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苦痛之瘤

作者:熊猫Panger 更新时间:2023/2/15 0:05:42 字数:6285

战斗级、战术级、战略级。

如果要将埃达大地上的一切斗争行为归类的话,便可以总结为以上三者。

战斗,以一对一或者一对复数为主的小规模斗争形式,一般以冒险者等出卖自己暴力性的专业破门团处理很难以暴力形式以外的方式解决问题的基本且基础的斗争形态。冒险者往往会分配好各自的职责,在战斗中发挥好各自的作用,并以此来战胜远超自身实力的对手。

战术,以多对多为主,战局横跨数个小规模战场,且所有人都必须要在必要之时立即顶上其他人的空缺,一般以战友会、黑手党、自警团等非官方性质的集团暴力组织,这一类的斗争的规模会变得僵持不休,并且一旦处理不好便容易造成难以想象的后果,甚至有可能最终发展成思想乃至民族级别的歧视问题。

战略,以国家对国家为主,战局涵盖了整个国家乃至整个大陆的规模性,总动员及牵扯人口超过十万以上,具备规模性组织性的后勤、补给、预备役、职业化军队和官方政客群体,这种远超个人集团领域的大规模战役极其少见,并且还会牵扯到权之塔官方的谴责与处罚的问题,因此大概百年间只会出现一到两次的小规模摩擦然后双方就会迅速求和,不留下更多彼此的把柄。

存在于埃达的斗争便是这三种形式,但如果将视野从埃达的上方拉开,以更加深远的方式看待,那么就会看到更为可怕更为绝望的斗争形式。

安全边际战、全域灭绝战、相互湮灭战

安全边际战,以面对不怀好意的异界敌人采取的防守策略,将其占据的范围定义为异界领土,并发动一次或数次的废土式打击不遗余力的将其歼灭或最次令其产生疲惫进而保证战斗规模的限制,并在这期间破除所有的个人经济与集团政治形式,全域将在统一政府按需派发的食品及医疗物资下确保最低限度的生存,同时将剩余的所有资源用于前线的战争,亦或是确保部分幸存者后续的生命安全。

全域灭绝战,我方不具备限制敌人移动的手段,战争被无限制的扩大到世界全域,生产与后勤乃至于政治的纯净性都无法确保,文化与经济被恶劣的生存条件所淘汰,社会早已名存实亡,在这种状态下仅剩的政府将以保留文明形式为最高政策,甚至在不得已的情况以朝贡乃至自我**的形式由敌对方保管自身的文化科技以及历史痕迹。

相互湮灭战,在确保全域灭绝战的情况下,得到了对手母世界的路径情报,在这样的情况下仅剩的政府组织将全面舍弃道德性与利益性得失观念,彻底以报复性政治为主展开敌对方母世界的破坏工作,即便是对方提出议和的提议也绝不能接受,旨在全面灭绝敌对势力或歼灭敌对方有生力量为目的,并且确保周边界域能够观测到的的位置,进而保证在己方灭绝之后敌方也会由于其他界域的武力干涉彻底灭绝。

对第一次提出相互湮灭战概念的蕾雅 亚尔夫海姆,当时的各国政要都露出宛若看待极端主义战犯一般的目光。

但唯独对于这一点,蕾雅却一反常态的强硬推行到底。

“埃达是一片有着悠久历史的土地,即便是有朝一日你我的族群都将灭绝,迟早有一天也会有其他的民族来到埃达继承我们的遗产。”

这是我们最后的荣耀,也正因为如此,为了确保能让正确的人得到他应得的奖赏,我们也不能让匪徒们把先辈留下的遗产带走。

“这不仅仅是底线,更是最最重要的威慑力。”

如果连做到这种程度威慑的决心都没有,你要我们如何面对那些远比当下的我们还要强大数倍的文明与世界。

*

火焰、冰雪、死尸、钢铁,大地在嘶吼中颤抖,鲜血浸遍雪域,坎塔布拉达的山谷化作了一个烧红的熔炉,翻腾的热浪甚至让太阳的光辉随之扭曲。

自开战时起已经渡过了一个半小时的时间,这若是在平时大概是一个农民刚刚结束早耕之后与家人们共渡早餐的时分,然而此时的他们却在拼尽全身最后的力气装填弹药和铁制的箭矢。

耳朵里鸣响的低音让他们的大脑迷蒙,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深处何方,为何而战,但眼下的情况却还是令他们近乎惯性的装填着这些沉重的弹药,向着那个不知所谓的敌人发起攻击。

可对于此时的人们来说,痛苦就是最能体现生存的象征,越是痛苦越能体会到活着的实感。

“......奇怪。”

但在这之中身为领导者的卡迪尔却发现了一丝违和感,巨人们的动作开始慢了下来,他们那黑曜石的身姿渐渐的被火焰的黑烟包裹,只有不断传来的钢箭扎实的手感能够让我们确信敌人依旧存在的事实。

虽说本来这些巨人的动作就迟缓,但毕竟是那个体格和存在感,随风飘荡的烟尘很难挡住他们的身姿,既然对手的身影会消失那就一定是有着必须要这样做的目的。

“克里维尔,去驱动灯塔上的构造物夜鹭进行侦察工作,如果发现有任何异变就立刻击杀,一切责任皆有我来负责。”

“遵命!”

所谓构造物本质上便是通过活化魔法以及星光体的碎片作为能源的没有生命的无机物,一般来说会作为大型都市的防卫机关,或者有钱人家中的警戒任务等固定范围内的防卫任务,但毕竟本质上是星光体驱动的存在因此只能在灵脉或者说是类人生物聚集或者曾聚集的地方活动,因此对于格拉纳来说这个能够翱翔于天际的构造物也可以说是最高等级的机密项目。

克里维尔用他那可怕的握力,三下五除二的沿着外墙爬上了灯塔的顶端,在那里有一只全长约为一米五米,翅展大约四米左右的栩栩如生的金属制夜鹭,他站在了巨大的风向标上就像是个精致的装饰物,但实际上这一切都是为了掩饰他原本的价值与意义而存在的伪装罢了。

夜鹭的眸子唐突的一转,貌似是发现了克里维尔的存在,紧接着他伸展开了金属的羽翼,然后...纵身一跃向着远方的天空一蹬!

金属的巨鸟在空中翻转一圈之后,以近乎直角的轨迹向着黑烟遍布的天空飞去,而不知何时已经爬上了夜鹭背上的克里维尔也再次拿出了他那象征性的巨弓拼尽全力的在烟雾中寻找着卡迪尔疑虑的那个变化。

“......什么都没有。”

巨人的身影确实的被黑烟挡住了,而在巨人周边环绕的苍白活尸们也一如既往的攀附着击中巨人的刚箭上,但除此之外并没有发生什么值得卡迪尔注意的情况。

“只是卡迪尔多心了吗?”就在克里维尔打算如此说服自己的时候,异变却突如其来的出现了。

“...怎么会!”

火焰的气势开始变弱了,不仅如此就连投石机和克里斯卜攻击的速度也逐渐的变慢了!

也就是在此时,灰暗的烟尘中出现了湛蓝的光辉,宛若一双巨大的眼睛又像是蝴蝶的翅膀一样的那个是...一对翅膀。

“......天使...”

在黑曜石的巨人肩头上站立着一位有着如同用极光编制出来的昆虫般羽翼的年轻女人,克里维尔迅速的在脑海中寻找着部下留下的所有记录,并很快就确定了她的身份。

“是袭击了第三个村庄的死灵吗!!!”

在之前被苍舒的执杖权鬼派遣到六个村庄中的六个恶鬼之一,当时格拉纳的士兵们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其讨伐了,因此也没有仔细留意,但如今想来她可是在那六只恶鬼之中在最短的时间却达成了屠杀率百分之百的存在!

“看来对面已经提前预料到了。”

眼看着空中翱翔着的夜鹭,希恶鬼那年幼的嘴角浮现了一丝残忍的微笑,就像是苍舒自己所说的鬼的本质都是弱者,他们想要充分的发挥出自己的优势只能是靠着敌人的性质或者是指挥者对于时机的预判。

食毒鬼,这是在先前的扰乱和之后的山崖之战上都曾经使用过的恶鬼,其能力也只是非常单纯的从背后延展出的翅膀放毒。

“这次就让我来代替主人来讲个故事吧。”

在并不是很久的一个时代,有一个非常非常可怜的女孩诞生在了一个根本就不爱她的家庭里。

父亲是赌鬼,母亲是瘾君子,她的每一天几乎都在清贫与咒骂中度过,即便是想要逃走也没有办法。

即便是向周围的人倾诉,对方也只会跟她说‘即便这样他们也是你的父母啊。’‘他们是不会害你的。’就算是此刻已经千疮百孔,但依旧没有一个人愿意扯进其中。

已经受够了,已经受不了了,如果再这样下去还不如干脆...

就在女孩下定了决心要与父母同归于尽的时候,奇迹发生了。

在一夜之间父母变成了正经人,家庭也突然走上了正规,甚至他们带着女孩去从小到大一次都没去过的游乐园里玩耍。

即便是自己早就过了在游乐园里和父母一起玩乐的年龄,但女孩还是像个小孩子一样尽情的与父母,与家人像是补全自己人生的回忆一样玩到了天黑才回了家。

那天晚上,母亲准备了丰盛的晚餐,自己先前从来没想过的美食在精致的盘子上一个又一个被摆在了桌子上,此刻的一切是那么的美好,善良的父母,温馨的家园,以及美味的料理。

女孩在心底里暗暗的怀抱着先前对父母打算做出之事的愧疚,喝下了那杯自己这辈子喝过的最美味的橙汁,然后...

女孩就这么死了,被她的父母用毒药给杀死了。

本就已经濒临崩溃的家庭,在女孩不知道的情况早就已经越过了那一条线,父母在自知已经没有未来的前提下唐突的发现了对孩子的愧疚,因此决定在死之前创造一家人美好的回忆。

然后,一家人就一起在这美好的回忆里死去。

“噗!哈哈哈哈哈哈!!!杰作!这真是太杰作了!!!称其为伪善的极致也不过如此!!!!”

特别是当那个女孩变成了鬼之后,看着躺倒在餐桌上的家人与自己尸体时的表情,光是想象一下就忍不住要笑出来了!!!

但知道这一步还不足以令食毒鬼成为兵器,她还需要更进一步的加工。

“1530年炼金术士,冯 霍恩海姆 帕尔塞尔苏斯曾发现了一种只有矿工才会罹患的神秘疾病,而后同时代被誉为矿物学之父的格奥尔格 阿格里科拉则因此建议所有的矿山都要加装通风系统来避免这种神秘的疾病。”

一直到了三百年之后的1879年,这个神秘的疾病才终于被科学家们命名为...肺癌。

而这个发现的原因却又是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内容。

“因为在那个时代,人类与人类之间正在打着一场即将毁灭所有人类生存圈的战争,冷战。”

也就是说因为人类发现了制造核武器的方法,所以才第一次了结,原来一直以来被视为封建迷信的谎言,其实是真实存在的。

“差不多也要回归正题了,之所以矿工们会罹患肺癌是因为放射性气体,氡的存在。”

这是一种惰性气体,同时也是密度极高的气体,因此在这样的环山盆地会一点点的向底部积压,随着你们制造的这大范围的热气流扬飞到高空并再次洒落于地面。

在高浓度氡的暴露下,有机体的红细胞会急速增加,白细胞则会急速减少,最终造成大面积的肿胀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呼吸道在内。

并且高浓度的氡也会影响骨髓细胞,打乱人体正常的新陈代谢系统,甚至还有着与人体脂肪的高亲和度,并且在于神经系统的接触中会造成痛觉缺失的效果,令其造成无法挽回的结果。

“这便是食毒鬼的第二个特性,即便是在死了之后,它也可以再现出曾经杀死自己的‘毒药’的效果,也就是说不断地用各种各样的病毒与毒药杀来杀去死来死去,被每个人折磨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模样哈哈哈哈哈哈哈!!!”

也正是因此,此时的她才会如此的美丽,宛若一位身披极光羽翼的天使一般平等的降下死灭之风。

“啊,但是对于你们厌火族来说并非如此呢。”

毕竟可以直接用御气来进行体内循环的你们,会以相当的速度提升自身的新陈代谢,并以此来排除体内的放射性毒素...但除此之外呢?

水、食物、药品,你们赖以为生的一切都被放射性物质污染,一点一点的...对一点一点的这份恶疾将会侵蚀你们每一个人的性命。

*

战斗依然在不断地进行着,拖拽着吐血的身体,人们在以燃烧生命为代价继续的驱动着手头的武器。

手脚在不知不觉间麻木,全身的皮肤都像是被开水烫过一样浮肿了起来,甚至就连自己的视野也慢慢变得暧昧不清了起来。

“......”

卡迪尔看着全身的皮肤开始红肿,泛着白与红的肉瘤布满全身的人类的身姿,心口一颤。

战斗已经开始了两个小时以上,但作为消耗了无数弹药的结果却依然没能让敌人停下前进的脚步。

“...只能如此了吗。”

想到这里,卡迪尔终于下定了决心,他走下瞭望全局的灯塔走向了一旁的投石机,操纵的人类与厌火族见到卡迪尔的到来开始慌乱的行礼,但卡迪尔还是用手势让他们停下了这份不符合当下的恭敬。

“兽...兽帝陛下,您此次是为何而来。”

“...把‘那个’给我移开。”

“那个是指的...!”

顺着卡迪尔的目光,格拉纳的指挥者看了过去,但在那前方却空无一物,或者说他本能性的拒绝理解当下的情况。

“给我把那块石头移开,然后用这个投石机把我给扔出去。”

“卡迪尔大人!这万万不可啊!!!”

即便是翠血的高塔,面对眼下一万的敌人也会面临九死无生的危险,归根到底格拉纳一直以来都是靠着组织性来战胜强敌的,事到如今却要反过来这样...

“一千多条命与一个人的命,如果是你的话会如何选择。”

“您不仅仅是一个人!您是我们的领导者!是格拉纳的兽帝啊!!”

“正因为我是兽帝所以才做出了这个决定!!!!!”

再继续这样旁观下去,这场战争的性质就要改变了!要从安全边际战变为全域灭绝战了!!!

“如今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将我投出去,利用这把能够斩断万物的利刃切开大气,创造一个逆行的风场才能打破如今的战局开拓出一条生路。”

“但是!”

“而且我也没打算就这么死在下面,还有克里维尔在,只要他能及时把我捞上来就行了。”

说的虽然轻巧,但实际执行还是会非常困难,首先是下方由格拉纳的燃油缔造的无尽烈焰,紧接着是那些奋不顾身冲上来的活尸们,最后还有那些有着十米多高体格的巨人。

光是那大量的火焰就已经消耗了周遭大片的氧气,即便是卡迪尔也不可能在无氧的环境里持续不断地战斗,更何况那个男人,苍舒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他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把卡迪尔留在堡垒之外。

“......”

“无军之将与无将之军,无论那个都是不堪一击的存在,可即便如此两者之间也是有着鲜明的差异。”

无军之将意味着他在应当面临的抉择之时选择丢下了自己的士兵逃离了属于自己的战场,那是这世上最懦弱的存在。

而无将之军则意味着他们战斗到了连作为军队统帅者都到了不惜牺牲性命的地步,他们每个人都是当之无愧的英雄。

“你难道认为格拉纳的兽帝会是这样的懦夫吗?”

“...绝无此事...祝您武运昌隆!!”

*

在苍舒与格拉纳的正面战场的大后方,阿里安 提格的部队也在昨晚确定了这些活尸的存在,并制定了相关的防御策略。

首先是确认敌人的分布范围,这一点我们大可以通过山体高度的优势掌握,而接下来就是将难民们向相对安全的相对倾斜的高海拔山坡地带集中,并以山势为壁垒靠着士兵们为墙挡住大部分敌人的突然袭击。

这么做主要的原因有两点,其一是这些活尸本身存在的构造上的缺陷,也就是对于重心的掌握极差,或许是因为大部分是由于窒息死的原因,他们的头部留有大量淤血压迫了大量神经,导致整个人头重脚轻很难维持双足步行。

其次便是他们的力量很强,但却没有速度,只要拉开距离即便是妇女儿童也能轻易的逃离他们的魔抓,因此高度和距离就成为了重中之重。

“...是吗,敌人的大部队直接通过了这里,向着格拉纳的堡垒前进。”

“是,阿里安大人。”

根据先前探路士兵的汇报,那些突然出现的黑曜石巨人的脚印就这么笔直的沿着山路向着格拉纳的堡垒前进,由于先前积雪所以就连周边经过的活尸数量也大体上可以推算出来。

“您有什么心事吗?”

“......我在想,对于卡迪尔 伊本来说到底是预料到了那一步。”

“这...小人不清楚您为何会这么想。”

集中青年战力在堡垒对抗敌人,虽然这确实是一种合理的推论,但这却不符合那个连不是自己血亲的女儿都要抚养到今天的卡迪尔这个人的性子。

即便是在莫莉卡死后,性情大变的他,唯独那份骄傲与矜持是从未改变的。

更何况能够做出如此冷血判断的人,真的会在这样的战局下轻易放过阿里安 提格和他的手下离去吗?甚至连他的武器都没要,就这么爽快的离开...

“...您的意思是他是打算让自己来吸引敌方的火力,借此机会让我们带着这些老人和孩子们离开的机会...这再怎么说也太牵强了,除此之外的方法要多少有多少,更何况真要如此的话只要亲自下令不就好了吗?”

格拉纳是以忠诚为信条的组织,只要兽帝他愿意下令,即便是叫我们所有人都去死,也不会有人发出一句不满之言。

“......你说的也对,或许这只是我想多了吧。”

但如果...我是说如果。

那个男人并非是想要作为兽帝,而是作为单纯的卡迪尔 伊本来拯救这些人们,不是因为职责和使命,仅仅只是为了自己而作出的这一切。

“卫国者...卫国者啊。”

卡迪尔,你要守护的那个国到底是什么?是格拉纳这个归宿,还是自己内心中那片净土,又或是那个早已破碎成渣的过往家园。

“好一个麻烦的男人啊。”

明明只是个笨蛋,却还总是想些莫名其妙的傻事,真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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