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黎明前短暂却也浓厚的夜幕之中,守泣来到了维斯塔的公共浴场,想也知道这个时间点不可能会有其他人在洗澡,所以事实上整个澡堂都被守泣一人给包场了。
水还是温热的,可能是因为是用天然的温泉水吧,温度大概在四十度到四十五度之间,刚好能让先前紧绷过头的肌肉放松下来的程度。
“呼~~”
简单的洗去汗水污泥之后,守泣就将身体沉入了温热的水池中。
他确实的看到了玛娜的全力,同时他也大概理解了自己先前说的目标到底有多么的遥远。
虽然他还搞不太清楚为什么自己能在那种攻击之下存活,但这或许就是玛娜所谓的全力全开的‘手下留情’吧。
灭世并不是称号,而是字面上的意思,对于玛娜来说毁灭一个世界实在是太过简单,如果连这样的她都无法战胜的敌人,那么远比玛娜更弱小的守泣肯定也派不上用场吧。
但比起这些早就已经知道的事实,更令守泣感到难以释怀的是...由于玛娜的一击,守泣知道了她所在的‘舞台’之宏大。
即便是玛娜级别的力量也难以掀起涟漪,而这样的舞台一直就存在于我的眼前,只不过在那之前我们一直都不知晓其全貌所以就擅自的将眼前的一切当作了字面意义上的全部,这到底是多么的自大啊。
“不过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名为最强的墙壁到底有多么的高远,王守泣早已体会到了不止一次,所以就算事到如今又一次从那壁面滑落到了底部,也绝不会动摇他的决心与意志。
“说的不错!这才是我的儿子嘛。”
就在守泣重新确立了自己未来的方向时,一个非常不合时宜,更不合地点地点的声音从浴场的大门处传来。
是全身上下一丝 不挂的玛娜,她就这么豪气的把纯白的浴巾挂在肩膀上,任由锈红色的发丝粘在肌肤,毫无羞耻感的闯进了‘属于男性’的浴场。
“啊...”
我刚刚竟然是为了保护这种家伙而下了那么大的决心吗...
本以为绝不会动摇的意志,在此刻动摇了,或许是多亏了世家那近乎洗脑的性别意识淡化,所以此时的守泣并没有对玛娜的裸体产生除去尴尬之外的其他想法,而玛娜本身则是纯粹的厚颜无耻到根本不在乎这些小事。
“这里是男浴,玛娜你赶紧给我回到女浴那边。”
“哎呀,其实因为我之前在女浴室玩的有点大,所以被那里给明令禁足了,莉拉克斯那家伙甚至还在那里布置了什么叫‘对玛娜专用结界’的东西。”
“所以就不知羞耻的跑来男浴吗?”
“平时的话在魔女之塔有专门的浴场,不过都这个时间了也不好意思麻烦帮工们烧热水,再说这里不就咱们两个人吗,难不成你还会对你老爹我起反应?”
“唉~~~”
没错,玛娜她就是这种人,就因为是这种人所以守泣才会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废话少说!快点给你老爹我好好的搓搓背,尽尽孝道!”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真是拿你没办法啊。”
守泣用肥皂从手掌上尽可能的**出泡沫,然后用凝气与御气仔细的在玛娜的后背搓出一层层的螨菌和皮下累积的有毒物质,玛娜也像是很享受一样深深的叹了一口粗气。
“啊~~啊~~对,对,就是那一块啊~~感觉整个人都重生了一遍。”
“既然你已经学会了内气的转换,只要再自己学学四气的分化就能自己给自己这么洗了。”
“不~要~学习什么的太麻烦了,如果我真的想这么洗的话直接找你来不就行了。”
“那我也不可能每次都正巧有空吧。”
“那我就看着你累死累活的模样,等到你把事情忙完了再来搓背。”
说到这里玛娜发出了爽朗的笑容,就好像她真的只是想到了这些一样,或许她是这么认为的,也或许她的这番话里隐藏着什么更深的含义,可是对于此时的我们来说这都不是最重要的。
“守泣...在你离开艾尔维多和我的这段日子你过的开心吗?”
“突然间问这个干什么。”
“老实的回答我就行了,你老爹我还能骗你不成。”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懂不懂的就喜欢骗我去做一些坏事。”
在搓完了背之后,守泣用水冲掉了背上的肥皂水,然后拿出了莉拉克斯小姐准备的用精油调配的洗发膏涂在了玛娜的那奇特的锈红色发丝上。
“是不是有点好奇,为什么我们的头发会是这样的颜色?”
“倒也没有,难道说这还有什么缘由吗。”
“哈哈,那自然是有,故事要从我老妈的小时候开始说起。”
在当年大禹治水的另一面,被圣姑若莲养大的姐弟二人之中的姐姐,几乎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惹事精,所以有一天这个惹事精偷偷的跑到了龙王的宝物殿偷走了他珍藏的宝玉。
“然后,把那个宝玉给吃下去了。”
“哎...”
“但毕竟是宝石咬不动,所以她就把这个东西埋到了土里藏了起来,等到她再回来的时候埋藏宝石的地方已经长起了一颗果树,而这也就是后来的枣树。后来因为这件事,这位惹事精升格为了神话中的枣神,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就只是因为这个理由吗?”
所以,玛娜的头发其实并不是锈红色,而是枣红色才对吗,这还真是个叫人欲哭无泪的答案。
“自那之后我们的族系基本上就和华夏的正统王权诀别了。”
非人之物就应该回归到非人的世界,所以我的母亲最终选择登上贯月槎(东晋《拾遗记》中记载的洪荒时期西海不时登录地表的不明飞行物,到了夏朝时期便不再出现)代替爷爷开始了在星海之间的冒险。
“是吗,这就是锈红地平线的...”
“差不多吧,我说的这些大部分也只是道听途说,并不是她本人讲给我的。”
细节部分肯定是有差异的,不过细枝末节的部分对我们来说也无关紧要,只要知道曾经有这么个人做出了这样的选择最后得到了这样的结果就足够了。
守泣用水盆接了热水冲掉了玛娜头上的泡沫,然后玛娜像是一只大型犬一样左右摆头把身上的水都给甩到了四周后,就笔直的冲着温泉池跳了进去。
“所以,我都给你讲了这么重要的故事了,差不多也该回答我的问题了吧。”
“我还在想你为什么突然冷不防的说这个呢...”
是啊,要说不开心那肯定是谎话吧。
“...多亏了艾尔维多老师的教导,所以我认识了很多之前的我可能不会在意的人们。”
“那里面肯定有女孩子吧。”
“有,而且不止一个。”
“哇哦,看不出来你小子还挺能干的嘛。”
玛娜笑着摆动双腿踢的水面掀起了一阵阵的波澜,简直就像个小孩子,说这种人竟然有着左右星辰运行的力量相信没有人会相信吧。
“是嘛,是嘛,那真是甚好。”
“......”
她的嘴角轻轻的上挑,然后用手掌舀了一瓢温泉水打在了自己的脸上,然后顺势讲自己的头发梳了起来,露出了自己光滑的额头与发际线。
“玛娜...艾尔维多是因为什么而死的。”
“哼嗯~~是啊,她好像是因为洗澡洗的太久了,结果从热水里出来之后一下子被冷风冻到,发了高烧...”
“不要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玛娜侧了一下身子,看了看守泣此时的面容,在那原本闪烁着烛光般温暖光辉的眼眸中此时却隐隐的浮现出了血色。
“如果不是这样,你打算做什么?”
“你问我做什么,那肯定是...”
杀了他们!每一个人...每一个直接或者间接参与了艾尔维多死亡的人都要去死!!!
“...艾尔维多是因为高烧烧过头而死的,除此之外真相了根本就不存在。”
“可是...”
“如果真的有人害死了艾尔维多,那也轮不到你动手,我是绝不可能放任这样的人活在世上。”
所以这件事本身和你没有任何的关系,所有的事情都在你来到这之前结束了。
“......是吗。”
“你看上去很失望啊。”
“...怎么会呢。”
“那就好。”
玛娜做了一个手势让守泣也进到温泉里,守泣虽然犹豫了一下但最后还是决定进到了温泉里面,结果刚把脚伸进去的时候玛娜就从一旁猛地扑了过来!
“喂!你这是...”
“啊哈哈哈!我这是为了惩罚不自量力的臭小子!”
守泣的脖子被玛娜夹在了腋下,刚刚用来洗头发的精油香味顺着温热的水气穿过守泣的鼻腔。
“别闹了,玛娜!”
“这世上怎么可能只有孩子欺负老爹,老爹不能欺负孩子的道理,好了乖乖的认命来当我的玩具吧!!!”
在闹了不知多久,甚至连刚刚洗干净的身体又流出了一层薄汗的时候。
“守泣,你知道这个浴场是谁建的吗。”
“?”
“好像是一个叫做纳尔斯的商人来着,这是他出钱建的。”
“是吗,那么这里的经营也是那个商人...”
“不不不,这里的经营是完全由市民自己维持的。”
在维斯塔除去政府之外还有市民议会,所有的公共设施都是由这个市民议会提议,然后让城里的有钱人掏钱赞助建成。
“......这对商人有什么好处吗?”
“有啊,因为建成的建筑物会用他的名字命名。”
“除此之外呢?”
“他自己也可以享受这种福利。”
“......我还是不太能理解。”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是这样吧,一个商人竟然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让城市中的人们都过的更加幸福而掏钱,这种事情无论是从经济学还是从广告学来说...
“所以这个城市才无比的强大。”
“...强大?”
“这里并不是那种排斥弱者的强者汇聚的地方,而是能让弱者也变强大的地方。”
并非竞争而是互助,并非支配而是团结,并非否定而是承认彼此,所谓的强大并不仅仅是靠腕力或者说破坏力之类直白的力量。
“你所追求的强大,不应该是像我这样的,而是像这个城市般的强大才对。”
不要轻易的被那黑暗给吞噬了,王守泣的道路应该要远比在这种昏暗的世界更远的地方。
“比任何人都要遥远,比我或者艾尔维多都要远的位置,比那星光还要久远的世界。”
只有这样的最强才是与你最相符的。
*
清晨时分,全身被绷带裹得像个木乃伊一样的琳与守泣他们一同来到了距离维斯塔有一定距离的山丘上,这是个如果不注意的话根本就不会发现的地方,周围也没有供行人或者马车走动的大道,这一路走来也几乎都是兽径。
但当守泣看到那与黎明时分的海岸线重合的凯尔特十字,以及从十字架的左侧立起来的就像是半边的门框一样的细长石柱。
“啊,果然又坏掉了。”
“坏掉了?”
“那个石柱上面本来是我找人安的遮雨的小石伞,但因为高度问题不能做的特别沉所以整体强度就有了点问题,经常会被大风或者动物给破坏掉啊。”
“原来如此。”
守泣拿着在路边摘来的野花,放在了十字架下面的石碑上,在风霜留下的痕迹之中,艾尔维多 尼亚尔的名字开始变的模糊了起来,但无论变的多么扭曲守泣都绝对不会认错这个名字。
“艾尔维多老师,久殊问候了。”
平静的晨风穿过十字,打在了守泣的脸上,那遥远的光辉仿佛正在呼唤着某人。
“说实话我曾经恨过您,毕竟这样的活法对于世家出身的我来说实在是不现实,需要付出很多很多的努力,也要面对很多很多不解的视线...”
但我还是坚持下来了,坚持着走到了今天,长大成人。
“我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到底是不是对的,在这一路上我见证了很多很多人的结局,有好的也有坏的。”
他们并不一定是善人,也并不全是恶人,他们面对的情况也是各种各样,有守泣可以解决的,也有守泣拼尽全力也不可能帮上忙的。
“所以,我终于明白了,艾尔维多老师...我无法成为你。”
我无法成为超然的善,更无法沉溺于无助的恶,甚至连这两者之间的灰色地带我都无法忍受...因为,我想要见证更多。
“更多无可替代的人,更多人与人编织的故事,和他们一起苦恼,与他们一起努力活在这样的世界上。”
那肯定会是比单纯的善和恶,更加困难的道路吧,甚至就连守泣他本人都不能保证自己到底能不能坚持到最后。
“但是,这些故事毫无疑问也会成为我的强大,是只属于我的无可替代的强大。”
直到那最后一刻到来之前,我都会努力坚持下去。
“所以,从今天开始我就要从您的身边离开了,我将要从您的道路上偏移...为了能继续前进而走上属于我自己的道路。”
寻找真正属于自己的正义,寻找属于自己的答案,我将要从此告别您的教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