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剑里没有任何的犹豫,清澈,凌厉,虽然不像是迪奥斯那样的充斥着凶狠的杀意,但也正因为如此才能没有半分多余便让利刃通过了敌人的血肉。
宛若是一滴露珠穿过了恒古的岩壁,即便那只是一把平平无奇的斩马刀,但如此精湛的剑势却是迪奥斯从来没有体验过神秘。
比起雷鸣般的疼痛来的更快的是一种奇特的解放感,肉被剥离身躯,精神的领域失去了某种凭依,那种荡然无存但却隐约的还能感觉到被砍断手腕的感觉。
这便是真正的剑技,不是屠戮,也不是杀害,只是为了战胜敌人而特化的武器和技艺。
两者的等级从根本上就是不同的,仅仅只是杀人这种程度的才能与足以改写一个国家乃至世界历史走向的英杰,无论是作为人的厚度还是在战场上经历过的厮杀质量都是处于两个维度的存在。
“...啊...”
在那漫长的瞬间,眼前的景色渐渐的被血色沾染,迪奥斯的身体就像是在漫长的静止之后才慢慢的想起了此时此刻真正的经历。
身体开始变得沉重,明明只是一剑,明明只是被砍断了一只手,为什么此时的我却会如此的疲惫,如果是在平日的话这点伤迪奥斯根本就不会放在眼里,他只会露出更加张狂的笑容用更加疯狂的攻势来回敬敌人,但...就连那份气力都被夺走了。
“......”
女子静静的望着被砍断手臂的迪奥斯,她并没有大意,斩马刀的利刃时不时的在晃动着,而那晃动的利刃时不时的会反射出此时迪奥斯的那疲惫的脸色。
“...看来是到此为止了。”
在确定对手并没了后续之后,那位美丽的女子缓缓的举起了斩马刀,雪花在寒锋上停留,曾在山间呼啸的疾风此时也变得温顺了起来,整个世界都变得前所未有的安静与祥和。
我...到底是在干什么?
眼看着那道即将落下的如同断头台一般的斩马刀,迪奥斯开始思考了起来。
就如同过去对于幸福的思考,此刻的他第一次开始思考起了死亡,虽然在战场上杀害了无数的敌人和自己曾经杀死过那些无辜的群众,但这是他第一次开始思考死亡的意义。
如果就这么死了,那眼前的女人和死灵术士就会不紧不慢的杀了自己剩下的部下,然后小心翼翼的经过我们布下陷阱的地点,然后可能会发现异样进而躲开陷阱,又或许不会发现异样陷入到预定的危机之中。
“......真是无聊啊。”
简直奇怪的想要笑出来,明明之前从来没觉得死亡会是多么可怕的东西,但此刻我竟然会觉得自己不应该就这么简单的被杀,自己有着不应该被这么简单的方式杀死的理由。
自己的脑子里竟然会出现这么无聊的想法,光是意识到这一点迪奥斯就会觉得大脑发涨发热。
“你还在等什么呢...快点...快点杀了我啊!”
好可怕,明明早就体验过无数次濒临死亡的处境,但此刻女子的利刃却显得比任何事物都要恐怖,甚至看上去比死亡本身都要可怕。
“......”
见此女子双眼中闪过了一丝鄙夷的神情,这让迪奥斯产生了疑惑,为什么她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为什么她会对杀死眼前的敌人产生抗拒心理。
“...迪奥斯 瓦杰,你还真是个卑鄙的小人啊。”
“你说...什么?”
这位女子,杨延英虽然鄙夷眼前的存在,但她却没有放过对手的幼稚,或者说自她出生时起就从来没有过能够让敌人活着回去这种从容不迫的机会。
斩马刀如常的挥落,眼看那道剑光即将吞噬眼前狼狈不堪的迪奥斯瓦杰,但就在这时...
噌~吭!一道翠绿的剑光从迪奥斯的侧面闪现,两道锐利的光彩相互碰撞,然后瞬间分离,杨延英向后退了几步因为她在那个瞬间就已经清楚了自己在臂力上不占优势的事实,如若痴迷于交锋和纠缠的游戏那么自己绝对会因此落入下风。
“卡迪尔...”
挡在杨延英面前的利刃来自于骑乘着一匹棕毛骏马的卡迪尔 伊本,他见杨延英拉开距离立刻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并对迪奥斯身旁几个幸存的格拉纳战士怒号到
“你们还在等什么,还不快带上迪奥斯离开!”
“是!”
距离最近的战士立刻回声,他立刻与另一位战士小跑到了迪奥斯的身旁努力搀扶着失去了右臂的长官,并将他安置在了马背上。
“你以为我会就这么放你们...”
“你以为我会就这么放过你们吗!”
咻!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从天空响起,那个声音开始以相当可怕的速度拉近距离,然后...
“!”
嘭!一阵巨响从杨延英的身后传来,掀起的大片沙尘让她打算转身奔向主人的身边,但她立刻意识到如果自己回头就等于放跑了自己身旁的敌人。
“...切!”
在短暂的纠结之后她最终还是选择了向着苍舒所在的位置头也不回的跑了过去。
“...很明智的判断。”
看着背向自己奔跑的美丽女子,卡迪尔缓缓的吐出了那一口气,然后随着幸存的几位战士一起逃离了此处。.
*
在飘荡的细碎雪花中突然闪烁起了三个光点,那迅猛的钢铁之箭瞬间划破空气留下了宛若猛隼般的鸣叫声,其上寄宿着足以撕破敌人血肉和灵魂的力量。
“哈啊!”
三支刚箭存在着先后的顺序,这也是自然的,因为射出这些箭矢的克里维尔是不可能做出乱瞄乱射这种无意义的浪费时间与机会的蠢事。
这是一种连射的技巧,他的师傅经常会将箭袋绑在自己的弓臂上,如此一来自己便可以在瞄准的位置只要拉开弓弦就能连续攻击同一个目标了,当然了对于克里维尔使用的这个巨弓和巨大的箭矢来说这种做法别说是速射根本就连瞄准都困难,但也因此他发明出了不同于师傅的另一种三点速射法。
靠着手指间的间隙作为弹夹,射出一剑的瞬间便将中指与无名指间的箭矢搭上弓弦,然后拉弓射出,随后再像之前那样将无名指与小指间的箭矢搭上弓弦,这样一来就能达到近乎没有间隔的三次连续射击。
但无论是多么的没有间隔,起始上的差异造成的先后顺序依然是无法磨灭,不,或许是可以靠着技术将这个差距消除,但此时的他并不需要这么做。
第一支箭矢落在了前方封住了苍舒前进的道路,第二支箭矢则是落在了他身后的位置封住了他的退路,而最后第三支箭矢则理所当然...
铿铛!钢铁与钢铁相互碰撞,利刃与箭簇相互厮杀,刺穿血肉的尖刺释放着无尽的恶意,斩断生命的利刃诉说着临终的悲鸣。
喀镫!眼见斩马刀被箭矢的力量震碎,箭矢则同样被斩马刀精湛的剑势一分为二。
身在山崖间的铁索缆车之上的克里维尔在细数了箭袋中的箭矢之后,发现箭袋里回来的箭矢里少了一支不禁暗暗的骂了一句“......该死!”
但在骂完之后,他又再次从箭袋里掏出了三支箭矢,并将其再次搭在了弓弦之上。
“是刚才那个变态弓兵吗!他怎么会这么快就从山的那一面跑到这一面!!”
“不清楚,只是...”
看着自己扭曲变形的双手,杨延英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的难色,她从来没有想到过竟然会有这么坚硬和沉重的箭矢,仅仅只是一箭就能将她的武器连同双手给废掉。
“没必要在意,这点伤不算什么,至于武器...你应该很清楚才对。”
“...是啊,我已经不再是生者了。”
粉嫩的肉糊从她残破的肌肉处涌出,扭曲的肢体也立刻被这些粉嫩的肉糊修正,然后这些肉糊开始集中在她的手上变成了那把熟悉的斩马刀。
“还真是方便的能力,无论是什么都能随意造出来吗?”
“怎么可能,能变出来也就只有你生前持有或者说是拥有的东西。”
“食物和水也能变出来吗?”
“能又怎么样,你现在既不用喝水也不用吃饭,就算真的变出来了这玩意也没有食物的营养。”
得到了苍舒的这个答复,杨延英试着像之前变出斩马刀一样让肉糊从手上浮现,然后在这些粉嫩的肉糊慢慢拉长拓宽,变成长方形,最后则是变成了一本写着《武经总要》的书。
“就算没有营养,但也能用来读书,对吧。”
“别随便扯开话题,我们现在...”
咻!没等苍舒的话说完,那熟悉到甚至快要产生心理阴影的声音再次从空中传来,见此杨延英没在选择迎击而是直接把细瘦的苍舒扛在了肩上从山道上跑了起来。
也多亏如此,瞬间落下的三支箭矢才只是敲碎了山道,而不至于将苍舒的身体一并击碎。
“主上就没有什么能反击对面的戏法吗。”
“你要我这么边跑边画符吗?我要是真能做到这么灵活的打法,那为什么还要学如此恶心的阴山法术。”
“...您原来有这个自知之明啊。”
不过虽说那个弓兵的箭矢确实刚猛异常,但也没到毫无办法的地步,在这个群山环绕的复杂地形里受到限制的并不只是苍舒他们,当然也会对那个弓兵造成影响。
“在这白雪翩翩的环境下,像是先前那样的镜子戏法可不管用了。”
“话说主上,先前的那个能力,难道就不能变出马来吗?”
“你一个罗刹鬼,再怎么说也不可能变出活物来吧...”
毕竟动物又不像是人类一样会积蓄恶念,如果真的能做到苍舒也不至于要徒步到现在。
眼见克里维尔的缆车逐渐的向着远处的山背远去,他在最后将手中的燃料抹在了箭矢上向着高空射出,与空气摩擦的特殊燃料立刻被火光吞噬在飘舞的雪花中留下一道橘红色的痕迹。
紧接着...大地开始不安的颤抖了起来,一个巨大的影子渐渐的落在了苍舒他们的头顶上。
*
山坏掉了,这是苍舒他们看着巨大的石块落下的瞬间,第一个认识到的事实。
毫无来由的,毫无根据的,简直就像是某种可笑的被害妄想一样的场面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主上,抓紧我!”
杨延英更进一步的开始了加速,但这点速度和十数个直径达到了五米的巨石相比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格拉纳他们到底是是从哪里搞来的这些东西!
“原来如此,从头到脚都是为了这一刻吗!”
用弓箭来诱导,紧接着是由迪奥斯的部队进行阻拦和准备,当那个手拿翠绿色大剑的男人出现之时也就意味着准备已经完成,开始准备全体逃离此处。
为什么不在更早的阶段就使用这些落石,答案应该是山体倾斜的方向,如果是从先前的位置推下巨石那么随着滚动巨石的方向有可能会偏离轨道并且容易被人察觉到异常,正因为有拖延的部队才能做到...这么想或许是有些太过高看那个叫做迪奥斯的男人,他最初的任务或许还带着要将我们引诱到这附近的目的,可是由于迟迟没能归来所以才让那个剑士跑来救场了吧。
“既然跑不出来!”
杨延英见此索性开始脚踩岩壁,开始向上跑去,她将手中的斩马刀插进了岩壁之中,然后再造出其他的斩马刀一这些斩马刀为落脚点试图通过山体的倾斜躲过落石的攻击范围。
但在这时脱离了巨石阴影的他们却注意到了那躲在巨石阴影上方的数十个木桶的身姿,几乎是同一时间...
提前预备在另一侧山崖上的格拉纳长弓兵们,从身旁的战略用箭袋中掏出了那远比一般的箭矢更长且在肩头上装了一个头上带绒毛和纸管的箭矢,他们轻轻的用手指晃了一下箭矢纸管上的绒毛与箭袋外侧的打火石轻轻的摩擦就瞬间引燃半百的弓兵们将这点燃的箭矢对准了这些掉落巨石的上方,紧接着所有人几乎同一时间射出了这一整排的火箭。
“主上,请恕我只能陪您到此了!”
看着不远处燃烧的山腰,杨延英立刻将身上背负的苍舒向着山崖下方的溪谷扔去,因为她明白摔落山崖尚有一线生机但留在此处则必死无疑的未来。
大多的火箭都没有射中木桶,但尽管如此还是有少部分幸运的命中了目标,而那极少数的幸运儿就已经足够将接下来的事态变为既定的事实。
橘红色的火光瞬间吞噬了整个山崖,在那些木桶里存放的分别是用于扩散的麦粉和格拉纳特质的带有极强黏性的燃油,一旦爆炸就会四散粘在敌人的体表直到肌肉和骨头都彻底烧化为止都绝不会脱落的险恶武器。
山体在纯白的雪花中升起了浓密的黑烟,橘红色的火焰宛若倾斜的火把一样在逐渐将山体碳化,尽管如此!
“...你们还真是悠闲啊。”
高温,高压,无氧,高二氧化碳,光是吸入这些烟气就足以灼烂肺腔,升起的阳炎就足以让眼球里的水分气化,身上被粘黏的燃油更是连皮肤刮烂了都没能分离,美丽的女子如今正身缠地狱的烈火从破碎、燃烧的黑雾中缓缓地走了出来。
“...报上...你的名来!”
“翠血的高塔,卡迪尔 伊本,至于你的名字就不需要再说了,我已经记住了。”
此时被烈火灼烧的山崖之上,就只剩下了杨延英与卡迪尔二人,纵使杨延英是死者不会疲惫也不会因折磨而死去,但那地狱般的痛苦却逐渐的消磨着她那惊人的意志力。
时不待我,杨延英迅猛的冲向了卡迪尔,身缠的火焰随着她的身形留下了美丽的摇曳,宛若火焰的精灵在这白雪与黑烟中欢乐的舞动着。
翠绿色的剑刃与其交织,吭!吭!吭!钪啷!杨延英凭着犀利的斩击在不断地进攻,与之相对的卡迪尔却只是选择靠着剑身的大小与绵密的剑势一点一点的消耗着眼前敌人的体力与精神力。
“...可恶!卡迪尔 伊本,事到如今你竟然还要如此玩弄败者吗!!!”
“玩弄?别开玩笑了,这可是厮杀啊。”
面对进攻不一定奏效的敌人,那第一要点肯定是要消耗对手的体力和精力,这种做法虽然不雅观但却是足够实用的技术。
“而且,我也没必要着急和你在这里分出胜负。”
“...哼...哈哈哈!你还真是天真啊!卡迪尔 伊本,难道说你以为就凭这点诡计就足以让主上命丧于此吗!!!”
“这种事我当然没有想过,而且你好像搞错了一点。”
我在这里等的可不是为了陪你玩过家家,而是其他更重要的东西。
“战争可不是拼刀拼抢就完事的,战争工事也是决定一支军队战斗力的重点。”
事先让带着挂钩绳索的人爬上山巅,然后在这上面将需要用到的材料一一用绳索拉上来,由技术工人进行组装完成一个运用了杠杆原理的滑轮组一点一点的将这些高达五米的巨岩和武器从山腰搬运至山顶,然后再利用阴影与遮挡物让远方的敌人们不会注意到这些足以让他们死十遍都不够的秘密兵器。
“你们确实很神奇的力量,能让死人复生也确实很了不起,但也不过如此罢了。”
人力、武力、知力、物力你们太小看都所谓的总力战了。
“然后,在此刻最后的力量也到了。”
“你说什...”
此刻卡迪尔突然向前猛冲了过来,杨延英立刻打算用斩马刀偏移接下来那一剑的轨迹,但那剑刃上闪耀的异样光彩却决定了最后的结果。
钢铁与光芒相互碰撞连霎那的停滞都没有留下,一道青翠的轨迹笔直的贯穿了斩马刀与杨延英的身体,然后慢慢的美丽女子的身形开始溃烂化作了最初的肉糊与白骨。
“这就是最后的力量。”
一阵冰冷的寒风拂过卡迪尔的面庞,他小心翼翼的拿起了杨延英剩下的白骨,转身向后走去。
“魔力、风力以及...”
轰轰轰轰轰!!!!!!!!!
随着卡迪尔的话音落下,山开始了变形,倾斜,滑动,脱落!
先前的一剑并不是为了斩杀那位稀世的女杰,而是为了将一旁的山体给两断,被火焰焚烧的高山最后向着苍舒落下的山崖处跌落,这也就是卡迪尔 伊本最后需要的力量。
“重力。”
这便是格拉纳流的总力战打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