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知晓自己的不幸是一种幸福,但不知晓自己所身处的幸福却是最大不幸。
从冰冷的棺柩中起身的少女,第一眼看到的世界是阴暗且干燥的,规律性明灭的光点与尖锐的笛声,仿佛在警告着她回到那个‘梦’的世界。
“...ma...”
妈妈,少女想要发出呼喊,在她学习到的知识里第一个看到名为家属的同类,属于自己母体的生物便是妈妈。
维护自己的机体成长至基础水准的保护者,为了族群的存续而做出贡献的母体...
“...不对...不需要...”
确认到自身机体能力已经达到基础水准的瞬间,那份呼唤便在少女的心中消失,她已经不再需要母体的维护,因为自己已经长大成人了。
在散发着异味的水槽中起身,一部分皮肤已经和外壁同化,因此必须要伴随着血肉撕裂的痛苦才行,但如果继续呆下去自己便会面临更危险的状况所以这些痛苦对于新生的少女来说是必不可缺的。
铁皮撕破肌肤的声音在体内回荡,这是个没有意义但却又非常必要的过程,因此少女就好像没有感受到任何疼痛般面无表情地撕开了自己的皮肤。
“...这里是...”
身上没有御寒的衣物,这很危险,如果是在春季与夏季以外的环境很有可能会出现生命的危机,因此目前的首要目的是寻找可以维持体温的织物。
而且...
“还需要消炎的药物与避免伤口大面积感染的隔离物...”
在现阶段这要远比水和食物更重要,毕竟一瞬的闪失就有可能令自己感染疾病,在不明确当前医疗环境的情况下疾病要比饥饿更可怕。
脚掌缓缓地印在地面上,重力的存在让少女感觉有些不可思议,干燥的空气也让长年躺在棺柩之中她不由的感到新鲜,在她的周围还有很多类似的外形的棺柩,但在那里面已经看不到血肉,淡粉色的血水泡着皑皑的白骨,看来在更早期的阶段这个设施就已经将维生的资源投入到自己的身上而放弃了其他的个体的生存维持。
“再晚几个月,或许自己也会加入到这些姐妹之中吧。”
理性的少女淡淡的道出了这个能令成人惊恐的事实,对于没有实际接触过的血亲们,少女的内心没有丝毫波动,甚至考虑到在接下来的环境里这些竞争者的消失反倒是有利于自己。
她现在需要的很明确,那就是生存。
孤独是一切幻想的解药,在明确的危险面前,理性会大于一切幼稚的期待,少女就这样筹集了所有的药物和可以保证生存的织物,在得到了所需的资源和外部的环境情报之后,她没有些许的停滞的离开了这个诞生的土地。
情报与知识会像溪水一样不断地涌入自己的脑海,依靠这些足以让脆弱的她在这片落后的大地上维持生存所需的各种资源,但同样在这些知识之中她发现了一个重要的疑问。
“魔法...那是什么?”
明明能够在周围广泛的观测到这个被命名为魔法的现象,但在自己的脑海里却没有与之对应的逻辑模型和衍生树状图,这是很异常的情况。
最重要的是少女能够明确的感觉到,这种名为魔法的力量与自己得到知识的力量有着某种看不见的联系,换句话说自己也存在着使用这种力量的潜力,这对于维持自己的生存环境是非常有利的优势,而且在这个世界能够使用魔法的女性被称作魔女,好像是社会地位比较高的职业类型,如果是这样的话应该也能帮助我完成下一步的计划吧。
“...繁衍。”
对于已经确保了一定生存要素的现状下,少女开始渴求自身族群编制的扩大,一方面是因为感受到了自己能力的局限性,还有一方面则是因为纯粹的生理需求。
当然情况还没有发展到需要周围的雄性生物协助,或者说由于上丘脑结构的差异,在少女看来大多数的近类雄性的费洛蒙都无法对自己产生作用,理所当然的也无法像其他的近类雌性一样对他们产生催产素。
要确保同类的雄性,这在当下是对少女而言最重要的需求,或者说本来雌性就是一种对族群的规模性有着莫名执着的物种。
少女不会因为族群优势自认清高而否定自身的动物性,动物就是动物,生物的实质就是动物,反过来那些自认清高将无用的宝石当作价值,错过优秀遗传因子的雌性是幼稚且对族群发展而言无用的。
“你是...”
当少女通过层层的选拔来到了魔女们所属的机关中枢的时候,她与那位站在利益中心的魔女蕾雅 亚尔夫海姆见面了。
在见面的瞬间她就理解了。
“...一定...”
一定要杀了她,全都...杀光!
知识,逻辑,理性,这支持自己前进的三大基准瞬间给出了少女同一个答案,那就是必须要将眼前的存在杀害这一明显不符合自身当下利益的结果。
身体比思绪更快,少女用脆弱的手脚做出了不属于自己的行为,就像一个人偶被主人的意志催动一样纤细的双手向着她那脆弱的脖颈吸引而去,可是下一秒金色的剑光瞬间拦住了她的动作,利刃围成了鸟笼,动弹不得的囚徒只能呆然的看着眼前的死敌到底打算如何料理自己。
“魔女...杀光...”
“...是这样啊,你原来是女武神啊。”
毕竟和其他的女武神外貌差异太大,所以我一时间竟然也没能认出,不过...你看上去好像是混入了很多不同的东西,或许已经不能用‘她’的克隆来形容你了。
“你是这个系列最初的零(ling)号机吗。”
“...琳(lin)?”
在脑中不断地充斥着莫名的杀意之中,唯有这微小的疑问是属于少女自己的思想,她对这个简单的名词产生了兴趣,对这个与生存毫无意义的词汇吸引。
因为少女知道这个是称呼她的名字,自诞生以来自己得到的第一个属于自己的记号,不是知识也不是能力,而是自己身为自己的代号,将自己从整体的理性中剥离的自我认知。
“我是...琳。”
“...难道说你一直以来连名字都没有吗?”
一个没有名字的女武神,仅仅只是接受理论知识的熏陶,却不具备自我认知的孩子,这样的存在真的可以被称之为人类吗?这样的她到底和机械又有什么区别?
这么一来...少女...琳她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对蕾雅产生了杀意?是对魔女?还是说某种更加重要的理由?
“琳,回答我的一个问题,只要你能给我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就会把你试图谋杀权之塔长老的罪名消去,同时也会接纳你作为魔女之塔的一员。”
周围的护卫们开始喧嚣,但这些琐碎的话语并没有传入两人所在的高度,她们如今问题的答案决定了接下来需要面对的命运走向。
“一定...要杀了她...”
“......”
“杀了...她...杀了魔女...”
“...那是因为什么?”
“魔女...黄金...黄金齿轮...”
“黄金的...齿轮,你是说建造了齿轮都市 提图斯的那位传说中的魔女吗?!”
同时她也是指使英灵战士夜虹的赫德尔袭击了阿斯加德,并最终引发了诸神黄昏的主谋者之一。
“...不...不是...魔女...黄金齿轮是...诅咒。”
“诅咒?”
“...周期性。”
由于星球本身的公转自转原因,地球大约会在每两百年间经历一次被称为小冰河期的灾难时期,而这个灾难带来的道德弧度便是在漫长的时间里铭刻在人类DNA中的魔咒之一。
“...你的意思是...我正在不知不觉间成为新的黄金齿轮吗?”
“......”
听到这里,始祖的魔女露出了复杂的表情,就连贴身的护卫们都从来没有见过她如今这副模样。
那是一个...快要哭出来的小女孩般的面容。
“所以...你要杀了我吗?”
为了族群,为了文明,为了公义,如果这位女武神所言不虚那么确实蕾雅 亚尔夫海姆有非死不可的理由。
她见识过战争,见识过大灭绝,见识过在天灾人祸之中不断发出悲鸣的人们,生存二字在这位经历了千年的魔女眼里是比任何事情都要重要,也是比任何事情都要更加困难的。
将一个世界的安危置于一人的肩膀之上,那无异于是像西西弗斯推石一样的困难,对于这位独裁者来说更是如此,无时无刻都要注意那些随时有可能出现的危险与灾难,看着这个饱受风霜摧残的大地一点一点的从娇弱的萌芽变为了如今辉煌的参天大树,埃达对于曾经那个需要躲在阿尔伯特哥哥与萝特姐姐身后的小魔女而言,早已成为了远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的生存意义。
多么希望能有人因为这千百年的努力来夸夸她,说你已经足够努力了来安慰她,但如今她的家人已经被亚尔夫海姆的烈焰烧做灰烬,自己的师兄阿尔伯特和恩人的乔夫 亚娜特也早已在岁月的长河中离去,就连诸多的战友与弟子们都在时光的洗刷下一一离她而去,只剩下她一人独自支撑着这个政权的运行,在这个孤独的王座上,维持着这个社会的安定。
只剩下她一个人...面对各种各样的抉择,事到如今终于在那个天枰摆上了自己的生命与埃达的未来。
活着见证埃达的分崩离析,死去等待着自己的建立的埃达体系慢慢的崩坏,这对于蕾雅来说是远比生存与死亡更加痛苦的抉择。
“...对了...不是还有你吗。”
魔女慢慢的走向了琳,被金色的囚笼所包围的罪人,在这一刻她从那黄金的缝隙里看到了魔咒的真身。
“琳...如果你要杀了我,那能请你成为新的‘始源’吗?”
“...什...”
埃达需要始源的魔女,而不是蕾雅 亚尔夫海姆,既然如此能够不断地重复生与死轮回的女武神,不正是成为新的‘始源’最好的人选吗?
“对啊,即使不是现在,终有一天我也会因寿命而死,这个(我的)世界不需要会‘坏掉’或者‘腐烂’的支配者,你的话无论是过多久都会一如既往的崭新如初,对吧?”
就如同女武神对英灵战士的忠诚一般,对埃达的生灵忠诚的女武神,永无止境的始源之梦。
“绝对...绝对的魔女。”
永不结束的始源,那便是蕾雅 亚尔夫海姆她所追求的绝对。
但她却没有发现其中的矛盾,那便是黄金齿轮的本质,永无止境的莫比乌斯之环的诅咒。
*
记忆在逐渐沸腾,琳的脑海正在因恐惧不断地震颤。
那个男人,那个男人是什么,无法理解,无法辨明,就像当初的她面对魔法这一事物,但与之不同的是那个男人带给了琳强烈的危机感。
而这种感觉,目前为止只有一个人给予了琳相似的体验。
“周期性...要来了。”
随着黄金齿轮的觉醒,埃达大地上停滞了千年的流动要开始回流,那名为神话的灾难即将再次席卷这个世界。
故事书里的纷争将会突破文字与绘画的枷锁,变为赤裸裸的现实,如同瓢泼的大雨一般击打在每个人的身上。
那个自称为苍舒的男人带着那股与诸神并肩的气息,那种源自于毁灭的肃杀之气,如今的埃达能够抵御这份恐虐的存在就琳所知只有一人。
“...玛娜。”
灭世的魔女,这个埃达世界最强火力的持有者,名副其实的灭世之人,同时也是继承了与黄金齿轮齐名的另一位大魔女锈红的境界线血脉的存在。
“...必须要回去才行。”
回到玛娜的身边,只有那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必须要在毁灭开始之前回到那里!
*
魔兽,这是一种危及埃达全土的灾害,每一个国家,每一个种族都将其视为大敌。
但很多人并不知道,对于这个世界的实质性支配者魔女之塔来说,存在着一种远比魔兽之流更为恐怖与危险的存在。
在火车站一旁的咖啡馆,自称为苍舒的男人正在悠然自得的细品着香草茶,他捡起了一旁的曲奇让麦芽的香甜随着淡雅的香草气息涌入食道和鼻腔。
“真是个好城市啊。”
不断地交汇,各种来自远方的商品和人所组成的集团,突出了流动性的社会环境,无论清浊都予以温柔拥抱的风情。
“而且还有新鲜的茶叶与能泡出好茶的水。”
如果不是工作而来那该多好呢,真是可惜。
“算了,这次不行还有下次,俗话说的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即便是补充‘兵力’也没必要这么着急。”
消瘦的男人又一次饮尽了茶杯中的香草茶,正当他打算再从茶壶里倒一杯的时候,突然发现茶壶里的茶已经喝完了。
“老板,再来一壶。”
“......”
作为店长的男性并没有做出反应,想到这里男人突然想到自己还在维持减少存在感的法术,偷偷的在心理忏悔了一遍又叫了一遍。
“老板,再来一壶。”
“啊...啊!对不起,我这就给您去重新泡一壶。”
“不用着急,毕竟今天不是重要的升旗节吗。我想要再从这里感受一下节日的氛围。”
“好的,请您随意放松。”
在老板拿走了茶壶之后,男人拿起了孤单的曲奇轻轻地咬了一口。
“好甜啊,果然还是配茶水喝才能觉得好吃。”
苍舒不喜欢甜食,因为这会让他联想到血的味道,虽然对于一般人来说血的味道往往是铁锈般的咸味,但对于他来说血的味道却是甜腻的。
这倒不是因为他有糖尿病之类的原因,而是单纯因为自己的记忆里的血被定格在了那个瞬间。
“下次带着大伙一块来玩玩吧,一定会很开心的,虽然这话不应该由我这个哀将来说。”
咒术污染,由于魔法的暴走而导致的雪崩式环境影响,因为其独特的性质而被魔女之塔隐瞒,但却无时无刻不被魔女们视为大敌的最大隐患。
一般的咒术污染并不会自然发生,比较常见的现象是由领主级的魔兽直接或间接导致的,比方说永夜的森林,会说话的井,能让男人怀孕的泉,又或是能够让料理变得好吃的石头之类的。
这些咒术污染的效果往往很快就会消散,男人不会生小孩,永夜的森林只要没有魔兽就会正常的迎来日出,会说话的井也会沉默,让料理变好吃的也只能是太太自己的手艺。
但却存在一个例外,这种存在留下的咒术污染往往很难消散,一旦触发了他们的机制就很难再次脱身,对于这种有着恒定性质的咒术污染的源头,魔女们往往会这么称呼...
“客人,您的香草茶准备好了。”
“谢谢,这里的茶很好喝,一不小心就喝没了。”
魔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