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源自于一个‘人’的疯狂而诞生的愿力。
在暴风雨咆哮中,孤身一人躲藏在黑暗的洞窟内部,在近乎永恒的时间里不断地钻研着毫无意义的行为,以违反自然常理的炙热渴望,想象着得到超越万物法理的力量。
最终,他得到了‘火’这一起源,那是一切文明的源点与尽头,在近乎发狂的徒想之中他终于得到了实现其愿望的力量,但与此同时他也感到了难以忍受的畏惧和恐怖,他担忧这个起源最终带来的会是毫无价值的结果,付出的一切代价都会在时间与其他愿景的交锋中归于混沌的虚无。
因此,他定下规诫,在这一切的起源之中定下了足以令后世所有的生灵为止颤抖的恶辣诅咒。
淘汰今后那些没有价值的衍生文明,将火种留给后世能够真正意义上创造未来的人。
而那便是燧皇黎火,所有魔法与魔王诞生的起源,最初同时也是最后的祝福与诅咒。
一切的文明都源自于火,一切的文明都终会回归于火,世界之本源既是火焰。
*
“失礼了。”
就在凫儿与艾尔维多打算继续进入更深入的话题之时,另一个可以说是有着最重要关系的人也来到了这个凉亭,而那个人的名字叫做...约翰。
“我看各位聊的正开心,所以一时没能忍住好奇心,应该不会因此打扰二位的兴致吧。”
“这怎么可能,我正打算找您呢,莫尔族的尖兵,约翰先生。”
“叫我约翰就够了,还有请不要用‘尖兵’这个词来称呼我,这是对我们君主的僭越。”
“那还真对不起,请您原谅我这个不守规矩的魔女吧。”
“哼,这世上哪里又有守规矩的魔女呢。”
至此,受到铁森林魔女伊万迪维亚委任的凫儿,继承了来自千古岁月身负守卫其血脉而存在的莫尔尖兵约翰,以及通过漫长的学习最终得知了这个世界真相的魔女艾尔维多,这三人目前是诸界之中最能理解王守泣背负的价值与意义的人,同时他们也是最有资格决定王守泣未来走向的人们。
“就让我们先继续之前的话题吧,凫儿小姐您应该也知道燧皇黎火这个名字吧。”
“...自然...在‘他’麾下...呆过的人...又有谁会...没听过...这名字。”
夏禹王是源自于大凶梼杌的尸首而生的婴孩,而当时为了战胜大凶人们使用的便是燧皇黎火的力量,也就是后世被称作祝融的存在。
“禹是...大凶梼杌...那近乎无敌的...肉身和...祝融无物...不染的神火...交融孕育而生的...半神半魔的人类。”
“光是听的说法,那个叫做禹的男人根本就和人类连千分之一的关联都没有吧?”
“在我们的...时代踩...到脚印就...怀孕的情况...也很多...长着两个...脑袋或...像蚂蚁一样...的人类也有...很多。”
而作为大凶梼杌的子嗣,文命也继承了他那近乎荒诞的可怖肉身,即便是面对神魔也绝不会落得下风不仅如此他还有着驱使神魔的力量,他也是凭借着这份力量很快的建立了一个只隶属于他的神魔军团。
“当时...在那片...洪荒大地上...的人类,几乎只能...依赖禹...拥有的...神魔军团...舜帝更是...因此赋予...了年幼的禹...司空(司掌空间,也就是建设相关的事物,在先秦时代意味着掌握最先进的科学技术和手工业的职位相当于三公六卿的地位)的席位...让他开始治理...泛滥的...洪水。”
“但他们肯定没有天真到完全相信一个人外会毫无二心的帮助自己吧。”
“...没错,当时舜帝...之所以会...驱使远比自己更...强大的禹去...对抗那些...山海诸神...其中最大的...因素就是他...们掌握了...杀死梼杌...的武器...燧皇黎火。”
那是连号称无敌的梼杌都无法抵抗的力量都无法抵抗那火焰的神力,因此作为从梼杌血肉中诞生的文命想必也不可能抗衡这股力量吧。
“也就是说,他们认为自己可以驱虎吞狼,利用大凶之子来诛杀那些怪物?”
“...自绝地天通之后...神人断绝了...彼此间的...联系,那些没能离...开人世的...诸神也...只能被迫留在...这荒芜的人...世间...在他们...看来这...肯定是难以...接受的...事实吧。”
所以当时大部分的神袛都抛下了自己应尽的责任,开始了无休止的享乐与破坏,直到禹王为首的人类英雄开始出面挑战,非难这些自暴自弃的神袛他们才重新开始护佑人世并以此重塑信仰。
“在人类所有的文明里都必然存在灭世洪水的记录,而这些洪水大多都是在某种连接人神关系的象征物毁灭之后引发的连锁事件,而这就是那个源头啊。”
同时这段历史也是造就后世包括赫拉克罗斯和亚瑟在内的一切英雄史诗的原型,人类以自身的武勇来向天地证明其意志和信念,并以此来追讨诸神的暴行。
“英雄...象征的...是人类...对自然的征...服,而将...英雄束缚...在人类框架...中的便是...燧皇黎火的...存在。”
“同时那也是衡量我们人类文明自身的指标,每当我们接近到这个世界的上限之时就会出现一种抑制自身发展的力量,而当那力量积蓄到极致的时刻燧皇黎火便会现身摧毁那一切的文明。”
大禹为什么强大,为什么能做到以人类的身份战胜在龙神中也是有着处理拔萃战斗力的霸下,其核心就在于他本就是起源自对人类和文明的审判者,也就是燧皇黎火的分支。
当时人类的文明虽然已经几近灭亡,生命的繁衍也即将到达尽头,但与此同时人的觉悟与思想却是前所未有的高涨,燧皇黎火将这份精神面的层次上的升华也理解为了文明持有力量的一环,因此作为燧皇黎火一部分的大禹也得到了这份力量的加持。
“...等等,这和你们先后说的有些矛盾吧。既然燧皇黎火的本质是毁灭文明,那为什么作为其衍生的禹会选择保护当时的人类,这难道不是和自己的最终目的相对的行为吗?”
“大概是因为他混入了梼杌的血肉了吧,半神半魔,其中半魔的部分影响了他判断事物的方式。”
虽然从我们的角度来说燧皇黎火才应该被唤作‘魔’但在太古的时代,神与魔的概念也是完全不同的,比方说如今的人们崇拜的神从根本上来讲应该称之为阳性信仰,而过去的人们信仰的神则是中性信仰。
“原来如此...我大体上理解了事情的经过,也理清了你们为何会与我们一般寻求守泣大人的存在。”
古老君主的忠诚,遥远星天的信仰以及来自当下贤人的恐惧,我们因为不同的理由和不同的信念最终得出了相同的答案。
“所以,艾尔维多小姐,你是希望我们来扮演莱迪克大人的身份吗?”
“不愧是莫尔族的实际领导者,我实在是没想到你竟然会在这么几句话里,听出我的真意。”
“只要缕清了彼此之间的需求和供给,这种简单的逻辑自然便能一眼见底。”
为了战胜燧皇黎火需要用到不输于这个世界文明的力量,而目前唯一有这个身份的就只有我们莫尔族,考虑到这一点的话也可以理解她为何要在约翰面前与凫儿彼此对账。
“但在这个基础上我要先问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这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诚然牲人们要是都被杀光的话,我们莫尔族也活不下去,但问题在于她们一直强调的并不是毁灭生灵而是毁灭文明,也就是说这并不是对于物种的赶尽杀绝而是针对知性造物或者说是技术本身的毁灭。
“那个燧皇黎火总不可能连我们这些无关系的莫尔族也要一并清理吧,更何况在我看来如今埃达的科技水平还远远没有到达需要你如此担忧的地步,而且即便你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守泣大人本身也会对莫尔族造成毁灭性的打击,但你难道认为光是这种理由就能让我们对自己的君主拔刀相向吗?”
“...约翰先生所言极是,此事对于莫尔族来说确实是可有可无的小事。”
即便其诞生的源头是来自于人类的技术,那也仅仅只是提供了发展方向性,莫尔族无疑是来自于这个‘世界’以外的智慧生物,因此严格来说燧皇黎火无权丈量他们的罪孽。
他们是无罪的,至少在燧皇黎火看来是这样的道理。
“但事实就是王守泣他诞生在了这个时代,虽然这大概率并不是燧皇黎火自身的选择,但尖兵莱迪克确实是把他留在此刻。”
即便文明尚未达到那个阶段,但谁也无法保证在经历了莱迪克那次的失败后,燧皇黎火像以往一样等待着文明发展到之前的水平。
“所以对于当前的我们来说,最安全切实的方法就是...”
将王守泣这个巨大的隐患,在他长大成人之前...杀死。
“...你知道自己刚刚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味吗?”
“请不要做出这么可怕的表情嘛,约翰先生。我刚刚也说了这只是最最切实的方法,但事实上我们之中应该没有一个人会愿意看到那个孩子殒命的未来吧。”
忠义也好,信仰也好,恐惧也罢,到最后我们都不愿意看到打着大义的旗号夺走儿童性命的光景。
“我不想要证明自己的无能与无可救药,所以我也就只能选择风险虽高且没有保证的方法。”
“...那个方法就是你要成为守泣大人的老师吗?”
“事实上同样生自燧皇黎火的大禹,就曾经成为了保护人类的英雄,虽然守泣他并不一定能与那位贤王相提并论,但至少让他产生不需要毁灭所有人想法应该还是比较现实的追求。”
对此约翰不以为然,但一旁的凫儿却呆住了,她本以为守泣只是和文命的相貌相近,但却从来没想过两者之间的关系竟然会如此的紧密。
说是兄弟或许还有些距离,但他们毫无疑问是继承自同一起源的两个结果,即便将其称之为亲属也绝不为过。
“而且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个孩子或许是我们人类对抗幽体病的唯一方法。”
“......你为什么会得出这样的结论,能请你解释一下吗。”
“很简单的道理,请你回想一下燧皇黎火的特性。”
“...丈量文明,然后将其毁灭...不对,等等!你刚刚好像还说了些什么...”
世界之外,无权...难道说!
“制造这个东西的人真是个疯子,他竟然敢做出如此可怕的行径。”
“看来您已经了解事情的真相了,不愧是贵为尖兵之人。”
“...这是最后的问题,魔女。”
除去人类之外,这个世上到底还有多少‘外章’存在。
*
在那之后结束了工作的守泣来到了凉亭,而在他的到来之前,约翰就先一步的隐去了自己的身影,留在当场的艾尔维多和凫儿虽然没有事先商量,但非常默契的装做了无事发生的模样。
如今想来,那个魔女应该是先发现了守泣的存在,所以才会顺藤摸瓜的注意到了我们吧。
那么她此刻一定也知道守泣的‘面容’藏在了我的身上,而如果她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么一旦我将这个面容还给守泣...
“...我到底是在想什么呢。”
本就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在这之上还要拖累他们这些想要改变世界之人的后腿吗,真是无可救药。
结束了午餐之后,凫儿跟随着伊琳娜的脚步来到了专门为她准备的房间。
再送了伊琳娜之后,凫儿就把整个身子埋进了那张松软的大床上。
“.....我又...逃避了啊。”
从来都是这样,她一直以来都在逃避着。
逃避着别人,逃避着自己,逃避着这个世上的一切,躲在了阴暗无光的孤独之中。
为什么要装作口吃,为什么要拒绝交流,那还用问吗...
“因为...我已经不想要伤害那些重要的人了。”
一直都是这样,每当我想要坚持什么的时候,羽蒙哥哥总是站在我这边,然后每次都是他替我受伤。
为了保护自己的正确,为了不再伤害重要的家人,唯一的选择就是沉默,但所有人却都不厌其烦要让我回答他们自作主张的问题。
明明自己的答案早就已经得出来了,但他们还是为了否定我的正确,而要求我回答那些毫无必要的问题。
我恨他们,我恨每一个向我提问的人,我恨每一个人装作尊重实则是在嘲笑着我的人,我恨他们模仿着连自己都搞不懂的痴愚姿态来显示自己的伟大。
明明伤害了我最重要的东西,却还一脸我不领情的样子,明明夺走了我最重要的矜持,却还是满不在乎的继续索取的模样。
但面对他们我却不得不选择沉默,我却不得不选择受到伤害,不得不受尽屈辱。
“守泣...为什么你不能去做你真正想做的事呢。”
和我不一样,你明明是和我不一样才对啊。你是被选中的人,是注定会成功的人。
可是,为什么每一个摆到你面前的选项都是如此的扭曲和黑暗,就像他命中注定要被每个人利用一样。
“必须要还给他才行...这张脸...这张属于他的脸。”
咚咚,门外传来了敲打的声响,这令沉浸在了自己情绪里的凫儿回归了现实,她从床上爬了起来打开了房门。
“...守泣。”
“我看精神所以来找你谈谈心了,可以进去吗。”
“啊,那是当然。”
守泣有些奇怪的看了凫儿一眼,然后就这么径直的走进了这个房间,他来回张望了一圈按理来说应该是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才对,更何况比起自己这个外人守泣他本人明明住在这里的时间更久。
“原来客房是这个样子的啊。”
“你是第一次来吗?”
“毕竟,来之后的这段时间里一直都在忙,除去休息和锻炼以外,也就只有吃饭时能够稍微歇息一下。”
平时负责招待客人和处理宅邸的这些事物都交给了伊琳娜他们打理,我平日里主要负责检阅文件以及招待那些新入教的门徒,里面有不少是原本信奉奥丁密教的人所以招待起来也比较费精力。
“话说凫儿,你的结巴已经治好了吗。”
“啊!说起来...”
一不小心就忘记要装作结巴了,而且还是在要将脸交给守泣的时候...话说现在不就是个好时机吗。
“总而言之,能像这样正常的对话对我来说是再好不过了。”
“...守泣,比起这件事,我还有件更重要的事情想要和你说一下。”
“是吗,那还真巧了,正好我也有件事想要和你说一下。”
守泣想要和我说什么?凫儿一时之间想象不到这个孩子的打算,但既然是有话要说...
“那你先说吧,我的事之后说也无所谓。”
“好吧,既然如此我也就不推辞了,实际早几日我就想要和你们说来着,但是毕竟伊琳娜他们不好说话,所以我一直想要找一个知道内情的人聊一聊这件事。”
我差不多要开始准备离开这个国家...不对,应该说是离开这个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