泡公主,米凯拉 阿瓦尔。”
即使在那前方等待着我们的只有破灭一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