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黄昏的时分,守泣他们三人终于穿过了坎塔布拉达山脉的阻拦,在阿尔布雷的一个边境小镇的旅馆里简单的安排下了两个房间。
“利迪等一下能麻烦你帮我寄封信吗。”
“那是当然,毕竟我这边也有要寄的东西...不过在那之前。”
利迪想起了一直遥望着远方坎塔布拉达山脉的辛莉耶菈的身影,即使到了现在少女依然穿着在堡垒中那沉重的锁子甲和厚重的装备,没有一点像是同龄女孩那样长裙飘逸的感觉,而对此关键的守泣貌似也没有察觉到什么违和感的样子。
“等下你可不要忘了,带辛莉耶菈去买一身女孩子该穿的衣裙。”
“这和现在的情况有什么关系吗?”
“没有什么关系也该换一身了,这么年轻的女孩全副武装的走在街道上晃悠,其他人不也会觉得奇怪吗。”
“......嗯,或许你说的没错。”
而且这么逛逛街也能缓解一下辛莉耶菈对于未来的不安以及对家园的思念之情,利迪这个男人虽然在一些地方看上去急功近利但实际上他对于别人的内心想法却是格外敏感的,或许他正是感觉到了辛莉耶菈在情感方面存在的隐患才会想要守泣趁现在带她出去玩一会吧。
“能有你这么好说话的队友,还真是万幸。”
“这应该是我要和你说的,能像利迪你这样关注队伍成员内心变化的人才是真正少见的,在这方面我需要再向你学习学习。”
“毕竟商人这种行当,如果不在乎别人内心变化的话,可是死多少遍都不够的。”
对于王守泣来说与利迪 福格尔的往来毫无疑问是一种正向的刺激,只注重社会道德和法律公理的守泣最缺少的或许就是这种在生活细节面上的关注,说到底法律只是行恶的抑制力而不是作恶的阻力,真正能称为阻力的或许是利迪他们这样精于算计的人提供的某种明确的利害关系。
一旦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倾向于善,那么一个人作恶的代价就会变得高昂,这种明确的损失才能确实的影响到社会风气的变化。
“那我先把信写完,等一下放在桌子上麻烦你寄特急。”
“地址和寄信人是?”
说到能够瞬时赶到,并有着可以确实解决这次歌戈人问题的人选...
“...寄信地址是冰之塔,收信人是冰之塔的长老古尔维格 德罗普尼。”
被称作全知全能的魔女,亦或是睡美人的魔女之塔历史上也是极少数的人类长老,同时也是足以载入埃达史书的数一数二的社会适应性为零的超级废人。
“......守泣我虽然不打算打击你的积极性,但那个古尔维格真的是放弃吧。”
“利迪你说的我也清楚,我的老师艾尔维多曾经也说过很多那位的轶闻。”
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召唤了精灵之后跟人家要了一杯奶茶,最后被对面变成了奶茶的轶闻以至于被后来的魔女们当成了反面教材,以至于成立了所罗门召唤体系的命令语言学这不知所谓的新型学科。
“给出了一个超导性低温物质让埃达魔女的学术界进行研究竞标,到最后却发现那玩意是她认错了工艺,因为这件事浪费了埃达最顶级的魔女工会五年的时间。”
“对于未知事物产生的误解,这应该算是无可奈何的吧。”
“在更久之前还发表了关于中子四元稳定性结合产生质量迁移的报告,结果在这几年也被发现是学术造假。”
“这...至少说明她是个很厉害的理论派。”
“更绝的是星光子在超加速状态下可以突破导力学第四理论的亚纹率极限,从而得到已知世界外围的无序界情报的理论,结果到最后被证实单纯只是她在画法阵的时候打瞌睡把魔法文写歪了而得出的乌龙情报!”
“......”
做错一件事算是没办法,做错两件事可以说是时运不济,但这TM的都已经是三件了!而且还都是几乎动摇了埃达顶级学术的大事件!!!
“说实话当年她到底是怎么和七国贤者的竞选里赢得了冰之塔长老的这件事,如今都被人传作是因为背后的政治团队操作的结果了。”
“只有这个应该是不可能的。”
毕竟作为艾尔维多的亲传弟子,守泣也经常听闻这位师姨的故事,虽然里面净是些无厘头和大乌龙的事件,但艾尔维多对于这位总是在偷懒、打瞌睡、找抱枕的古尔维格 德罗普尼的评价却是...
“单论魔法的技艺,即便是艾尔维多本人加上始源魔女蕾雅 亚尔夫海姆也比不上古尔维格 德罗普尼,恐怕在人类历史上除了五大魔女之外也不会有像她这般能力的魔女了吧。”
“所以你才会期待这位大魔女能帮助格拉纳?”
“即便是她本人帮不上忙,也还有可靠的副官能替她解决这个问题。”
在当下的时间点冰之塔是距离最近的,虽说是偏向学术的魔女之塔,但那也是这个维护这个世界的强大武力的一端,只要她们愿意出手最少也能和对面打到五五开的地步。
“我还是不太明白,既然要搬救兵那为什么不去权之塔和炎之塔?”
“这......”
权之塔的长老在半年前还呆在风土大陆,估计现在应该也是在着手在那边的租界事宜一时半会还抽不开身,当然守泣是不可能把这件事说出来的。
至于炎之塔那边就更不用说了。
“玛娜不能离开炎之塔,或者说是不被允许离开那里,即便是以她作为长老的权力这么做也是不可能的。”
你总不能让守护边境的主力为了区区内乱而离开自己原本的岗位吧,一旦玛娜离开了炎之塔那么整个埃达面临的就是更多危险外敌的侵入,因此无论情况如何发展这都是不可能的。
“所以按照排除法来说,在这次的事件里实际能出动的也就只有冰之塔的那些纯学术派的魔女和各地的战友会之流。”
*
与先前的萨尔杜相比这个阿尔布雷的小镇显得格外冷清,路上行人的脚步非常匆忙就好像连一秒都不打算浪费一样,来来往往之间除了脚步声之外甚至连商家的叫卖声都没有。
“这里就是...”
“没想到还这么早,摊位就已经收摊了。”
现在的时间大概在下午四点半左右,虽然在这个时间收摊也可以理解,但在阿尔布雷缺少像是萨尔杜那样的专业门店因此大多的生活物资都是通过摆摊的形式。
每个店位就是在广场上的一个小摊,这些小摊都是提前与附近的政府与商会报备之后才能在这里进行生意的,但也因为到底只是些地摊所以基本上到了下午这些赚不到钱的摊位就会早早的收拾好东西回家睡觉。
守泣带着辛莉耶菈转了两圈,总算是找到了一个还没有收摊的服装店,这里的店主是一位满脸皱纹消瘦但却分外精神的老婆婆,理所当然这里提供的服装也不是那种专门为女性设计的家用服而是纺织女工们会用到的工装服。
“这么一套大概需要多少金币?”
“你小子是有病吗?这种东西哪能用上金币啊,铜币六十枚给完拿走就行了。”
理所当然的在这种地方的服务态度也和萨尔杜相差甚远,不过也可以理解毕竟在这里消费的大多数也不是什么外人,这里卖的也不是那种有纪念价值的东西而是平平无奇的工装。想要买的人不会在乎态度,不想买的人就算对他们好脸色也不会因此掏钱。
虽然老婆婆的态度有些粗野,但此时辛莉耶菈小姐的眼睛却直勾勾的看着这些女工装连眨都不眨一下。
“辛莉耶菈小姐怎么办?等到明天的话应该还有更好的能买。”
“...这个就很好。”
“但是...”
“守泣,像这种的就已经很好了。”
听到辛莉耶菈小姐的这番话,守泣只能微笑的从钱包里掏出了一枚找零用的小银币,在他这段时间的交易里很少会用到这种低面额的钱币因此他的钱包里大多也都是金币或者大银币。
“老婆婆要两身,麻烦你帮她量一下尺寸吧。”
“没那个必要,工装这种东西差不多就行了,系一下带子束住腰保证不会乱晃就是最好的。”
仅仅只是一件廉价的衣裙,对于这个多年一直束缚在堡垒之中的少女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老婆婆替她拉一下换衣的帘子,没等多久脱下了一身厚重甲胄换上了工装的辛莉耶菈小姐从帘子后面走了出来,此时的她脸颊带着一点若隐若现的红晕不知是不是黄昏在她的脸上留下的痕迹。
纤细的身躯在简洁的衣裙衬托下让她看上去比平日里更显年幼,或者说这才是她本来该有的模样。
“守泣,你觉得怎么样?”
“嗯...”到底该不该夸赞此时的辛莉耶菈让守泣着实犯了难,毕竟这件衣服实在是太过廉价,以至于让守泣自己都产生了一种莫名的罪恶感“很合适你,辛莉耶菈小姐。”
但到了最后,守泣还是选择了夸赞,毕竟无论价格如何对于这位少女来说都是自己踏出的第一步。
并非作为格拉纳的战士,而是作为名为辛莉耶菈的少女踏出的对于全新生活的一步。
“谢谢你,守泣。”
少女头上的耳朵欢快的摆动着,虽然不知道是基于什么原理,但此时的辛莉耶菈看上去很幸福。
她踏着愉快的脚步,迎着黄昏的尾巴在这个没有话语的小镇里和带领她走出那个堡垒的少年漫步着。
在这里没有人知道她曾经的过往,也不会有人责骂她的出身,侮辱她的为人。
“......我其实之前一直都在害怕着。”
“害怕?”
“嗯,我一直在害怕自己如果离开那里会改变些什么。”
在黄昏逐渐被夜空取代,冰冷的明星照亮了远方的天空,巨大的银盘在天帷默默的注视着我们。
“身为一个异常者的自己到底能不能适应这个格拉纳之外的世界...我一直在害怕着这一点。”
“......辛莉耶菈小姐...”
如果离开了那个堡垒,来到了人类的世界却也被他们拒绝的话,到时候我又该怎么办。
比起在堡垒中被同族的鄙视,我一直以来更害怕面对那种无处可逃的未来。
“对于我来说,一直以来活下去的念想就是在格拉纳之外的世界,在那里我能够像个普通人一样生活,选择自己想要的东西,努力获得我想要的事物。”
所以我才能坚持到今天,我才能生存到今天。
“当我听说守泣要带我离开的时候,我真的是又觉得高兴...又觉得害怕。”
“...是吗。”
“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又有谁会想要呆在一个整天侮辱自己,质问她为何会出生的地方,又有谁会喜欢那里...”
无论付出多少代价都不足以赎罪,只能不断地承受着所有人的冷眼,颤颤栗栗的度过每一天,这样漫长而又屈辱的时光到底是有多么的难熬。
“我曾经好几次都想要从那里偷偷的逃出来,想要凭借自己的能力从那个地方逃出来,我讨厌在那里的每一个人,他们总是说一些莫名奇妙的漂亮话来贬低我,无论我说什么他们都会责怪我的不是...”
为了活下去我只能去做一些看上去不那么容易的事情来填满自己的生活,就算我其实是真的不想要做这些事,但为了能让他们少听他们说的那些话我也只能去做。
“一边说着要融入社会,一边又责怪我不能体恤他人的心情,到最后甚至还怨我太过幼稚...我是真的不想听他们的那些废话,但他们却总是追着我灌输那些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思想垃圾。”
“...他们都是为了你好。”
“...但我真的不在乎自己能不能活的更好,我只想要活着,在能不能更好之前我更想作为自己活下去。”
不是作为莫莉卡 阿萨德的女儿,也不是作为卡迪尔 伊本的女儿,更不是那个连见都没见过的生父的女儿,我只是想要作为一个独立的辛莉耶菈 伊本活在这个世上而已。
在那朦胧的月影之下,少女含着泪光看向了守泣,此时的她没有任何的束缚,但她却在哭泣着...
“但是...守泣...为什么我现在却那么想要回去。”
“...”
“明明没有一丁点好的回忆,明明我讨厌着那里的每一个人恨不得他们全都死光了,但是...我此时却那么想要回到那里。”
她,搞不明白自己,搞不懂自己的内心到底是在想着些什么,在那一路上不断穿来轰鸣与徐徐攀升的黑烟,那一切未知的光景都在抓挠着这位在那里遭遇了漫长不公少女的心胸。
“......那这一定就是你作为辛莉耶菈 伊本的真心。”
“......”
“我曾经也是这样的...不对,或许现在也是这样的。”
自己是这个世界的异类,无论怎么努力的与他们和解,到头来都只会徒劳无功,受尽了那些不知道从何处传来话语的折磨,内心的深处一直在发出无声的悲鸣与痛哭。
“但即便如此,我还是想要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美好,这不是作为四圣的职责,也不是作为英雄的宿命,而是作为王守泣这一个普普通通人类的真心。”
无论用多少话语堆砌都不足以表达的厌恶,但在这同时...不对在这之上的是对于那美好未来的期待。
正是因为期待着什么,所以我们才会变得无法忍受,想要改变这个不断折磨着自己的地方。
“想要相信总有一天,或许会有的那一天...那些歧视着我们的人...那些鄙视着我们的人...那些伤害过我们的人...那些我们恨之入骨的人能够有所改变。”
“......”
“这就是我决定的胜利,不会妥协,也绝对不能妥协,直到那最后一刻,这就是我一直坚持到今天的理由。”
为了改变什么,为了不再憎恨,为了不再被迫伤害,所以才必须要坚持到最后一刻。
听到这里,辛莉耶菈笑了,一边哭着一边笑了。
守泣不止一次见过这种笑容,这是离别的微笑,他知道这位少女将要离开。
或者说是回归到最初的地方,不是因为怜悯也不是因为怀念,只是为了能够让自己成为自己而回到那个早已化作战场的故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