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汝罪何偿

作者:熊猫Panger 更新时间:2022/11/25 0:12:01 字数:5618

在米凯拉她们二人吃完烤鱼的同时,从集市的一角传来了喧闹声。

“米凯拉你听到那个声音了吗?”

“声音?啊,毕竟今天是升旗节,大家玩的都比较开吧。”

“不...那不是玩闹的声音。”

说罢,卡塔利便自行来到店主那里结了帐,米凯拉见此也急忙地跟了上来,毕竟放任卡塔利一个女孩独自在集市上行动还是很危险的。

“!”

“卡塔利,你到底是突然怎么...!”

米凯拉看到眼前的场面不由得屏息,脊背发凉,眼前正在发生着让人不寒而栗的画面。

人群里蔓延着除了灰尘与和蔬果鱼鲜以外的...血味。

暴动毫无征兆的开始了...不对,如果仔细想来的话征兆是有的。

“为什么...他们为什么会...!”

那是一场盛大的斗殴现场,每个施暴的人都在用着充血的眼睛盯着那些被打的人,就好像其实被打的是他们一样。

但也正因为如此,直到对手死绝为止,这场冲突绝不会自然平息,在彼此的眼里已经没有了那种对同族的共情,唯有强烈的厌恶之火在熊熊的燃烧。

如果后世的史学家开始研究埃达这段时期发生的革命事件,想必他们一定不会把今天所发生的事件记录在自己所编辑的目录上,这并不是说此次的事件没有研究的价值,甚至可以说这是在极其稀少的状态下发生的特例情况更应该被那些学者们关注的事态。

但这绝不会被记录在史册上,萨尔杜本身或者说卡斯提尔本身并不具备外界因素的直接影响,他与那些被敌国占领或者国外势力结盟之类的情况都不同,纯粹的...纯粹的...这次暴乱的出现并非来自于外部客观性的压迫,而是源自于内部势力的自我瓦解与崩溃的结果。

也就是说即便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但绝无将其有效避免的理论和方法。就像人们常说科学理论源自于实践,但有些事实却证明了理论得出的结果根本就无法作用于实际。

所以,那些‘自以为是’的学者注定会为了证明自己逻辑的合理性,而故意忽视这些事实的存在,创造出某种可悲的固有观念来诱导人们相信自己的结论。

“...是我把这一切想的太天真了。”

“卡塔利,这不是你的错。”

只要忍耐一下就足够了,只要再等一会所有的事情就都会有所好转,只要大家愿意再给我们多一点时间和信赖就一定可以成功...我们都在不自觉间的把这种善意当成了免费或者无偿的结果。

可事实并非如此,人们并没有打算相信我们,也从最开始就没打算把时间留给我们,他们愿意压下一时情绪的理由仅仅只有一个...那就是闹的还不够大。

光是游行,光是非暴力反对换来的所谓‘公平’并没有让所有人都满意,他们需要的是政府无条件的支持自己的主张,将那些压迫自己的人全都赶出这个城市,而为了这个目的光是游行还不够,光是围在这群人的家门外还不够,必须要把事情闹到政府无法逃避追责,只得表态的地步才能让这个城市变成自己想要的那副模样。

“没有人会想到矛盾...萨尔杜工匠们对商会资本的憎恶之情竟然到了这种程度。”

“...但我们本来是有机会阻止这一切的。”

暴乱的参与者仅仅只有之前那批游行人数的几分之一甚至十几分之一,但在这个时刻,在这个由于升旗节外围大量的观光客和流动商人聚集的时刻开始行动,其对萨尔杜造成的风评影响要远比当初那次游行危害更甚数十倍不止。

确实没有谁会想到这些人竟然能够做出这么极端的行为,但对于这批人来说如今的结果却是很自然的,也是有理可循的逻辑。

因为恐惧,对资本的恐惧,对政府的恐惧,这股强烈的不信任造成的恐惧让他们不敢放下手中的批判武器。

与其他的国家不同,卡斯提尔是一个没有历史的国家,在这个国家里无论是民族主义还是右翼保守派都近乎于没有,这也就导致了这批自喻为革命者的人对现状的认知产生了误差,对自身当下的实际影响力产生了过高的误判,最终在恐惧与对自身能力认知不足的情况下,升旗节的暴动开始逐渐的暴走失控,向着越来越无法阻止的方向进展着。

“...卡塔利。”

“我们从最开始就搞错了一件最重要的事。”

守泣在建立西涅乌丝发展建设委员会之前曾经问过幽灵少女贝蒂,你喜欢道尔斯吗。

虽然从结果来说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是多余的,但对于当时的守泣和住在道尔斯的人们来说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才是制度成功最重要的一点。

一个没有历史和文化的国家,一个只有工作缺少特色消费的国家,只要是脑袋还清醒的人就一定不会对这种国家存在半点归属感吧。

就像是没有人会对张只能睡觉的床说谢谢一样,也不会有人对一个只是用来住的‘土地’充满感情,萨尔杜是个历史不过三代人的城市,来到这里的大半工匠也只是这个城市的过客。

而鞋匠霍特的出走便是惊动了这批对萨尔杜的未来最漠不关心,最冷血的逐利者们的利益,因此他们甚至付出了自己的颜面这一代价可结果得到的却仅仅只是政府与商会‘一点点’的妥协,那他们自然会连同政府一起怨恨,毕竟自己都做出了这么多的妥协,结果却只是回到原来的状态站在他们的利益角度来说,这片土地将来会变成什么样根本就无所谓,自己想要的只是这个代价所应得的态度和结果。

“那...不就已经没办法了吗。”

反正对这批闹事的人来说萨尔杜变成什么样都无所谓,而且就算是现在制止了他们,萨尔杜的评价也不会恢复到原来的状态,为了弥补今天一天造成的信誉损失至少需要花费萨尔杜人数年的努力才能起到作用。

“...对,已经没办法停下来了。”

“卡塔利你这是什么意思?”

“既然已经没法改变事实,那我们能做的就只有一个。”

替行为寻找理由,用理由扭曲事实,为了这个城市只能靠这种方法来寻找合适的着陆点。

“像个圣人一样说话,像个商人一样狡诈,最后像个政客一样不择手段。”

这便是我们接下来能做的和要做的工作。

*

该如何活下去,这个问题并不是利迪 福格尔此时思考的,因为无论自己想多少都不能改变最后的结果。

想要改变所面对的情况,此刻最好的方法就是...要如何令对方相信自己。

“大少爷你应该也知道,我就是一个粗人,平日里也没什么可以指望的就只有金币算是刚需,所以我想要的也就只是赚钱二字。”

“原来如此,既然你愿意留我活口就是说你有必须要让我活下来的理由。”

如果只是威胁福格尔家族的话,帕普鲁就没必要留下我了,既然会让我现在活下来那就不是为了赚快钱。

而考虑到如今萨尔杜的能够稳定的赚到大量资金的行当,那选择就会限定到一个几位狭窄的领域...

“你是想要在萨尔杜建港口以此来开设海运公司吗?”

“...这还真是把我吓到了,不愧是那个福格尔家族出身的大少爷啊。”

“也没那么难猜,只要考量一下周围的几个要素就能简单的推理出来的答案。”

萨尔杜虽然本身临近塔韦斯沙漠,但同时他也离着黑海很近,再加上连接整座卡斯提尔的铁路网和大型商会生产的格式商品,一旦海运路线确定了那钱真的可以说是像大风刮来的一样莫名其妙。

“有了电力就可以省略鲸油的消耗建造远洋灯塔,如此一来就能减少相当大的开支,而且这里还是会被亚尔夫海姆的吹来的热气流影响的地段。”

预计途径此处商船几乎只能做出的放弃这一时段的航行,又或是在这里将货物吐出然后进口其他的货物带往他方的港口。

“没错,这个时间段萨尔杜想要吃到新鲜的鱼就只能走保存成本昂贵的陆运从最近的伊利里亚进口,可一旦我们的港口建起来了就能把这些送往更远的位置,比方说法尔纳斯特的东南方一带的贵族之类的。”

“为了建立这个港口需要福格尔家族的背书?”

“其实并不一定是需要福格尔家族,像是德克斯家族那样的也可以,只是难得能碰上真正的福格尔那我自然要好好的借用一下你的名号。”

建立港口有好几个重要的步骤,第一步就是政府的备书,第二步则是集资和融资,第三步便是实际建设的工期和成本预估,在这个前景下第一步和第二步几乎都可以默认成功,关键就在于第三步。

“......实话实说吧,在萨尔杜建设港口根据现阶段的技术水平来说是不可能的。”

“不可能?”

“对,凭萨尔杜脆弱的地基根本就撑不住大型轮船的重量。”

即便能够办到,那也是在疯狂堆料的前提下才能做到,就算是考虑到后期庞大的利益这也是过于奢侈的前期投入,一旦陷入工期交付和资金周转的困境就会变成死局无论是给多少钱都很难挽回投入的本金数量。

“就算办不到也没关系,再过不久这个国家的经济就会进入下一轮,我已经得到内线的消息了。”

“...竟然是要在这个时期吗!”

进入下一轮,换句话说就是再过不久卡斯提尔的皇帝卡奥斯就将废除如今在卡斯提尔流通的通用货币,并发行新的货币体系。

如此一来政府机关就能通过汇率差异拿到市场总价值的一部分,对于如今地位不稳的卡奥斯来说这无疑是步险棋,但反过来说也是一步就能让整个国家的势力图瞬间变化的妙招。

“港口的建设费用会以旧货币进行结算,等到实际运用的时候则是拿到新货币的收益,这个时间差带来的利益你应该不会不明白吧。”

“也就是说拿注定会贬值的钱来雇佣长期的工人,然后在建造期间人工的成本就会随着货币贬值减少,而随后作为固定资产的港口便可以通过引入外汇的形式进行招商或者引资。”

“应该会有不少海运公司的老板和商会来投资吧。”

差不多就在这里吧,能够决定胜负的关键点。

“这个机会倒是也巧,帕普鲁也让我告诉你一个我的线人得到情报吧。”

“什么?”

不得不说这个肥猪还是有点脑子的,或者说是养了只有脑子的狗在给他出谋划策,但这并不是问题毕竟脑子对于商人来说只是排在第二位的才能。

“再过不久这个国家就会分裂成两份。”

“哼,我还以为你想说什么鬼话,这怎么可能...”

即便现任的皇帝卡奥斯羸弱不堪,但那好歹也是掌握了军权的人,就凭几个城市里逃出来的难民又怎么可能打得赢专业的军队。

“那还真就有可能啊。”

“...我差不多也开始对你的废话感到厌烦了。”

眼看着外围的冒险者们开始一点点的靠近,想到这里利迪就不由的在额角流下了冷汗,但他还是佯装这无惧的说到

“分裂这个国家的并非农民和皇帝卡奥斯!而是这个国家的贵族们!!!”

“...等等。”

见到帕普鲁用动作组织了冒险者的靠近,利迪的嘴角露出了发自心底的笑容。

“你是说贵族们要分裂这个国家?为什么。”

“是啊...”

卡斯提尔是个没有历史和文化的国家,也正是因此诞生在这个国家的贵族生来就有一种对文化认同的渴望,当这份渴望在经历了不断地求而不得之后诞生的便是另一种极端。

“帕普鲁先生,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极端国家主义,法西斯(fascism)。”

而排在第一位的才能自然就是知险而犯险的勇气!!!

*

在第二壶香草茶即将喝完的时候,咖啡馆的大门被某人用粗暴的力量打开,老板好像对来者表现出了极大的困惑,但对于沉迷在香草气息中的消瘦男人而言这都是另一个世界发生的琐事。

啪嗒,直到这一刻那个异世界的手掌搭在了男人的肩膀上,他才用慵懒的目光扫向了那个打扰了自己饮茶时光的无礼之人。

“...果然没错。”

“请问我们曾经见过面吗?”

来到此处的不是别人,正是这个萨尔杜的市长,为了这个城市操碎了心但却心有余而力不足的老人。

“没有直接的见过,但我听说过‘你们’的大名。”

“这还真是光荣啊,没想到竟然会被你们这些‘渣滓’认出来。”

“......随便你怎么说我都无所谓,我只希望请你马上离开这里。”

“哦,渣滓被叫渣滓难道还生气了吗?还是说你想要我叫你精灵?哼,不过是一群不成器的碎屑竟然还会被当成个宝似的守着。”

消瘦的男人没有半分畏惧眼前的存在,他也没有任何需要畏惧的理由,只要自己愿意下一秒眼前的城市就会化作人间炼狱,这两者之间的区别仅仅就只是自己有没有那个意思罢了,对此老者的精灵也是十二分的清楚,所以他只能尽可能的放低姿态来到这里不计代价的向对方‘求饶’。

“你所需要的部分,我们的族群里会凑出来,绝对比你在这里守上一天能得到的更多,所以...求求你了。”

求求不要继续呆在这里,你光是存在于此就会对我们的孩子造成不可磨灭的灾难,即便你对他们根本就没有恶意,那也是如今的他们无法承受的苦难与折磨。

“这话说的还真有意思啊,高高在上的,目中无人的,毫无诚意的‘请求’我...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

男人缓缓的站起了身子,下一秒他脚下的地砖开始传来了隐隐的悲鸣,桌子上的茶杯和椅子也在不停地晃动就像是发生了小型的地震一样。

“...如果你需要诚意的话。”

但老人接下来做出的动作,却让周遭的颤动瞬间平息,消瘦的男人也忍不住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

双膝贴地,五指并拢,一头顶在了冰冷的地砖之上...老人他给男人跪下来了,身为市长,身为精灵,身为这片大地上最古老的存在,他对眼前的男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了象征屈服的姿态。

“哈...哈哈...啊啊哈哈哈哈哈哈!!!!!!!这是什么动作啊!你就不觉得可耻吗!身为神灵!好歹也是曾经归属于神系之一的存在,竟然对我们下跪了!!!哼...哼哈哈哈哈哈!!!”

男人虽然嘴上不断地发出鄙夷的笑声,但他的眼里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深邃黑暗,他完全不觉得眼前的老人可怜也不觉得好笑,他此时的笑容本质上也只是在扮演着他所想象的自己。

老人的头上传来了一阵压力,是男人把脚踩在了他的后脑上并一点一点的发力,并前后摩擦让他的额角慢慢的渗出血色。

“你以为放低姿态就能让我可怜你吗?你以为只要把主导权交出去,我就会善心大发的听你们的话吗!你这样自取其辱又有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还以为我会害怕吗?”

“...对不起。”

“别给我道歉!我在问你话呢!!!”

“...对不起。”

无论男人如何谩骂老人,从他的嘴里就只能听到那三个字的组合,围观的人开始越来越多他们也纷纷发出了争议的声音。

“光是几句对不起就够了吗!!!你以为我们到底是经历了些什么!你以为我们是有多么的恨你们!!!”

在那天,在那个时刻!

我们在这世间最不公正的法庭上被冠以了莫须有的罪名!

唯一寄以希望的存在,被那唯一能够拯救我们的存在给背叛了!

被我们的英雄!被我们的领袖!被我们的命运!!!被他给背叛了啊!!!!

“怎么可能原谅!就是因为你们的错!都是因为你们的追责!害的‘他’死在了自己的挚友手下!死在了自己梦寐以求的未来!被那种最窝囊的方式给杀了!都是因为你们的谄媚!害的我们!!!”

变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变成了这样只能躲藏在阴影之中谋生的怪物!

“都是因为你们...都是因为你们...害的怒将...害的他不能成为自己梦寐以求的英雄......”

他明明已经有了足够的功绩,也积累了足够被称为英雄的伟业!但就是因为你们无所谓的嫉妒!害的我们...害的他只能沦落如此!!!

“你以为只要自己低头就能得到原谅吗!你以为我们遭遇的一切就只有这点价值吗!!!”

“...对不起。”

到最后,老人还是没能给出让歇斯底里的男人能够满意的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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