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之后经过了一个半月的时间,我终于得到了从那个房间里走出来的权力。
看着街道上宛若几百年前一样的中古时代般的风景,我终于打从心底接受了那个难以接受的的事实。
“...这里果然不是琳玔所在的世界了吗。”
我在自己也不知道的情况下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异界,并在这里被当地的土著们因为某种不明的原因绑架挟持,虽然目前还在被善待...不对,现在应该思考的并不是这些问题,而是如果在这个世界我的祖国琳玔已经不在了那么我该如何接受自己现阶段的身份。
如果是在这个世界的话,我或许可以过上寻常人的生活,找一份还算可以的职业,与一个不认识的女人组成家庭,然后养育孩子并继续享受这样的日子。
...愚蠢至极,光是稍微想象一下都会反胃,王守泣并不是被琳玔束缚而是被琳玔打造的道具,一个道具竟然还想从使用者的手中逃脱简直是荒唐。
“必须要想办法寻找回到原来世界的方法。”
在大概围着王都的主路走了一个半小时之后,身边的那个山茶色长发的男人就开始要带我回去,考虑到双方的实力差距我没有选择抵抗。
经过了先前的闹剧之后,我身旁的这个男人和另一伙人达成了某种协议,也就是关于对我的教育问题上的分配。
他们愿意教授这个世界的知识,对于当下的我来说自然是热烈欢迎,毕竟未来无论是逃亡还是要交易,对话都是必不可少的生存技能,而当下的我甚至连这个世界的语言都听不懂,更遑论与这个世界的人进行交流、商谈和利用。
因此守泣几乎将这个月所有的休息时间都用在了学习这个世界的语法和提升阅读能力上,在语法方面这个世界的发音和琳玔的西北部少数民族的地方口音比较接近,不过整体要比琳玔的普通话的音调要快上一拍,而且文字的形式也存在着一定的区别,琳玔的文字和句子是以意答句,但在这个世界则是以句答意,因此在阅读时经常会出现漏读一个词整个句子的意义就会发生改变的情况,但换个说法就是这个世界对于意思的传达上要比琳玔的文学形式具备更高的语意准确性。
除了自学的时间之外还有五个小时的教学时间,这个时间被分成了两部分。
分别是由苏拉派的凫儿和马略派的伊琳娜进行课业的指导,凫儿的课程主要是关于政治学和组织管理方面的课程,其中用到了大量的笔墨详尽的讲述了关于统治者与被统治者之间的关联性。
“对于一个正常发展的国家来说,统治者应当是被牵着锁链的主人,而被统治者则是牵着锁链的奴仆,两者的关系是处在相互管理的状态下则是良政能够有效发挥效力,也是国家组织能够健全发展的前提。过于强硬的君主并不一定能够带来繁荣的国度,这方面的核心冲突和造成的后果都是极其可怕的,具体可以参考商王 辛在奴隶处理方面最终造成的问题,当时的帝辛虽然靠着战争得到了大量的资源和强盛的军队,但由于缺少将这些财富进行转化的能力,使得社会整体的经济没能带动民生发展,从长远的角度来看帝辛的做法或许是可行的,但在与周王姬发的斗争中便最终暴露出了问题的关键因素...”
“...”
每到发表政治发言的时候,凫儿原本那结结巴巴的舌头就开始变得灵活了起来,该说是大胆呢还是说利索呢,在这位年幼的少女身上守泣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魅力,一种或许可以称之为统率力的作为君临者的魅力。
“那么守泣,你能告诉我问题的原因出现在哪里吗?”
“既然军队的战斗力和钱都没有问题出现问题的话,那大概就是粮食的确保上出现问题了吧。”
“没错,商王的常年的征战造成了周边各国的耕种地受到了沉重的打击,在这个前提下大量原本耕种的自由民被强行征收进了自国的军队,并在败战之后作为奴隶被帝辛的军队虏获,这样的做法最终导致大量的耕种地被荒废,大量的财富失去了消费物最终导致了社会整体开始向贫困发展,而为了养活大量的奴隶商王更是需要耗费自国的钱粮来进行反向输出。”
“明明有了这么多的奴隶,但却还是令耕种地荒废了?”
“这很正常,毕竟奴隶阶级的生产效率极低与自由民相比甚至可以说是负收益,基本上可以理解为一个自由民等于四个奴隶的水准。”
“...这怎么可能。就算是成为了奴隶,他们也都是有手有脚的人,仅仅只是输了为什么生产力就会突然下降了这么多?”
“看来在你的祖国,虽然对于技术的教育很发达,但对于‘人’的教育却极为欠缺啊。”
其实这里面的关系非常简单,而且也非常的现实,即便是把奴隶当作消耗品进行二十四小时无休止的鞭策,其最终的效率也绝不可能比得上一个自由民创造的收益。
“简单地说就是投入到工作的个体精力问题,这便是社会生产力严重下降的核心理由。”
“...你是说因为所有的奴隶都在偷懒,所以生产力才下降了吗?”
“错,奴隶们并没有偷懒,甚至可以说他们肯定是把一天之中所有的精力都在岗位上彻底耗尽才能维持住自己的生命...但关键是他们需要耗费精力的并不仅仅只是在劳动上。”
与很多人想象的不同,奴隶并不是单纯的物件,放眼整个社会构造来说他们也只是阶级中的一员,换句话说他们也是被纳入了这个社会的资源分配之中。
“同样是奴隶,但也会因为体格或者是所属地域的不同造成生产上的差异,而且守泣你仔细想一下如果想要让奴隶没日没夜的工作,你觉得那些奴隶主们会自己盯着他们的劳动吗?”
“那自然是不会...!”
“没错,即便同样是奴隶,但在这里面也会再次划分出管理奴隶的奴隶这一阶层,而既然出现了不需要务农也可以获得食物的人,那么就一定会出现其他方面的竞争。”
对于权益的竞争最终会导致的结果就是这些管理层的奴隶会想尽办法来压榨底层奴隶的劳动力,而为了在这之上创造更多的成绩就需要有更多的奴隶来证明自己的管理能力,而随着下属奴隶的数量和自身权益的增加最终管理层的奴隶也会在这个基础上增加新的中间阶级,以此来保证自己管理的数量不减的情况下减少自己从事生产和管理的必要性。
“但是这样的产出并不能增加社会生产的需求量,简单地说就是加工和生产无法充分的转化为劳动的等价物,奴隶无法动用市场上流通的各种道具和先进技术也没有动机提升个人的生产效率。长此以往社会就会自行减少生产工具的生产,生产力的下降最终会延伸到社会的方方面面最终导致的就是对于现有资源的无序争夺。而在生产力下降、消费力下降的前提下,接受技术教育的受众也会逐渐减少,就像先前所说的那样奴隶是没有动机进行生产的因此像是一些更高效的技术或者沟通管理手段他们也不会去主动接触,奴隶主阶级更是因为和实际生产脱离使得这些先进技术无法充分传播,而在这样的前提下士兵的忠诚度也会高速下降,无论是多么爱国的士兵在面对无法消费的环境下都会产生怀疑。”
“只有意志力不足的懦夫才会这么想!”
“守泣,你的这个说法是不对的,因为在这件事上做错的是国家。”
所谓的社会分工本就是建立在专门化的前提下,并非是专业化而是专门化,换句话说就是将原本用于狩猎或者采摘果实一类的事情通过金钱或者是均分的方式来补偿这些为了维持社会机能而耽误了更多时间的公职人员们。
“消费方式与娱乐方式的缺失,本就是对于这些公职人员权力赤裸裸的剥削,当军人们付出了一天的时间用于训练和维护武器之后,却还要为了简朴的生活费尽心神,长此以往又有谁会愿意为了这种国家而死呢?”
“...原来如此,我大概能想到答案了。”
“没错,简单地说就是由于消费者的消失,导致帝辛累积起来的财富失去了转化为武器或者战马以及各种装备的生产机会,这也变相指引了武王的崛起的方向。”
当时的周武王打出了解放奴隶的口号,先不论最终到底成效如何,但仅以结果来说就是帝辛社会底层的奴隶们开始不断地爆发起义运动在内部消耗有限的社会资源,而失去积极性的军队和监管者们最终就沦为这些暴乱的牺牲者,虽然他们的作为绝对算不上无辜,但想必在最后受到牵连的一定不会仅仅是那些迫害他人的奴隶主吧。
“嗯...你说的我可以理解,但是这个问题又能怎么解决?”
“帝辛所犯下的问题核心在于脱离了实际生产的中间阶级,本身组织构造中是存在一定无用人口抚养比例的,这是社会学的范畴因此我们不进行深入的讨论,问题就在于这个无用人口本身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毫无意义而是备战人口。”
“备战人口?”
“没错,当整个社会都陷入到盲目状态的时候,本质上来讲这便是集体投机行为,而这样的结果就是不断的逼近生存红线。”
安全边际(margin of safety)这是所有的生物在诞生的同时便具备的本能,而这样的本能红线的存在注定了人类不可能实现极端化的发展。
“安全边际率=安全边际÷现有,当一个社会的安全边际率越低他的抗风险能力就会同比降低,而为了对抗风险我们就需要尝试生产转型,但如果将所有人都不负责任的投入了一种生产模式之中就会影响后续的转型过程。”
“你的意思是指工厂引进了大量的高级工具,但这也就导致了工厂无法轻易的舍弃高级工具带给自己的商业优势,随着时间流逝明明技术力已经大幅落后于市场但却依然不知悔改的维持生产,最终只得将产品压价处理导致整个市场环境被扰乱的情况吗?”
“集权越是严重,这种生产关系大于生产方式的结构就越是严重,最终造成的结果就是整个社会明明没有闲人但却无法生产出与生产力相等的产品。”
这是一种极其矛盾的社会环境,按理来说国家是为了维持更多人口而聚集人力进行大规模生产的组织,但最终却发展成了远比原始部族社会更加高压和畸形的内部闭环式的组织结构。
“而这样做的结果有两种,一种是被外界势力渗透最终招致崩溃,另一种则是...”
文明体系的彻底分裂和断绝,由于高压的内部环境最终仇恨分割了彼此的关系,而这种对同胞的仇恨将远远超过当代领导者的想象数十年...数百年...甚至需要几千年的时间才能做到彻底平息。
“今天的...课程就先...到这里...吧。”
时间到了,凫儿又变回了结巴的状态,说实话以守泣来说凫儿的教学要更加有吸引力,但是凫儿本身貌似也兼具这个政府的要职,因此在一天的时间里能够抽出来用于教学的时间也仅仅只有一两个小时。
而剩下的三个小时则是...
*
一位陌生的女性在凫儿走后像是交接一样的走进了守泣所在的书房,那是位成熟的女性,外表年龄大概在二十中旬兼具成熟的风韵与美貌的艳丽女子...也就是说对于世家来说宛若天敌一般的成熟异性。
生于世家的孩子从小就被灌输了一种对于异性或者说是‘性’本身的厌恶教育,他们会打从心里对于和异性建立生理联系的行为产生逆反心理,甚至到了会对异性抱有仇恨心理的地步。
所以面对这位被称作伊琳娜的女子,守泣总是抱持着高度的警戒心理,甚至抱着随时攻击的心态来学习她教授的‘没有意义’的历史故事。
“守泣大人,能见到您今日也是一如既往健康的模样,于我等而言真是无上的宽慰,我代表莫尔族的同胞向您献上无尽的忠诚。”
“废话免了,快点开始吧。”
“是,我这就向您讲述,我们曾经那伟大祖国的历史,以及您的祖先于我等莫尔族的关系。”
整整三个小时都是这样麻烦的对话游戏,光是应付伊琳娜的话就会让守泣不由得起鸡皮疙瘩,更何况她说的这些意义不明的历史故事根本就摸不到头绪,无论是和宫廷里的女仆还是和凫儿询问都找不到类似的共识。
说是学习,实际上根本就是在浪费宝贵的时间,更何况还是要保持着高度警戒的情况下听这些故事,这样的行为更是进一步加剧了守泣的厌学心理。
“自太阳历385年人类联盟与伊鲁坎文明的战争之后,由于大量的人口消减和知识的断绝,人类政府唤醒了代号为‘佐希摩斯’的学者在他和‘叛教者’莱迪克的立案下,在原有的人类社会中分出了后世的三个系统。”
而这三个系统便是后世的古人族三大派系尖兵派、方舟派和乐园派的原型,也就是荣誉军部、技术传承舰队和电子巢都这三大部门。
“首先是关于我们莫尔族所隶属的荣誉军部,我们被赋予的使命主要是扩展人类文明的生存边界,其中又以探索部队、战斗部队、维和部队以及讨伐部队为首的前线,以及国境卫军、开拓者和永存星军等后方忠诚势力组成。”
“...那个永存星军是什么意思?”
在这些部署的描述里唯独这一个部队的名称分外陌生,完全无法想象到底是起到什么样的职责。
“永存星军主要是以穹点技术的封冻所处时空的尖兵为主,所谓尖兵简单地说就是借由光子圣骸的卡利伯发动机为驱动力进而改写物质二象性法则的特殊兵种。”
粒子的二象性波动会干涉物理法则在内的一切逻辑叙事,而光子圣骸则有着将这种波动性通过穹点波的形式固化,形成一种不同于现实的逻辑法则。
“宇宙的本质是物质之海上的波纹,所有的物理本质上都是振动的延续,我们之所以可以感受到物质性主要是我们与这些震动的波长处在同步的延伸线上,这便是奠定了我们社会基础的学术思想,逻各斯(logos 自然律)。”
“...听不懂。”
“啊,失...失礼了!像我这样的人竟然敢在主人面前卖弄学问...”
这个叫伊琳娜的女人果然好麻烦啊。
“快点继续吧,时间不是有限的吗。”
“啊!是,我这就立刻继续。”
在后世的逃亡时期,我们与作为技术传承舰队中的一艘‘学院’舰成功汇合,并在先辈留下的星图引导下找到了最初的尖兵莱迪克的梓宫,解封之后在尖兵莱迪克大人的指导下我们成功的返还了这个古老的蓝色行星。
“但此时的地球已经被另一种生物给占据,他们是一种接近爬虫类进化而来的类人生物,虽然这些类人生物的文明水平极低但是我们的舰队还是因为与这个物种的对话方式产生了分歧。”
我等尖兵派主张全歼这些异种解放母星,但与之相对的方舟派则选择了与之共存的道路。
“方舟派认为我们与这些新生物种之间并不存在根本上的利益冲突,在将基础的学术理念教授给他们之后,我们便可以将自己的飞船在内沉入到深海之中,待到千年之后他们离开这个行星开启旅程的时候我们再重新复苏接管这个星球便可以,这是一个对于双方的核心利益来说都是有利可图的提案。”
但在最后那些杂碎们却背叛了我们之间的誓约,而这可耻的背叛造成的后果便是如今漫长的枯萎时代...
“...那最后的乐园派又是什么?”
说到最后唯独这个势力没有明显的踪迹可循,虽然没有什么兴趣,但姑且还是问一下吧。
“乐园派简单地说就是思想永生者们的集合。”
他们不存在形体,而是通过脉冲的形式形成网道,以这样的方式来直接的感受和学习这个星球的知识,他们与肉体永生的永存星军可以说是完全不同是为了确保我们祖国的文化与技术力的贤人们的组织。
“...明明是这么重要的组织,但是却如此的没有存在感吗?”
“毕竟他们没有现实的肉体存在,而且与我们尖兵派之间的关系性也很远啊,但是...”
他们当时好像也通过某种方式单独的接触了古灵族的社会,虽然不知道具体的细节,但当时他们的主张好像是...
“通过夺取古灵族的肉体,重新回归宇宙。”
“......”
果然这只是他们编造的一个荒唐无边的虚构故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