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分,凫儿焦急的在王宫外的大门等待着守泣他们的回归。
而在一旁和她在一起的伊琳娜自然也是焦急,但是事先向约翰确认过后的他们莫尔族的子民已经得到了‘不会出事’的这份答复,因此他们也就没有再闹出先前那样的骚动,尽管如此为了应对守泣大人的随时归来伊琳娜还是丢下了一天的工作在大门等待着。
“您还真是位不可思议的人,就这么担心守泣大人的安危吗?”
“这怎么可能不担心!”
凫儿一反平时的慵懒呆滞,愤怒的对着伊琳娜说到,这个做法不仅仅是吓到了伊琳娜就连周围的卫兵们都被她能流畅的说话这件事给吓到了。
“...你这不是能好好的说话吗。”
“......”
“为什么平时要装成口吃?你都不觉得心累吗。”
仔细想想作为从政人员的凫儿平日里每次开口说话都要掂量着假装口舌不灵的场面,光是想想就会让人感到可悲,这种近乎小丑一样的行为如果不是因为先天性的那么又到底是为了什么理由...
“...我只是单纯的讨厌和别人说废话而已。”
“讨厌和别人说话?”
“与一个口吃的人说话,听我话的人一定也会觉得麻烦和疲惫吧。如此一来除了那些必要的话之外他们也不会主动来找我说话,也不会想着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意见或者建议之类的,就只是这么简单的理由罢了。”
原来如此,这还真是合理...才怪,就算再怎么孤僻一个政治家也不可能会因为这种理由来拒绝与别人对话的机会吧。联系这件事可以说是政治家最大的力量和权力的根源,仅仅只是讨厌废话就将这份力量抛弃那她为什么不随便找个不知名的森林里去当个隐士呢。
“明明这么讨厌和别人说话,但是您和守泣大人的教学倒是没少下力的样子呢。事实上与我这个医务人员不同,政治家的您翘上一天的班无论是什么理由都不太好解释吧?”
“......没什么不好解释的,我国的政治系统还没有腐朽到缺少我一个人就会崩溃的地步,更何况政治这种东西只要愿意花时间钻研的话就连十四五岁的小孩子都能做到。”
“像您这样的人说出来的话,还真不是一般的有说服力呢。”
凫儿阴冷的瞪了一眼伊琳娜,但在看到她胸前那两个硕大的果实(凫儿基准)之后又带着些许悲伤神情的将目光垂下了地面。
“所以呢,实际上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装成结巴的?”
“......”
凫儿沉默了,她没有打算回答这个问题,毕竟她们彼此之间也没有熟络到可以追究这些隐私问题的地步,在这一点上她的做法还是和自己的哥哥羽蒙很像。
“沉默可就意味着败北啊。”
“...不愧是...专家...废话...一句...接着一句。”
“哼,我倒是不会否定这个事实,毕竟人总是会向他人询问意见,要是专家的话那就更是如此,甚至可以说回答问题就是专家的工作。”
但所谓的正确答案往往都是简单的,这种谁都能回答的出来的答案就无法体现出专家存在的意义,所以不断地将问题复杂化、繁琐化、严肃化、异常化、广域化、常态化、正常化、人性化、本性化、无解化、搞到人们认为自己的一切问题都非专家不可的地步就是我们工作的重点。
“比起一句真理,更追求十句看上去有道理的名言,这就是所谓的专家,不是吗?”
“......你们的这份自私,正是扭曲这个世界秩序的根源。”
“我们只是给出了他们想要的答案而已,扭曲这个世界的是人们对于正确的追求和对正义的不屑。”
就在凫儿她们的话语逐渐升温的时候,一个健壮的男性身影和一个相对矮小的身影从城市的黑暗之中走了出来,那是正吃着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买来的切片披萨走向王宫大门的羽蒙和守泣。
“守泣大...”
“守泣!”
没等伊琳娜说完,凫儿就先一步跑向了守泣他们,看到了自己妹妹跑过来迎接自己羽蒙笑着挥了挥手,然后...
“天地万物之盗,及古哲云,天复取之,失其气,气尽而死也。”
“唉?噗哈!!!”
凫儿以近乎能让常人咬到舌头的速度高速的朗诵完了咒语,然后用被法术强化过的身体纵身一跃跳到了和羽蒙一样的高度,然后用双脚同时对着羽蒙的面门来了一下,羽蒙那巨大的身躯瞬间向后翻腾了两周在三四米的距离停了下来,而借着这股反作用力的凫儿在迅速落地的同时一把抱住了守泣的身体。
“守泣,没事吧?没被羽蒙带去什么奇怪的地方吧?”
“...比起这个你难道不关心一下自己哥哥安危吗?那可是用全身的力量加速度的一脚,而且还是就算是出来人命也绝不奇怪的那种。”听完守泣的这番话“......?”凫儿貌似有些不理解为什么会被这么说的晃了一下脑袋。
“哈哈哈,没事,没事就凭我们家凫儿这点体重和本事还不至于一下子把我带走。”
“切!”
“但我看她可是非常认真且带着杀意干的,甚至在打之前还给自己加了了一个奇怪的法术。”
即便如此,羽蒙还是一边“哈哈哈!”的欢快笑着一边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然后将守泣和凫儿紧抱在一起身体分了开来。
“嗯,不过许久不见凫儿的胎息法倒是进步了不少。”
“羽蒙的...脸皮...厚度也...增加了...不少。”
“哈哈,能被妹妹这么夸奖,哥哥真的是好高兴啊,不枉我平日里多加训练。”
““......””
某种意义上来说,羽蒙或许是最接近无敌这个词本意的人吧。
“你们到底...去哪里...干什么...了?”
“就只是带他出去认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而已,来到这里都已经两个月了,就算王宫再怎么大也差不多该要到觉得烦闷的时候了吧。”
“就凭这种理...”就在凫儿要对此抱怨的时候,守泣提前说到“凫儿...”
伊琳娜在这时也终于跑到了这里,并非战士职业的她想要跟上这群超人的脚步说实话是很难的,但也就是这短暂的时间差令她在接下来的人生里留下了一个永远不会忘记的遗憾。
“你们之所以会教导我这个世界的知识是有什么目的的吧。”
“......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凫儿这次的口吃并不是她装的而是真的忘记了该如何回答,因为在这两个月的时间里...
“没有什么目的才是奇怪的吧,对一个素未平生的孩子这么好,肯定是有什么需要的...你们一直都在等着我这么问对吧?”
“守泣...”
有什么东西正在破碎,有什么一直以来维持着的‘日常’正在向着未知的方向前进,本应到来的那个‘明天’竟然会因为这样的一句话宣告终结...
“...无所谓,无论你们的目的是什么都好,如果需要利用我的力量或者我的身份都无所谓,我心甘情愿的被你们利用。”
“守泣大人!您怎么能...”
伊琳娜以近乎悲鸣的声音惊叫道,虽然不知道那个羽蒙到底是用了什么魔法,但如果作为君主的守泣这么宣言的话就代表着作为其隶属的莫尔族就必须要屈居于守泣...古人族以外势力的门下!
“只要你们那自私的愿望能够为这个国家大多数的人民予以安宁,我甘愿成为你们手中的傀儡。”
“......”
结束了,马略和苏拉的对决,不对是莫尔族与歌戈族的对决,在这一刻宣布了结果。
伊琳娜绝望的倒在了地上,而一旁的守泣则穿过了凫儿的身旁去搀扶着神色恍惚的她。一旁的羽蒙笑着看向守泣和伊琳娜的互动,但这时他的视野中却映入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凫儿你怎么了?”
“............怎么办...我...我们到底都做了什么...”
确实,在这场关于守泣所属权的短暂斗争是以我们的胜利告终了,但与此同时这也意味着凫儿与铁森林魔女的那近乎单方面的约定被破坏了,凫儿没能好好的教导这个孩子成长,她没能成为守泣的老师。
就像是羽蒙之前所说的那样,他阻止了守泣成为孤高的神灵并且教授给了他作为人类的内心,这毫无疑问是正确的...是正确的没错。
但是...与此同时,他们也做出了这个世界上最可恶,最不能接受的,最应该唾弃的行为,这将是他们犯下的无可挽回的大罪。
“我们竟然让一个孩子产生了必须要承认欲望,才能让这个世界运行下去的错觉...不对,是强迫他承认了我们一直以来的做法。”
王守泣屈从于了我们的欲望,我们让一个孩子必须要装作成熟,让一个不知罪恶的孩子背负起了我们那悲苦的愿望。
自己明明不是为了这个目的才将守泣带回来的......
即便最初可能是为了这个理由,但在看到守泣的那一刻......
她想到的是那段光荣的岁月,那段我们没有被仇恨和欲望支配的时代......
那段我们纯粹的享受着一切的时光,没有任何烦恼,也没有任何顾虑,无私的奉献着自己的能力......
然而,就连那块最后的碎片都在此刻破碎了...已经再也无法找回那段日子了......无论付出多少的努力和代价。
*
坐在一艘总长接近四十米的整体扁平带眼的木制巨大船只,准确的说这应该算是军队重要的战船吧。毕竟是在科学技术如此落后的时代。
“一定要离开王宫吗?”
“毕竟...不能让...宗教和...实政相关...掺杂...一起。”
“凫儿,在这里就不用再装结巴了。”
“...伊利里亚这个国家的阶级早就已经严重固化,对于生活在这个国家的人们来说,国家就是压迫者的代名词。如果只是要发展权利的话倒还好说,但如果是要发展宗教需求的话我们就必须要确立一种与世俗相对立纯洁观念。”
首先,宗教的目的就是将人与实际的社会隔离,创造一种不同于实际需求的需求并以此来实现人的价值理念。而对于伊利里亚这个国家的人来说,政府机关的存在实在是太过现实,无法实现这种超脱和凌驾的需求。
“为何是纯洁?”
“因为这些‘纯洁’的人最好控制,他们是一群只能在我们定义的价值观下才能保证生存的弱者,而且一旦这样的人被优待与他们类似的人也会为了同样被优待而涌入其中。”
对于贫穷的人来说‘纯洁’这种不需要学识和经验的诉求是最容易实现的,我们当下由于背靠政府机关因此对于财富的追求并不大,只要以不求回报的施舍就能召集来一大批的底层人民,然后通过他们对于孩子进行教育和实践学习就可以实现信息的传播。
“...真的能这么简单的实现吗?”
“守泣,阶级对立越严重的地方,宗教就越容易发展起来。”
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无论是资本主义的本质上也只是一种宗教性质的延申,资本主义是将钱奉为偶像崇拜,通过对金钱的需求来超脱现实物质的需求。
“当金钱的需求无法满足之时,人们就会追求其他形式的需求来满足自己,那可以是音乐更可以是绘画,这些并不单单只是单纯的虚无幻想而是名副其实的社会资源分配。”
莫尔族里面不乏超脱这个时代的作曲家和画家,只要让他们根据需求来制作艺术品很快就能吸引一大批人的围观,在这个基础上......
“我们要普及全民教育。”
“...明明我们正在搞封建迷信,但却要普及全民教育吗?”
“守泣,关于这方面就是你先入为主的问题。并不是宗教可以搞教育或者说是宗教需要搞教育,而是宗教本身就是一种全民教育。”
在你们的世界学习应该就只是一种纯粹的学术性延申,但在我们看来你们学术性的本质就是对一门技术事件性和故事性的剥夺,更严重的说就是对于思想性的掠夺。
“宗教并不单纯只是一种价值观,他更是一种技术的传承和学术性的发展。”
比方说道教的内涵可以理解为化学的故事化,风水术是一种地理学的故事化,基督教的内涵则可以理解为几何学的故事化,希腊神话可以理解为天文学的故事化,凯尔特神话可以理解为植物学的故事化...
“!”
“人是种对故事这一情报载体饥渴的生物,如果只是灌输思想他们就会变得麻木,必须要给他们实践思想的土壤才能令他们自己发展甚至创造出新的教义。”
“也就是说通过故事化叙述,能让这些人在日常中用到这些知识的时候在不知不觉间就传播了宗教思想?”
“不仅仅只是如此。”
当这些人的孩子耳濡目染的接受着父母甚至师傅的教导,当他们在实践中一次又一次的感受到实践与故事的重合,这样的成功体验不断地叠加起来并且被社会整体的大多数成员承认的话...
“谎言就会成为在这里的真理,在这些人的内心深处会诞生一个不同于祖国的‘祖国’吧。”
“...要欺骗这些人相信不存在的东西吗?”
“不需要,只要能告诉他们能相信什么东西就足够了。”
是人也好,是物也罢,在一个宗教中最初信仰的都一定是实际存在的事物,奇迹是真的,人也是真实存在的,只是随着世间的流逝这些真实存在的东西都消失了所以才变成了假的。
“我们最初的教义...是啊,就先以施舍为主吧。”
勤俭,勤劳,人来到这个世上是为了实现自己命中注定的使命,为此一切的阻碍实现使命的外物都是罪业,人的活力只能源自于自己的使命,而罪业则会剥夺人的生命力和创造力。
“这不就是一句很啰嗦的废话吗?”
“应该说是有道理的废话,只要让人们承认这里面的正确性,自然而然的就会有人从里面发掘更多的解释。”
大概上午九点左右,我们乘坐的战船终于在一座距离王都不算太远的小岛上靠岸,在那里有一座被松树林包围的城堡屹立在了我们的眼前。
“这里就...是您接下来...的住处。”
“嗯,也就是说我们要就此告别了啊,凫儿。”
毕竟,本身在伊利里亚的王宫里担负着要职,她不可能陪伴守泣来到如此偏远的地方生活,所以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也不会再像曾经那样频繁的来往了吧。
“......是啊。”
“我会尽可能地努力,但总有一天我会离开这里,回到我的故乡。”
虽然那一天不知道要到多久,而在到那一天之前我们又能做到什么地步。
“牧首的工作会很辛苦的吧。”
“但他能帮助到很多人。”
所以即便辛苦,他也是一个有意义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