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传来了铁与灰的味道，尖锐的铁腥味如同长枪刺入鼻孔，穿过肺腑，肆无忌惮的在我的体内回荡。
我就是钢铁，在钢铁巨兽之中的漫长等待，让葛杰夫甚至产生了这样不合实际的错觉。
没错，我们不是钢铁，虽然意志在驱动着这台三米多高的战争巨兽，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就要变成他的一部分。
不知道是不是与我产生了同样的想法，坐在驾驶席上的伙伴拿出了胸兜里的火柴，借火光看了一眼蛋表上的时间。
“葛杰夫队长，差不多快要到时间了，开始锅炉的预热吧。”
“已经到这个时间了。”
葛杰夫打开了坦克的盖，外面被铺满了一层草和泥巴看不出原型，而在这不远处潜伏着布罗瓦为首的部队，葛杰夫拿出了蛋表指了指布罗瓦也对此无言的点头表示明白。装填手启动了锅炉，一个锁在铁箱里的玻璃球闪烁起了蓝色的闪电光焰，这貌似是一种叫变压还是叫变频的东西用来将电石产生的电力转化成稳定的电流。
我们虽然统一的管他叫做锅炉，其内部其实是有数百层极薄且有着复杂立体纹路的电解质隔膜片组成的实心铁桶，氧化剂、燃料和水通过下方的电极分解成氢与氧顺着这些电解质隔膜的纹路在固定的位置交汇产生压力，然后再分离到达锅炉顶端一个向下凹口的继电器中用这股电力与热压推动后方的履带和提供各项设备的驱动。
当海尔吉（守泣）看到这些坦克内部构造的时候，露出了三分绝望、四分震惊、两分不解和些许的动摇的复杂神情。
指示灯被点亮，齿轮开始嵌合，在黑暗中回荡着刺骨的轰鸣宛如苏醒的巨龙喉头发出的颤动。
“仅仅是这样一个武器的诞生，就能将物种上的差异抹除的如此彻底啊。”
葛杰夫不由得感叹道，在接触这种武器之前无论是挥舞刀剑还是弓枪，人类总是要低灵族一等。
这倒不是歧视不歧视的问题，仅仅只是种族基础造成的差异，可是当下灵族的巨大身躯无法钻入坦克这有限的空间之中，也就是说这个名叫坦克的武器几乎只能由人类使用，原本看似不可逾越的力量差距竟然这么简单就能颠倒......
“仔细想想，这也挺吓人的。”
如果力量能被如此轻易的获得，原本的那些强者自然也会变成弱者的猎物。
被那些力量所压抑的仇恨、执着、恐惧、愤怒这些最最深刻且无可奈何的感情猎杀。
造出这种东西，真的好吗？
“看来我是太紧张了，竟然会想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不过，无论是不是为了逃避现实，此刻的葛杰夫都想问一下设计出这种武器的人，他会不会因为这份驱动欲望的力量而在夜晚难以入眠。
*
黄昏西沉，夜暮降临，最后一辆列车也在此处变道前往了下一个地点。
“距离执行还有三分钟。”
这次的作战对时间要求的很严格，因为必须要在刚刚破坏好之后就立刻将敌人的列车引来，这之间的时间差越大就越容易被敌人发现铁轨上的异样。
“两分钟。”
屹立在山丘上的守泣看到了坦克徐徐升起的白烟，看来葛杰夫那边也已经察觉到了那个最关键的时刻即将到来。
“一分钟。”
守泣身旁的士兵们也都站了起来，他把参与这次行动的十个精灵族成员都带了过来，说到机动力轻盈敏捷的精灵族更能紧跟在守泣的身后。
“作战开始！”
士兵吹向了号角，那浑厚的声音令下方的敌人陷入了转瞬即逝的慌乱，紧接着一道火光划破黑夜将轰鸣带到了他们的身边。
钢铁的巨兽携着士兵们的呐喊冲向了基地的大门，镇守大门的两辆坦克由于先前那批人无谋的突进已经报废了一辆，只剩下了一辆坦克。
拥有夜视能力的魔人立刻捕捉到了葛杰夫他们的身影，炮口迅速的甩动跟随着那巨兽的身影，活动缓慢的坦克与灵族相比可太好瞄准了。
可是，正因为如此他才不由得骂出了声。
“这群家伙竟然躲到了那台动不了的坦克后面！”
这是对葛杰夫等人来说的意外之喜，他们不知道为什么敌人没有移动坦克，或许是因为复杂的锅炉部分受损难以修理凭借人力很难移动、又或许是有其他制式上的理由，但最大的原因果然还是轻敌吧。
毕竟谁也没有想到会在一天之内遭到两次连续袭击，虽说对我们这些被冲散到各地的联军来说是个格外漫长的一星期，但对于他们这些优势方来说也仅仅只是过了不到十天的时间而已。
没有人会想到仅仅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花费大量年月的据点就会被发现，甚至还是开着自己家的坦克来攻打这里。
“该死，快去拉响警报！有敌人来夜袭了！！！”
守门的坦克开始后退用自己的身躯挡住大门，他大可以在这里与敌人开始正面对决，但就算是在这里赢了又能如何？敌人可是拥有坦克，无论是防御还是逃跑都能做到，如果自己因为那哪怕万分之一的意外而无法动弹这个阵地的前方就彻底失去防御核心了。
他的想法其实很对，只要堵住大门无论锅炉后不会受损停止都能阻挡敌人的脚步，叫来更多的人...可是他的这种想法却也是造成其悲剧的原因。
“！”
坦克动了起来，这件本该很平常的事情，但在此刻却显得如此诡异。
因为这台动起来的坦克...正是先前被灵族临死的一击打中了锅炉的残次品！
“为什么锅炉坏了的残次品还能动！！！”
炮口已经来不及瞄准，全力倒退的坦克笔直的撞在了他的车身上，炮口被斜面装甲撞歪连车带人一直推到了集装箱上发出了如同铜锣撞击般的刺耳声响。
“为何残次品能动？”葛杰夫看着门户大开的前门和不知所措的敌军，冷笑着的说到“那当然是多亏了我们家战争精灵大人的神力啊！”
毕竟是个加层铁皮当撞角就能控制船航行或是刀剑浮空的存在，即便是锅炉损毁失去动力的坦克在她的权能下也是一个生龙活虎的战场巨兽。
接二连三的刺激令守门的官兵彻底的慌乱了起来，毕竟先前的声音姑且可以算作是惊吓，可坦克的损毁代表就不仅仅只是防御王出现了漏洞这种次元的问题。
那是自己从持剑的战士瞬间变成了待宰羔羊的意味，可以说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的瞬间。
轰！葛杰夫的炮火将这些失魂落魄的敌人拉回了现实，此刻的他们简直比先前被这些武器分割的自己人都要柔弱，毕竟是体会过那种舒心的力量之后又将其在眼前剥夺心理落差肯定是会更大的吧。
“真TM的痛快！”
从营地里休息的部队纷纷向化作前线前门集中，而另一方面前线的部队则为了逃离坦克的威力向后撤退。
炮火声、叫唤声、敲打声、炸裂声和碎裂声布满了整个补给基地，而守泣见此机会也立刻带领自己的部队开始完成破坏铁轨的任务。
他们从山丘上滑了下来，兵分两路从不同的方向前往目的地。
随着守泣从阴影中出现扭断了一个魔人的脖子之后，他所带领的四人小队终于到达了铁轨，守泣立刻用手掌放在耳廓后面发动【灵犀】听取从隧道里传来的列车行驶发出的震荡。
“果然是有所准备啊。”
想到这里守泣立刻命令手下的精灵族用斧子砍断铁轨下方的枕木，然后用铁锹将剩余的板子扒下来。
嗡嗡嗡！终于轨道上传来了鲜明的震动和汽笛的尖叫，来晚的精灵族部队也立刻加入到了工作之中，他们用大锤不断的敲打铁轨试图将其敲弯。
“......好到此为止。”
“可是，海尔吉大人，我们还没有完成...”
“【火棉改】。”
轰！守泣轻轻的在铁轨上踩了一脚，紧接着铁轨与枕木以及他们下方的道砟碎石都被巨大的力量波动炸飞，在场的所有精灵族都被这位年轻的人族长官此刻展现出的力量而呆愣了数秒。
“这么一来任务就完成了。”
拖着一瘸一拐的右脚，精灵族们这才回归了现实，并安心了下来。
这份力量是存在代价的，是存在限制的，所以海尔吉（守泣）大人才会努力拼到最后一刻才选择使用。
他们并不知道只要守泣愿意只需要不到一分钟的时间，这点小伤就能立刻恢复原状的事实，但也正是因为这份无知而接受了这样的事实。
“海尔吉大人，我来背您请上来吧。”一位看上去外表大概在人类年龄十九岁的青年精灵族蹲下了身子“麻烦你了。”
守泣也没有时间继续婆妈，先前产生的声音已经吸引了躲在补给基地后方的长官，他们纷纷拿着克里斯卜 弗卡打算迎战。
钢铁之雨无情的打在了铁轨上，随着列车的刹车声和克里斯卜 弗卡敲打声逐渐逼近，守泣这一组人终于在九死一生的危机之下逃向了葛杰夫所在的正门位置。
“不能让那帮混蛋这么轻易的逃掉！快去追！”
看上去可能是职介最高的矮人族怒吼道！但在列车的汽笛声中这些人也必须要等待。
或许是因为被敌人的身影所吸引，又或是自己根本就没有预料过这种情况的发生，等到他们发现了铁轨已经被先前的爆炸所破坏，再这样下去来不及停下的列车将会脱轨的时候...
铿！咚！呲呲呲呲呲呲！！！啪啦！咚！咚！咚！咚！
世界化作了灰白，钢铁巨兽脱离了既定的轨道，整个身体所携带的惯性开始暴走，如同龙卷一般将靠近它的一切挤碎成泥剧烈的电火花和锅炉中露出的整齐和煤炭令火势瞬间扩散，原本装备在载货平台上坦克和士兵也瞬间化作了淡红色的肉末。
在这长夜的开始，这如同用绣针不断沿着神经划过般的碰撞与爆炸就没有停止过。
整个世界都在火焰与暴风中颤抖，钢铁之雨的激流之中已经分不清到底是打中了人还是打到了其他的地方。
宛如一场只为了消磨观众内心的交响乐在不断的持续着。
布罗瓦用箭矢偷偷的瞄准了躲在人后的长官，她看到了守泣等人身影，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随即她拿出了号角吹响了胜利的凯歌，履带不断的在火焰之中前进，遍地残破的尸体和扭曲的钢筋铁骨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光景。
他们顺着火焰的方向前进，去迎接这次胜利最大的功臣。
敌人们见大势已去也纷纷的选择了投降，布罗瓦的部队控制住了这批人将他们集中在了补给基地的外面交由战舞精他们看管。
*
在这场战争中守泣所率领的部队里出现了六个牺牲者，以这种规模的胜利来说是微乎其微的数量，但这毕竟是六条鲜活生命的离世。
接受了队友包扎后的守泣，坐在坦克的斜面装甲上默默的遥望着远方的星空。
“要把他们的尸体带回故乡才行啊。”
毕竟他们是跟随自己的脚步来到泰洛尼亚的。
“守泣...”齐莎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身旁“你为什么要带这些人去打那个地方？”
齐莎有些不解，因为他们都知道这种级别的战斗必定会出现牺牲者。
而守泣有避免牺牲的能力，他只要一个人闯进敌阵之中就能将所有的敌人都压制下来。
虽说坦克淘汰了武侠，但是四圣和世家则属于例外，虽然他们一个人成长所需的造价接近一艘巡洋舰级别的预算，但相对也能做到对除去重型枪械之外的免疫效果。
就凭目前的这些武器的水平根本就不可能伤到守泣，可他却宁愿选择牺牲别人的性命也要带着他们去攻打这个基地。
“齐莎，如果我自己一个人打下了这个基地，那你觉得其他人会怎么想我？”
“觉得你是个了不起的英雄。”
“他们会认为这么好的美差，自己的老大竟然没有带上自己。”
就和曾经在西涅乌丝一样，我们如果沉溺在自己的强大而夺去其他人的分工，那就会令他们失去自己存在的意义，遭到毫无来由的怨恨。
“葛杰夫他们是为了寻找归宿而归顺于我的，如果我不能给他们足够的存在理由，那他们就会陷入生存的迷茫。”
“归宿难道比活着要更加重要吗？”
“就好像琳玔于我来说，要远比自己的生命更加重要一样。”
至少在守泣看来一个需要自己的归宿，要比毫无意义的活着重要不知道多少倍。
因为他诞生的意义就是爱自己的祖国，守护自己的祖国，拼尽全力让他的祖国变的更加繁荣。
“琳玔的存在就是我活在这世上的原动力。”
所以我不能因为自身的强大就夺走，原本属于这些士兵们的归宿。
