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塔韦斯的贤人,下的棋真是漂亮。”
十局九赢一败,这便是赫瓦兹与利迪的胜负比,然而对此赫瓦兹完全没有感到高兴或者自豪。
“你是在开我的玩笑吗?”
“这怎敢。”
“那你为什么不拿出全力!”
“......哼~”
因为没有那个必要。
“!”
“这就是你我之间的差距,你总是想着要胜我,但我却只想把你拉进这场游戏,游戏的结果之类的我从来没有在意过。”
而这也就是你我思想觉悟上的区别。
“规则是我决定的,而你则愿意加入了我指定的规则,这就是我追求的一切。”
自认为是博弈的双方,实质上却是两个世界的存在,这就是我们所追求的资本形态。
“...愚不可及,你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
“意义自然是有的,假设的话每个人都在玩一样的游戏,如果你不玩游戏就会被其他人抛弃的话,你会怎么做呢?”
“那我大可一个人过活。”
“如果我又说,我可以让你加入这个游戏,并且让你立刻成为人群中的胜者呢?”
“......”
“看来您也明白了吧,共产主义不可能战胜资本主义。”
毕竟,这个游戏的规则就是我们定下的,你们赢多少输多少根本就不是你们做了什么而决定的,而是我们定下了什么规则决定的。
“当你们做了多少衣服需要换算成多少金币的那一刻,你们就已经输了,因为对你们来说的价值观念已经变得和资本主义没什么区别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对我们来说,金币除了稀有价值以外,没有任何必要性,而你们却将劳动与金币的价值绑定了。”
“这!”
我们随时可以抛弃你们如今的价值单位,或者玩弄你们当成劳动等价物的金币价值。
“你们手里的金币价值并不取决于你们的劳动,而是取决于我们定义的价值观念,你们就算花上五十年,一百年来积攒财富,我们也可以用一句话把它们变成废品,你们手里的技术也是一样。”
当然你们本身也是一样,明白了吗?
“小子!你知道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吗!!!”
赫瓦兹愤怒的揪住了利迪的领子,他的眼球充血目露凶光,看上去就好像随时都会挣断自己锁链的猛兽一般。
“我当然知道,我比你更清楚你们会怎么做。”
毕竟你们那些所谓的共产主义者又知道什么是共产主义,在我们家那玩意可是被当成学龄前读物不停的反复灌输的东西,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你们的做法。
“一群连有效市场假设都无法理解畜生,又有什么资格被我当成人对待?”
“吸...你的意思我大概懂了,但我本就不打算参与进萨尔杜的闹剧里,你走吧。”
“...这样啊,那我也就不强求了。”
但我在最后有一个想问的问题,不知道塔维斯的贤人能不能帮我解一下惑。
“为什么资本主义就是丑恶的呢?”
“因为他压榨别人的生存空间。”
“那换个说辞,你愿意把自己的妻女与其他人分享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
赫瓦兹彻底的愤怒了,这已经不知道是他第几次濒临暴走的瞬间了,但那个少年却还是一脸无辜的说着,那眼神纯粹的简直就像是另一个人。
“一样的道理,我不打算让自己的妻子和女儿当成别人的玩物,那么这种厌恶难道就不能算作是资本的本质之一吗?”
“......”
“我不打算让自己纯洁的一面沾染上他人的欲望,这就那么的不可饶恕吗?”
“......你这是在把自己的爱人物化。”
“或许吧,但你也可以理解为我将个人的资产拟人化。”
这里的我不需要是男性,也可以是女性,甚至不需要是人类,我只是在借用这个关系结构来进行描述。
“资本不可能纯洁!”
“你错了,资本本就是纯洁的,肮脏的都是人类,难道不是这个道理吗。”
无可救药,这是赫瓦兹对眼前的少年最直白的想法,并非是他的主义主张而是少年本身的恶质早已超越了自身理性的判断能力。
“...我可以也问你一个问题吗?”
“请吧。”
利迪淡定的回应道,此时他还未能料想到接下来即将面对的问题。
“你到底是为了向谁证明些什么,而来到萨尔杜的。”
“......”
“又或者说,你到底是为了向谁复仇而来到这片土地的?”
是爱人吗?是朋友吗?是上司吗?是部下吗?还是说...家人。
“......”
利迪 福格尔的目光呆滞了,这是他第一次露出了宛若不是看着眼前的事物看着远方的恍惚神情,这在商场上到底是多么的致命他本人明明应该比谁都要更清楚的才对。
“......这次就算我输了。”
少年用不带感情的声音留下了这句败北宣言,但这却也是老人在少年的话语中感受到他最多内心色彩的话语。
走出防护林,坐上了提前安排好的沙地摩托车司机的后座上,随之而来的是引擎的轰鸣声和一阵瞬间拉长的砂烟。
“...不是...我已经不再是那个‘廉价’的利迪了,我...我是...”
我是有价值的人,利迪 福格尔是有价值的...是有自我的‘人’才对。
“利迪 福格尔不是姐姐的踏脚石,我...不是为了成为那个父亲的道具而活到今天的!”
*
我还记得那一天的经历。
在我们将果戈里送别,从风土的大地上踏步的那一刻,两位年幼少女都露出了宛若‘人类的一小步,世界的一大步’那样的欣喜,但实际上风土的异界来客还是不少的,只不过大半都被武侠用强制力给拘束之后押到教廷审判。
“好厉害!到处都是铁!简直就是用刚铁打造出来的城市!而且好亮!无论到哪里都像白天一样!!!”
“米凯拉,别这样,会被发现的,在异界万一被发现是外来者一般都会出很多问题...”
“确实,正如卡塔利所说。”
但是,眼前的两位少女的话应该是没问题才对,更何况还有守泣跟着。
“我先去银行取个钱,你们先在这里等等我。”
““嗯。””
在一番熟练到难以想象是个七岁儿童的柜台机操作之后,守泣拿着大约五万的现金来到了两位少女的身边。
“...守泣,你难不成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爷?”
“硬要按照埃达的算法的话,我应该属于是琳玔这个国家的大公家长子。”
“这...这岂不是王...王子!”
说起来在埃达,大公级别是可以拥有自己封国的,虽然琳玔以前也有不少诸侯国,而历史悠久的四圣家族也理所当然的有彼此的封地。
“如果只算封地的话,姑且比两个卡斯提尔的面积还要大。”
““!!!””
虽然两位少女看上去受了不小的惊吓,但这反而是守泣要说的,埃达的国家实在是太小了,走两步就是一个国家,最小的国家甚至还没琳玔的一个洲大,根本就没有什么可比性。
“呐...米凯拉,我们是不是该改叫守泣为殿下?”
“我...我才不会叫守泣殿下呢!守泣就是守泣!他是我的护卫!!!”
“比起这些,我们还是快点走吧。”
穿过人来人往的街道,米凯拉和卡塔利奇特的打扮吸引了不少路人的视线,但两位少女并没有在意这些毕竟比起人的视线,她们更加震惊于眼前这个异样的文化。
“守泣你快看!马车明明没有马却在街道上跑着!!!”
“那是汽车。”
“守泣!你看那边的柱子上闪着不可思议的光!这是不是魔法啊!!!”
“那是红绿灯。”
“守泣你看!天上有一只白色的大鸟...”
“那是飞机。”
“人在那个小盒子里...”
“电视。”
“那个桶里变出了白色的什么...”
“电饭煲。”
“那个人在和手上的板子说话...”
“智能手机。”
明明没走几步路,但守泣如今却感觉了一丝疲乏,这明显不是体力不支的原因,而是身后这两个完全沉浸在了科技世界的少女们。
“好厉害!好厉害!电器好厉害!!!”
“这个叫手机和电视的也是灯泡吗?”
“啊,随你们便吧。”
就在少年已经放弃了向两位少女继续解释的时候,一句突如其来的话,却让守泣感到更深刻的疲惫。
“风土既然有这么多的电器,那么应该也有很多的精灵(FAY)吧?”
“汽车的精灵,智能手机的精灵,电视的精灵,还有飞机的精灵...”
“我说啊...”
在这个没有魔法与魔女的世界里怎么可能会有什么精灵。
““?””
“怎么了?”
“不是...那个...守泣...”
精灵的有无和魔法之类的有什么关系吗?
“那肯定是有关系的吧。”
“...不是,但是精灵不就是理所当然存在的吗?”
就像是火焰有火焰的精灵,水流有水流的精灵,春风有春风的精灵,谷物有谷物的精灵...
“那么电器有电器的精灵,难道不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吗?”
“这怎么可能正常...风土的世界里...至少在我诞生至今就没有见过精灵这种奇葩的东西出现过。”
如果是现在的话,我终于能明白那时少女们的疑惑了。
“...精灵的存在并不是理所当然的,他们...他们是会消失的...”
精灵们是人类对某种事物投入的爱孕育而生的,他们不断的积累信仰最终成为了守护这片土地的神话,亦成为了人们心中的信仰与文化的一环。
但在风土,人们已经不会再爱了。
活在灯火囚笼中的世界,已经再也不会孕育全新的神话,人类失去了信仰与热爱,变成了麻木的机器。
*
守泣怅然若失的回到了萨尔杜,途中他遇到了一位老者,老者慷慨的愿意用他的机车载守泣一程,但这份好意却被守泣婉拒了。
“...别那么伤心了,守泣。”
“对不起,齐莎,能让我稍微安静一会吗。”
消失了,不见了,曾经确实的存在于此的某种重要的东西。
那不是能被一句迷信来磨灭的事物,却被如此简单的给......
“精灵也是会消失的...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什么真正意义上的支配者,这根本就是莫须有的虚名。
人会死,人的造物同样会死,而人的智慧如果没有人传承同样也会消失,那凭什么作为信仰结晶的神灵就能永存。
眼看着天空渐渐的染上了夜色,守泣在归还了骆驼之后,也带着沉重的心情回到了自己暂居的旅店。
“你来的还真是慢啊,我们的英雄大人。”
“...你是?”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琳此刻正在楼下的餐馆桌上与另一位少年进行着对话,而那位少年看到守泣之后则是用做作的语气邀请着守泣入席。
“还没自我介绍过呢,我的名字是利迪 福格尔,如今担当着米凯拉 阿瓦尔旗下的蜜雪莉娅公司的企业顾问。”
“就是你在帮助这个城市进行着过度的商业化吗?”
“你可以这么理解。”
少年的身上有一种非常神奇的魅力,那是一种不同于米凯拉或者卡塔利那样纯情女子的刚猛魅力。
自信,或者说是一种对自身能力的过信,这种不由言说领导性会让守泣不自觉地想到自己的姐夫狼帝,王弧矢。
可眼前的男子很明显并不是君王之才,毕竟王必须自信但绝不能过信,能够掌握这之间的分寸才是一个优秀帝王的品质。
“对了。”
利迪福格尔最接近的并非是王弧矢,而是守泣的未婚妻殷虹桥。
“天才。”
虽说眼前的少年与殷虹桥之间的差距也不小,但本质上来说两人还是比较接近的。
殷虹桥的天赋之才源自于她的傲慢,她不会接受任何人的意见以及教导,与其让别人教自己还不如自己自学效率更高,这份对抗心理同样体现在了她的学习方式上,她会在思考的过程中无数次的推翻原有的假设,通过对抗式学习的方式不断的积累看待问题的‘经验’性。
那么眼前的少年又如何呢?
“守泣先生,我这次来是想要委托作为冒险者的您完成一个任务。”
“...在那之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请说吧。”
这是守泣曾经被殷虹桥教授的一个存在‘结果’的问题。
“你认为‘善’是什么?”
“这个问题还真是笼统啊。”
“那我就换个问题,你认为资本主义的尽头是什么?”
听到这里,少年露出了一个邪魅的笑容,那一刻宛若从他的身体里出现了一阵莫名的阴气,明明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但那股阴气却仿若是从地狱传来的悲鸣之歌。
“平等。”
“......你说什么?”
“我是说资本主义的尽头是平等。”
无法理解,明明是两个不可能交汇的词语,但眼前的少年却信誓旦旦的将这两个词归为一谈。
“哼,我也知道现在有很多无知的小说家会写什么,资本主义的最后就是一个人拥有世界上的一切,又或者说是什么资本主义的尽头就是次奴隶社会之类的...那种人在实际参与资本运作的我看来都是患上了一种名叫‘自以为是’这一不治之症的病人。”
“......”
“首先我要说的就是,资本主义有什么能力可以完全的掌握‘人类’这个群体的一切资源?那群玩意根本就是傻的可爱。”
就凭几个印着花花的纸巾,就能把整个世界买下来?有点脑子的人都明白这是不可能做到的。
一个人首先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概念上的‘人’。如果有人垄断了一切,那么作为一个有着正常思维的智慧生命体第一个要做的就是直接抛弃这个‘失败’的价值体系,从以物易物重新开始积累。
“你认为有钱人就是聪明人吗?你认为有能力就会有钱吗?这也太想当然了,我见过的这么多人里有能力且有钱的不超过十个,除此之外的都是只有其中之一的。”
“那这为什么会和平等挂钩?”
“因为人的天性就是追求平等,但事实就是平等是不可能做到的,因为个体间的差异是明确存在的。”
就好像你的武力是我不可能达到的,这就是你的价值所在,无论为此消耗多少的时间不可能就是不可能。
“而填补这个先天差距的就是金钱的力量,钱会一点一点的流向社会所需要的部分,产生‘需求’。而为了解决这个需求,那些智者们才会开动脑筋贡献自己的智慧和想法,那些强者们则会在这个期间补上这一块的空缺。”
社会会因此而进入到一个相对稳定的状态,但这个稳定也是短暂的,因为资本会追求更大的利益。
“有钱人也是会不安的,没钱时的不安是没有钱,而有钱时的不安是...身边的人。”
“资本会令人孤立。”
“长此以往,有钱人就会被孤立在一个由资本构建的牢笼之中,这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天牢,而他们却在其中高歌着自由,多么的滑稽......”
如此一来,平等便出现了。
“恶平等,每个人都因资本失去建立人际关系的能力,最终每个人都被封闭在自己的牢笼之中失去作为群体一员的自我认知,从而陷入进无限的自我怀疑和虚无主义之中。”
“!”
你看,这不就很平等嘛...
“比起每个人都幸福的世界,每个人都平等的不幸福,这不就是更现实可靠的结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