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说一段没有什么关系的废话吧。”
那位精灵的开场白总是如此,而他所说的那些所谓废话也往往只是他所认为的‘废话’。
因为在他看来,人总是只想听自己想听的,而不是他想说的,所以他才会单方面的把这些自己真正想说的话当作废话。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叫做俄罗斯的国家,那是个很糟糕的国家...”他总是这么说着,但与他所说的内容相反,他的目光却是如此的温和宛若是在诉说着与妻子相会的过程一般“任何高尚的观点都会让人无法继续前进,上帝赐予我们名为社会的制度,然而那些卑劣的人却令一个个完善而又神圣的条款变得满目疮痍...”
果戈里是一个诗人,是一个画家,更是一位杰出的小说家,思想家。
他也不知道本是人类的自己为什么会成为精灵,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和蒸汽列车绑定在了一起。
或许仅仅是因为他达成了某种冥冥之中的规则,成为了某些人心中的信仰,进而被升化为了精灵,但如此一来果然还是无法理解为什么会与蒸汽列车绑定。
“嗯,至少我生前应该是没做过什么与蒸汽列车绑定的事情才对...”
“难道一个人还能在死后与列车联系在一起吗?”
“这就是我莫名其妙的地方啊。”
到底在我死后发生了什么?果戈里经常在一个人的时候默默的嘀咕着这句话,但在除此之外的时间里他却是个对待工作非常认真和热情的列车司机,热情到甚至让人想象不到这样的他竟然会是个精灵。
“如果有一天,我能对我们的公共利益有所贡献,到那时我会认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现在的我很幸福,虽然只是个普通的列车司机,但我所做的毫无疑问是对这个社会产生正面影响的工作,这是足以令我引以为荣的劳动。
没有工作的时候,果戈里会经常一个人去巡线,这是个漫长而无趣也无法为车站产生任何利益的工作,但却也是对每一个客人的生命负责的工作。
所谓的铁路并不是一成不变的,他们要面对的是大自然的洗礼,他们要代表人类这个族群与自然对抗,长期让列车奔跑导致的轨道陷落,枕木破碎,又或是地下水导致的轨道偏离和变形,这一切都是会在无形之中危及到列车上每一个人生命的大事。
“明明是这么重要的事情,却不能赚钱?”
“正因为是重要的,太过重要的事,所以人们才会把这些误以为是理所当然的。”
如果大家一开始就知道列车的这些危险,那么他们肯定不会选择列车作为交通工具,但实际上列车作为交通工具而言已经可以说是最安全的远行手段了。
“就算是马车也会出事故,哪怕是徒步也有可能会遇到危险的野生动物或者魔兽甚至强盗之类的。只要是走在前进的道路上风险就是必然存在的,但是我们必须要踏过这些风险才能继续前进下去。”
所以就算是不能赚钱,就算是无法被人注意到,有些事情也是必须要有人去做的。
也正是因为有人做了这些事,所以人们才能拥有‘平凡’的生活。
“这样的人才有着真正的‘工匠’精神,他们才是让我们萨尔杜发展至今引以为豪的灵魂。”
无论时代如何变化,生产性质如何改变,但只有这些能将理所当然的事情变成理所当然的结果的人必须要受到应得的尊重与爱戴。
*
晌午,守泣站在房间的窗边看着楼下流动的人群,和他们高喊的话语,一边观察这么他们的动向。
“守泣,来工作了。”
“稍等一会,琳。”
“又在看那些堵门的人吗?”
游行的群众并不是毫无目的的在街道上窜动,他们都是瞄准了那些老板的住宅堵住了他们上班的道路,以此来隔绝他们与外界联系的手段。
不仅如此,他们甚至还会将随手带来的垃圾扔到门前,又或是用一些吸引动物的带着异味的东西洒在这些人的门前,让这些野生动物们堵住他的门窗无法离开。
甚至连医院和银行都被他们的人给包围,利用纯粹的人力将这些资本家彻底的与世隔绝。
“你认为他们做的是对的?”
“怎么可能,但如此一来局势彻底反转了。”
资本家没办法动用自己引以为傲的资源,甚至连堂堂正正的走出大门都做不到,更何况医院之类的重点设施,如今基本上只差被人群涌入家中将钱财搜刮一空之后将一家老小吊死在二楼的窗台上而已。
“即便是他们都有在野冒险者的保护...不对,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会没有安全感吧。”
冒险者也不傻子,他们不会用自己的命去换那些不要命的人,一旦无法阻止事态发展‘借头献礼’这种事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
“可是,政府竟然到了现在还不出手也是奇怪。”
“为什么要出手?”
守泣对琳的这番话感到讶异,这一举动在无形之间体现了他们观念的不同。
“如果这些人死了,那么剩下的公司和职工...”
“不就都归政府了吗。这么多人又不是攻打自己,而是围攻同样的平民百姓,如果是有自己的亲属关系的话或许还会派点人去接到市政厅或者军营,但除此之外为什么要花高昂军事费用去保护一些死了之后能爆出更多钱的资本家?”
就算说是没有他们的人脉赚不到那么多钱,但这本就是无本的买卖,只是有大赚或者小赚的区别,但如果真的动手了自己可是有可能亏本的。
“...那这个萨尔杜的未来?”
“一群能被钱收买的官吏,又怎么会在乎这个城市的未来如何,只要有足够多的钱他们完全可以带着一家人跑到国外去享受后半生。”
毕竟市场不只是萨尔杜或者卡斯提尔一家,如果这个市场彻底崩了大不了跑到下一个就行了。
“这在守泣你的世界里经常发生吗?”
“怎么会...只不过类似的情况我见多了而已。”
毕竟军队和世家也是一个小社会,更何况守泣在幼年时还被送入了秘境,在那里这样的情况会变得更加血腥残忍。
“哼嗯~那既然已经见识过这么多了,也就没必要一直这么盯下去了吧。”
“...好吧,这次的工作是什么。是护卫,还是讨伐?”
“都不是。”
这次的工作内容据说是巡线。
*
顺着铁轨不断地向北方前进,大概一百五十公里的森林位置,我们找到了那件与树林和铁轨为伴的巡岗木屋。
“来的还真是准时啊,守泣。”
“赫瓦兹先生才是,让您老在外面等了这么久真是万分抱歉。”
这次工作的委托人是从塔韦斯沙漠搬过来的赫瓦兹和卡塔利他们,如今的他们定居在这个巡线用的木屋里,准确的来说这个木屋本身也是赫瓦兹先生的私人财产之一。
就像先前说到的如今的萨尔杜火车站包括了保养、清理铁轨以及巡线等作用,但在早期实际上铁轨的保养与列车是分成两部分来处理的。
毕竟靠着一个人的力量维持这些公共设施实在是太夸张了,因此当时铁轨等固有资产是通过外部融资建设的,包括了冒险者公会和市政府在内以及外地的几个贵族商人,通过这些股东的监控下建立的公司然后以公司的名义开始贩卖债券由于是政府担保的公共建设所以实际上很快就到达了一开始的目标的金额,而这也是后来赫瓦兹先生的火车站充公的原因之一,那便是为了以股抵债,通过用股票卖给政府机关的行使来将股价拉高这实际上相当于左手倒右手的游戏,但对于外部资本来说却是得到了实打实的股价上涨的利益,通过这样的操作拉高了股价整体的水准之后,通过与其他债券组成套餐来吸引投资的方式,萨尔杜的列车站在一代的时间里变成长为了如今的模样。
“当时作为巡线的临时住所而建设的这个房子,本来就是在我的名下建造的,所以如今搬过来也是我应得的权利。”
“原来如此...是为了避税吗?”
“一部分是为了避税,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这附近的环境。”
我看了一下周围,四面的森林按理来说应该是保障水土不会流失的安全壁垒才对...
“既然有森林的话,那就说明这一片有地下水,蒸汽火车无论怎么说都是一些铁疙瘩,要这些铁疙瘩全力奔跑的话就会对地下的土壤造成压迫...”
“...原来如此。”
森林虽然有着固定土壤不被沙化的作用,但反过来也就说明了这里会有明确的地下水从附近流动且缺乏岩层的保护,更何况是在萨尔杜如此极端的降雨天气和大陆板块的影响下无论如何巡线都会成为一场悠长的持久战。
“守泣你应该知道关于地下水的地理知识吧?”
“在高山地带由于气压原因令周围空气中的水分凝结成冰,在漫长的时间里这些冰慢慢的融化渗入地表的缝隙随着岩层形成水脉,而当这个流动碰到由于地震或者其他一些变故的情况就会形成内部的压强最终突破地表形成像是鲸鱼喷水一样的间歇泉或者是像这样被植物吸收牵引到地表部分形成森林地带。”
“很好,那么你大概也明白了吧,由树根稳固的地面是经不起列车的重量与振动的,因为正是有树木的存在所以才说明了这附近的岩盘稀缺。”
赫瓦兹老人一边这么向我解释着,一边从墙边拿过来了把像是镐子和锄头结合了一样的工具。
“我到时候会给你指示,先用这个尖端把土给撬开,然后再用这一面把其他的泥土用脚踩着压平压整。”
“好的。”
铁路既是人类与自然的斗争,在很久以前果戈里曾经对守泣这么说过,无论人类积累多少的创造只要停止社会活动很快就会被自然反扑,人类的文明既是建立在这个大前提之下的存在。
“那是否说明人类文明本身对于星球来说是不合理的存在?”
“不,甚至相反,正因为人类的造物终会被自然反扑,所以我们如今的文明与制度才是可贵的。”
因为只有能够被改变的事物才是能够实现真正正确的,不变的事物仅仅只是没有出错的机会罢了。
“不会被质问,又或是不能被质疑的东西,那自然也就没有人可以证明他是正确的,所谓正确永远都是建立在质疑与辩论之上的结果而不是物质存在的性质本身。”
人类的造物,人类的文明也是一样的,科学正是因为能够被人怀疑其合理性,所以他才有资格能替代神学的不可置疑。
“现实主义的大前提就是要无时无刻不能忘记怀疑现实本身这件事。”
我们沿着轨道的方向前进,一点点的用手中的道具将偏移的轨道捣正,用土夯实地基,明明只是在做这么简单合理的事情,但实际上却非常的困难因为铁轨是连在一起的,正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明明是为了整体而做的但扭曲与倾斜却会很快就会转移到其他的地方。
“嗯,果然很困难啊。”
“哼哼,那是肯定的,很多事情是光用蛮力解决不了的。”
赫瓦兹先生这么说着用非常流利到看不出年龄的动作修整着钢铁的轨迹,或许这就是我们之间的技术与经验的差距造就的区别吧。
“不过,你也不用这么认真,毕竟你也知道这条轨道不会再有人用了。”
“......”
没错,眼下的这个铁轨已经被废弃了,而其中的理由则早早的就清楚了。
“这里是连接塔韦斯沙漠...您的故乡与萨尔杜的道路。”
“对,而这也是萨尔杜的第一条铁轨。”
是我们曾经生活在这片大地的人们踏出的最初的足迹。
“呐,守泣,你说...我们是不是走错路了呢。”
“您的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但至少...”
在我们还能如此质疑的当下,我们就还有机会努力将这些错误像脚下的铁轨般一点点的修正。
*
在纷乱的街道上,卡塔利在市长的带领下小心翼翼地绕过了游行的群众来到了市政厅。
“...没想到竟然会变成这样。”
目前双方都没有主动行使暴力的迹象,但那也仅仅只是还没有,双方都已经充分的做好了准备,一旦机会到来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将这个萨尔杜彻底撕裂的斗争。
“没有人能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仅仅只是一个鞋店的倒闭,竟然能逼出这么大的骚乱...不,问题并不是鞋店的倒闭,而是阶级差异本身造成的问题,被鞋店的倒闭给激发了才对。”
“...确实。”
和其他那些因为商业行为打败的工匠不同,即使是本分守纪的鞋匠霍特也惨遭了资本的毒手,失去了最后退路的工匠与冒险者们在这一刻收获了共通的敌人,而这样的他们又吸引了那些对待遇感到不满的工人使得队伍的爆发式膨胀。
“如今反倒是多亏了冒险者们的军事化管理才没出现问题,可那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仅以小女子的拙见,我认为如今的混乱应该也撑不了多久。”
萨尔杜的内耗并不仅仅是对资本家的消耗,同时也是对大部分工匠与工人本身的消耗,如果在一段时间里无法达成自己的目的,那么工人们自然会脱离游行的大部队。
“那如果他们在这期间引发混乱呢?”
“这也是我此次和爷爷回到萨尔杜的目的之一。”
我们要通过冒险者公会的谈判建立一个无产者内部的自我清算组织,以此来合理的将这些闹事者与全体的无产阶级人士进行合理切割,进而实现组织内部的纯洁性。
“...卡塔利你认为这个想法真的能够实现吗?”
“可以,如今萨尔杜最大的矛盾并不是难以调和的,大家都只是单纯的缺乏安全感而已。”
无论是无产者还是资本家都缺少一个对话的平台与靠山,这样下去放任他们慢慢的积攒仇恨才是当下最危险的行为。
“一切都是为了市场...吗。”
“没错,我们如今需要做的就是稳住市场的共需本身。”
唯有这一点是我们当下真正必须要死守的底线。
“首先萨尔杜政府需要做的就是保证不追究这次示威所有人员的法律责任,其次是如果有老板以参加示威为由解雇工人那么必须要支付合理的解约金。”
“原来如此...”
“然后今天一天老板们产生的经费损失可以换算成公司税务面上的减息。”
“这...嗯,好吧,我这边会尽可能的妥善处理。”
虽说商业大头税务减少了,但实际上的政府机关真正重头的土地税并没有受到影响,既然如此就能继续从守贫骑士那里以土地来抵债对政府财务支出的实际影响还不算大。
“那么我这边找人去联系冒险者公会的负责人。”
“在这期间我负责去档案室整理一下相关资料,抄录完成后带到爷爷手里。”
“不愧是赫瓦兹引以为傲的孙女,聪慧过人一词正是为你而造的啊。”
“市长先生过奖了,小女子只是个不问世事的肤浅之人罢了,要是我真的能做出什么成绩的话,那也要多亏爷爷平日里的教导有方。”
“不不不,你方才的那番话怎么可能是肤浅...不对,等等。”
话说这小姑娘既然如此聪慧,而且还是那个赫瓦兹的孙女...
“哼...哼哼哼...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请...请问我做错了什么吗?”
“没有,没有,只是在想赫瓦兹那个老东西竟然藏了这么个大宝贝不由得有些惊喜而已。”
“?”
这不是就有一个吗!要实际成绩有实际成绩,要人望有人望,要脑子有脑子,虽然履历尚浅,但最重要的是真心能够为萨尔杜着想的人才!
“哼哼哼...”
如果是这个孩子的话,一定能够带领萨尔杜前往更高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